夜色已深,霄漢無語,點點星光泛著銀色光輝閃爍在天際,一條天河自遙遠的蒼穹盡頭延伸出來,宛若藏龍出海,氣吞山漢,將整片夜空一分為二。抬頭望去,便見到此番勝景,許多人心中都泛起一絲感觸。
晚風陣陣,林木簌簌。足有半人高的細草隨著清風搖曳著,其中參雜著田野中許多不知名的野花,翻滾起一片彩色的波浪。
此時已是深夜,西郊密林外的營地中僅剩幾盞飄渺的燈火猶存,在一片黑暗之中像是飄零的雪花,閃閃爍爍。但人際確實罕見,由于歷經了無空山之變,幾乎所有的弟子都被魔氣入體,受了重傷,即便是現在傷勢復原之後,也要經過很長時間的休息方能完全痊愈。因此,夜色之下,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進入了睡夢之中,宛若安靜的處子。
軍營之外,田野之中,一片茂盛的草叢在夜風拂動,隱約露出幾道身影來。
這片草叢極為的茂盛,尤為茂密,而且綠草足有半人多高,被風吹動,渾然像是翻滾的綠色海洋。一片皎潔的月光灑下,如同銀白的雪花鋪滿大地,照亮了前路。
「追風哥,你說……陸辰他還能回來麼……」
劉詩塵盤坐在草地之中,雙手抱膝,一雙明亮的大眼中滲滿了淚水,滿臉的憂容。
而一旁則是赤追風和杜家兄弟杜嵐和杜炎三人,陪伴著劉詩塵坐在草地中,凝望著西郊密林的方向,心中也是苦澀不已。
那一日的情形仿佛猶然在他們眼前︰陸辰手持長劍,大義凜然,縱然已經是死局,也不顧安危,給他們開闢出了一條生路。那一幕的震撼,已經無法用言語而形容,更是令眾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因此,在逃離密林之後,心中想起陸辰時,更是難以平復的傷痛。
劉詩塵這個官家大小姐從未如此憂愁過,她不過十七年歲,正值豆蔻年華,再加上其父劉御風更是朝中大員,聞名一方,生活中本開就只有無憂和開心,在沒有什麼苦痛。但親眼目睹陸辰留在西郊密林後,她整個人都像是變了一般,從一個愛說話的樂天派變成一個沉默寡言的女孩,像是裝著滿月復心事,無人可說。臉上也再沒有了笑容,只有憂慮之色。
赤追風和杜家兄弟二人見了這一幕心中都感到不是滋味,在他們眼里,劉詩塵就像是古靈精掛的妹妹,可愛而且俏皮,充滿了天真與笑容。但現在變成了如此蕭索的樣子,讓他們百感交集,但更多的卻是怪罪自己。
「若是我們的修為更加深厚,又豈會落得如此下場?」
當然,這話他們也不敢當著劉詩塵面說,生怕再勾起劉詩塵的傷痛回憶。他們都知道,劉詩塵對陸辰有著莫名的好感,這大抵是因為陸辰的性格,堅強,灑月兌,並且十分友善。也正因如此,大家才能做朋友,以心相交。
赤追風清咳兩聲,望了望遠處的密林,道︰「放心吧,詩塵,陸辰吉人有天相,絕不會這麼簡單地就葬身在密林之中的,他現在大約正在趕回來的路上,也或者就藏在附近,等著你哭的梨花帶雨的時候,就會跳出來給你的驚喜。你也知道,他這人總是喜歡給人驚喜。就像當初七堂會武的時候,一鳴驚人。」
杜家兄弟這對沒心沒肺的樂天派也收了故作痴呆的樣子,搖身一變,像是歷經滄桑的老者。
杜嵐略一思索,急忙道︰「詩塵,追風說的對,陸辰不會有事的,你想,他那是多麼高的修為,又怎會敗在趙信這小子手里?再說了,你如果總是滿臉憂容,要是陸辰回來了見到你這幅模樣,肯定會不高興的。所以說,多笑笑嘛,多笑笑陸辰就能回來了!」
他的聲音原本還十分高亢,但說著說著,就逐漸的降了下來,到了最後更是聲若細蚊,十分微弱。這番話說得漂亮,但听在每個人的耳中卻如同一箭穿心,更是刻骨銘心的傷感。
杜炎打起精神勉強一笑︰「是啊……陸辰見了咱們這幅樣子,絕對會不開心的。你們知道的,陸辰最後的願望就是咱們可以過的安好……」
說到這里,劉詩塵終于忍不住哇然一聲哭了出來,俏臉上布滿了淚痕,哭得梨花帶雨,傷痛欲絕。
「可是……可是咱們……咱們沒有保護好葉琛,害得他失蹤不見,也沒有照顧好自己。咱們……咱們……」
眼淚,像是斷線珠簾,劃過傷痕,更直入人心,令人難以割舍。
劉詩塵哭的痛心,哭的絕望,抽泣著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赤追風和杜嵐、杜炎三人見狀,心中同樣的傷心絕望,無言以對。明日,就是規定的返程之日,經歷了這一次宛如狂風暴雨的洗禮,所有的長安營子弟已經不堪凌亂,諸葛軒雲也在日落前下令,今晚整理行囊,明日返回寧安城。而到了此時,陸辰和葉琛都還未有任何的蹤跡,這叫赤追風四人如墜深淵,壓抑著沉沉的負罪感。
此時此刻,就連赤追風這個穩重干練的好男兒,都忍不住閃過一絲淚光。而杜嵐和杜炎二人早已忍不住暗暗流下了兩行晶瑩的淚水。
「男子漢!流血不流淚!整天哭哭啼啼的像個女孩子家,成何體統!」赤追風強忍著苦澀,頓足了聲音,呵斥道。
杜家兄弟異口同聲說道︰「我們沒哭!就是風大,迷了眼楮罷了……」
「你們……唉……」
赤追風還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是沒有說出口,只好悵惘的嘆息一聲,不知所言。
這時,遠處忽然傳來聲音,在夜空下響徹︰
「今晚的天氣不太好,興許明日就會是狂風驟雨,陰霾常在。」
眾人應聲望去,便見得草叢之中緩緩行來三人,身著鐵青色的鎧甲,一身血氣凜然,十分威武。這三人面目眉宇之間有幾分相似,俱是虎目橫眉,頗有幾分威勢。
仔細看去,分明就是元麟、元英和元翔三人!
