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哪里……白茫茫的一片,是極樂世界?還是地獄?」
「我死了嗎?我還活著嗎?為何我只能看到一片茫然和虛無?道路在何方?為何我怎麼也觸模不到我的道?」
「聖者得道升仙,即使是死後也不入輪回。而魔者殺戮證道,死後難得解月兌。我心懷執念,一往直前,手中沾滿了鮮血,這是罪惡,還是斬斷世間的枷鎖?我是聖人,還只不過是一個可憐的螻蟻?這塵世的一切,難道只能用來佔有?」
茫然四顧,眼前的景象只剩下一片的白茫茫,看不到前路,看不到終點,就連起點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里。仿佛就像陸辰的人生,從一開始就是個迷局,隨波逐流漂泊到現在,所執著的事物也都化作了一片空虛。他閉著雙眼,但還是能清晰的看見,蒼白的世界里忽然有了光,鮮血從他腳下的大地流過,染成一片血紅,然而他卻聞不到任何的血腥,反而覺得這鮮血格外的魅惑和妖艷,讓他忍不住熱血沸騰。
天地之間,忽然又有了金鐵交加的兵器對擊聲,鏗鏘作響。
回眸時,這片世界忽然變成了兩軍交戰的戰場。鐵騎沖蕩,勢若奔馬,戰士們奮不顧身沖殺而上,為國為民,流盡了最後一滴鮮血,直至生命腐朽,靈魂泯滅。
戰爭總是冷酷。陸辰佇立四望,看著這一幕幕慘狀在自己眼前發生,心中已經是漠然和冷淡,對于生與死,殺人與被殺沒有了任何情緒波動,這一切在他眼中看似那麼的平淡,卻又讓他心中掀起滔天的波浪——從何時起,自己對生命已經如此的不在乎?
這種不在乎究竟是滅絕了人性的冷酷,還是沉浮于世間的無奈?
除卻茫然,還是茫然。世界已被空虛繚繞,終究要歸于虛無中去,然而有無之間總誕生出無數的新生事物來,時光的巨輪慢慢轉動,歷史的塵埃在其中重復著復蘇又破滅。一個時代的結束,就象征著新的開始,永遠不會平息。
「這世上的悲歡和痛苦已然如此,我該怎麼辦?同袍兵刃相見,兄弟反目成仇,朋友互相算計,種種因果不斷糾纏,演化成仇恨,一代一代的相傳下去,最終仍舊是破滅。而我的所作所為,無非是想要打破這一切,用我的雙手和劍來將這因果斬卻,從此開創一個新的紀元。讓塵世的所有生靈,不再歷經仇恨和苦果……」
陸辰眼中忽然放出了光彩,空虛的世界在他面前立刻崩滅粉碎,豁然之間,從前糾纏他的因果盡皆被斬去,讓他感到身心愉悅,輕飄飄的想要飛上天際,仿佛這世間再也沒能束縛住他身形的事物,他已經超月兌了凡塵俗世。
眼前逐漸的展現出湛藍的天空。
「這里是哪里?」陸辰迷茫的醒來,腦海之中還有些昏昏沉沉。
他遙祭四望,發現這里是一片叢林的邊緣,四周生長著草木樹林,許多野花小草還並未枯萎,散發著沁人肺腑的馨香,讓他感到莫名的舒爽。旁邊生著一爐篝火,赤追風正全神貫注的烤著在林中捕獲的山雞,將雞肉烤得金黃流油,看上去十分美味。
「終于醒了嗎?快吃點東西好好休息吧……」赤追風往烤雞上撒上了一些香料,頓時香氣四溢。
陸辰昏迷醒來,也感到月復中一陣餓意,無聲的點了點頭,接過烤雞大口的吃了起來。
「你昏迷前發出的那驚天一劍給咱們殺出了一條血路,才能讓我們把你救了回來,放心吧,那個叛徒也被你斬殺了。那些死去的弟兄的仇也算報了……只可惜,這次咱們折損了七八百的兄弟,可都是十七八歲正值大好年華的少年啊……」赤追風有些不忍的說道。
「不、還不算報仇。」
「難道你還想要跟他們斗下去嗎?咱們的實力已經不多,況且這一切根本不屬于我們!南牧的戰爭從來不是我的歸宿,我不想戰死沙場,也不願見自己的同袍戰死沙場,已經喪生了這麼多的弟兄,咱們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陸辰面無表情道︰「這當然不是我們的歸宿。但這里,是咱們的初始,我們不能拋棄死去的弟兄,更不能放棄還活著的袍澤。戰爭一日不停息,痛苦便一日要繼續,仇恨的火焰蔓延下去,只會造就更大的災難。我所做的,就要用我的微薄之力,將這一切來逆轉。即便我做不了什麼,也要拼盡我的全力用我自己的方法來改變。「
赤追風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眼中已經濕潤,一個鐵錚錚的漢子此時忍不住泛起了淚水。