赤追風見到這三人到來,登時警覺起來,叱 一聲︰「怎麼又是你們?你們想干什麼!」
杜嵐杜炎二人也隨之警備起來,催動起本身的真氣,做好了隨時動手的準備。
「別急,我們並沒有惡意。我們三人此來,也是為了等待陸辰。趙信已死,你們之間的恩怨便與我們沒有任何的瓜葛,我們三人也不過是收了鎮北侯的命令才回去保護趙信此子。」
「等陸辰!你們憑什麼?」赤追風久經壓抑的心緒像是忽然找到爆發口一樣,怒喊道。
事實上,即便是到了現在,赤追風還未打消對元英三人的芥蒂,畢竟是將自己險些害死,葬身于死地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得到寬恕的。
而原本哭的不省人事的劉詩塵恢復了幾分清醒,一見到元英三人,二話不說就猛然運起真氣,向著他們拍出一掌,根本不在乎二人之間的實力差距。
砰!
真氣手掌驀然炸裂,元英竟然閃也不閃,僅憑自己肉身生生的將這一掌接了下來。
「我受你一掌,權當做我們兄弟三人的罪過補償。那日之事,我們三人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本來我們三人縱然是死在密林之中也無可厚非,但全憑陸辰兄弟相救,方才苟全性命,我們此番前來,也是為了相迎陸兄的……」元英受了劉詩塵憤怒下的一掌,硬是堪堪承受,將這股疼痛感壓制了下去,他雖然是活血修為,比起劉詩塵練氣六層的修為高出整整一個層次,但他卻並未用真氣抵擋,被一掌實打實的擊中了胸口,難以承受。
元麟和元翔二人在一旁低頭緘默不語,一切以元英為首,元英做什麼,就代表了他們的意思。
見到元英如此慨然模樣,赤追風只好冷哼一聲,轉身而去,既不搭理他們,也不驅趕他們,算是默許了他們可以在這里一起等待陸辰的到來。
杜嵐杜炎二人也順勢攬住了搖搖欲墜的劉詩塵,將其扶好,生怕摔倒在地。此時的劉詩塵已經哭得雙目通紅,意識都有些模糊,一掌拍出之後,渾身就像是月兌力一般,渾渾噩噩。
元英見赤追風默許,沖著元麟和元翔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共同將目光放向遠處的西郊密林,沉默以對。
晚風淒厲,一陣陣的呼嘯著,像是惡魔的禱告,虔誠而又邪惡。
夜色更深,更為冷清,整個天地像是被黑暗吞噬一般,不知何時起,天邊忽然有了烏雲,將星月之光全數遮蔽,只留下一片黑暗,籠罩在大地。
沉默,沉默!
似是無形,但卻有情,冥冥之中像是有種莫名的力量在指引著所有人,告訴他們,在這個決定性的一夜,陸辰就將要歸來!那時候,他也必定是比以往更加的令人感到驚喜和振奮!
這個念頭縈繞在所有人的心頭,令他們滿懷希望和憧憬!
赤追風和杜家兄弟守候在黑暗之中,目光望著遠處的無空山,默然無聲,但心中卻像是翻江倒海,無不呼喚著陸辰快快歸來!
劉詩塵只是安靜地盯著遠處的道路,翹首期盼著那道熟悉的身影能夠闖入她的視線,掠走她的心扉。
元英兄弟三人仍舊是負手而立,目光深沉,對陸辰滿懷自信,深信其必將歸來!
長路依舊,漫然無盡頭。
路里風霜依舊,兩側風吹草動。夜氣彌漫下,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枯寂、無聲、亦無息。只有信念仍在。
時間像是被無限的拉長,陷入了永恆的黑夜,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感受不到空氣在凝結。但所有人都感覺像是過了很久很久,甚至像是歷經百年的等待。
這一夜,竟過得如此漫長……
恍惚之中,遙遠的視線之中,一片樹叢忽然晃動。
一道人影從中走出,穿越了黑暗……
「陸辰!」幾人不約而同的呼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