他沒有多說什麼,也不想說些什麼,經歷了這麼多的痛苦,也已經讓他的心千瘡百孔。試想,自己的兄弟昨日還與你談笑風生,今日就化作一抔黃土,這樣的落差,又怎能讓人不痛苦?陸辰深知赤追風個性敏感,早年自己的母親感傷離世,在他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疤,如今又見證自己的同袍相繼埋骨他鄉,已經是難以承受,折磨到了極點。
陸辰默默的吃完烤雞,便開始打坐調息起來,煉化天地靈力為己用,體內干涸的經脈再次涌出了真氣。
……
黃昏,日落,樹林影綽。
大傷元氣的乾坤軍已經潛入了九環山脈之中,在失去了向導的帶領下,鑽進一片密林之中,就此駐扎下來,疲敝的將士終于得到了休息。好在這一路上林淒影留了心眼,刻下了印記,以防在山中迷失方向,這才敢放心的長驅直入,擺月兌了追兵。
秋風瑟瑟人寂寥。
經歷了一天的時間調息,陸辰終于恢復了七八成的實力,他雖然受了一些刀傷,但所幸都沒有傷到筋骨,再加上他肉身長時間經過佛光滋潤,很快就愈合了傷勢。只不過,眼看著士氣低迷,再加上如今的情勢,讓他感到一些沉悶。
向導老兵被陸辰親手斬殺,報了血海深仇,卻沒有讓他感到多少喜悅,反而更多的是苦惱。在這九環山中,沒有向導就相當于無頭蒼蠅一般,根本找不到方向。而且,也會跟外界失去聯系,也就意味著他現在根本沒辦法給張狂發求救信號,只能靠自己在山中模索。
正思索間,林淒影走了過來,手中正捏著一把沾滿鮮血的利劍,通體冰寒,一眼就能看出是把寶劍。
「休息好了嗎?這把劍也該還給你了。」林淒影笑著將寶劍遞了過去。
「這是……凝霜劍?你居然幫我奪了回來?」
陸辰清晰的記得,自己發出最後一劍的時候,凝霜劍也月兌手而出,殺入了軍陣之中。現在林淒影居然帶回了凝霜劍,很顯然是拼了命才奪了回來。
「呵呵,這可是你的象征,沒了這這柄劍,你還能算是完整的陸辰嗎?」
「多謝了……」
「咱倆之間還說謝謝豈不見外?況且,拿回這把劍可不是讓你用來矯情的。現在已經是該有個決斷的時候了,是戰是回,就在你一念之間了。」
陸辰沉默下來。
如今失去了向導,自己的兵力又折損了這麼多,原有的計劃已經難以實現,萬事只能靠自己解決。現在只有兩條路能走,第一是在山中模索一下方向,回歸大營,這次的牽制計劃徹底崩盤。第二是絕不退縮,靠自己再與出雲國周旋,將這次的計劃徹底實行下去。當然,這麼做必定有著極大的風險,因為兵力實在相差太多,除非有什麼奇跡發生,否則想要成功十分艱難。
一念生,一念死,盡在陸辰之手掌握。
他眼中充滿了凌厲的目光,像是出鞘的利劍,將一切斬盡。
「當然是要戰!咱們的兄弟可不能白白的犧牲,忠魂埋骨他鄉,必須得到解月兌!即便是拼盡最後一兵一卒,也要牽制住出雲國的腳步,讓他們不能匯合。為了保全大局,就算是萬死,也在所不辭!」
這個答案很顯然在林淒影意料之中,他並無多少的稀奇,因為陸辰以往的作風便是如此,對于自己在乎的一切事物都表現出一往無前的執念,不達到目標絕不放手。也正因此,他才拼命奪回凝霜劍。
劍在人在,只有拿著劍的陸辰,才更像是個斬斷因果的聖賢!
「踏劍而去,不若揮劍斬斷因果。咱們既然已經加入了這場戰局之中,就要恪守自己的職責,直到最後一刻。即便遭受再多的打擊和變故,也不能失去了心中執念。」陸辰感慨道。
「好、很好!有了這樣的執念才不虧是陸辰!現在咱們還有三千多人,但已經士氣低迷,就等著你振臂高呼,帶著他們一起沖鋒陷陣,為死去的將士報仇。既然要戰,那便來個痛快!」林淒影心中的血性也沸騰起來。
豪杰歸來,斬卻因果之後,更是超然出塵。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羈絆陸辰的腳步,對于生或死他都已看透,戰場的殺伐再過慘厲,他也不會有任何的憐憫和慈悲,因為鮮血的仇恨只能用仇恨來制止,在血海深仇面前,大慈悲是沒有用的,只會顯得可笑又可悲。
直至此時此刻,陸辰才終于能體會當年葉琛心中的仇恨與怒火,並且還堅守了十年之久的時間伺機待發,這是何等的信念!
「葉琛,希望你保佑我,讓我能夠就此一劍斬去所有罪惡仇恨。讓南牧復歸于平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