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 第三章 功課

作者 ︰ 戒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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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功課

譚延這次考取秀才讓譚鐘麟非常高興,雖然只是科舉考試的第一步,但是也算是爭了個先手,總四五十歲的老秀才在科舉考場上要有優勢的多,況且古往今來的考官都喜歡年輕的學子能夠出頭,以至于三十歲的秀才們把胡子剃得干干淨淨來『插』班裝女敕,至于四五十歲的老秀才雖然不這麼干,究其原因還是在于他們已經失去了這個裝女敕的資格。

「嫋嫋簫聲嫋嫋風,瀟湘水綠楚天空。向人指點山深處,家在蘭煙竹雨中。」譚鐘麟手中拿著一張詩筏輕輕念到,這是譚延要交的功課之一,不過相對于文章而言,這詩詞要想出精品絕非易事,要不然乾隆皇帝一生十萬詩,能夠被人熟知的卻一首也沒有。

此時的譚延非常得意︰「沒有想到我也會作詩啊!這在百年以後的中國人中恐怕大熊貓還少吧,不過也多虧了這子有著扎實的功底,看到某些景『色』這詩句就會突然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中,呵呵,這也算是原創吧!」

「好!好!組安這首詩頗得《楚辭》之風!」譚鐘麟笑著坐在太師椅上道。

譚鐘麟放下手中的詩筏問道︰「這次留居長沙,有沒有拜訪湘綺先生?」

譚鐘麟口中的湘綺先生便是湘軍中的一個非常另類的人物,湖南湘潭人,也是學界名士王運,因為他居住的地方名叫「湘綺樓」,所以學者稱其為湘綺先生。起這座湘綺樓還是湖湘名士的一樁美談——王運是個木匠的兒子,家境貧寒,但是卻有學術大家的風範,19歲補諸生,深得他的塾師蔡先生的賞識,盡管家境貧寒,但是卻得蔡姐的芳心暗許,于是便成就了這一對美滿的婚姻,所居住的地方便是「湘綺樓」。王運25歲考中舉人,後來科舉就不再走運,轉而謀求新的發展之路,他雖重經學,但好「縱橫之術,游公卿間,欲以巨眼覓英雄」,他曾向曾國藩建議聯合太平軍,共同推翻滿清『政府』,未被采納而受到曾國藩的冷落。

王運和譚鐘麟交情非常,譚鐘麟連續將幾個兒子取名為延、恩、澤,其敬仰的心情于此可見,而王運在學術上面的成就成為湖南三大儒之首,譚鐘麟命他的幾個兒子在很的時候便拜于王運的門下。正是因為這份交情,譚鐘麟得以知道王運在湘軍中的經歷,在譚鐘麟看來曾國藩雖然明面上冷遇王運,但是這未必是曾國藩的真實想法,要不然也不用照顧王運,干脆一刀殺掉就算了,直到現在王運和湘軍出身的幾個領袖依然聯系非常緊密,可見曾國藩當時是一心想做忠臣,但是未必沒有對王運的提議有想法,只是曾國藩自己也在猶疑之間,無奈之下才會這麼對待王運。

譚鐘麟除了非常佩服王運的學問之外,最看重的便是其「縱橫之術」,他這一輩子也就到這個地步了,但是他的子孫還要在這『亂』世中生存下去,他派自己的兒子拜入王運的門下,最重要的便是學習這「縱橫之術」。可惜令譚鐘麟非常失望的是自己的幾個兒子都不爭氣,除了譚延之外全部被王運給退了回來,只是象征『性』的在他的門下學習學術知識,不過令他欣慰的是譚延可是王運的得意門生,就學時間雖短,但是已經登堂入室,學業愈精,很可能是已經被王運內定成自己的繼承人了。譚鐘麟不敢奢望譚延能夠成為第二個王運,只希望能夠學得十之一二便可以足夠保證其在『亂』世中生存了。

譚延現在自然不知道譚鐘麟目前的真實想法,譚鐘麟已經把他作為未來譚氏一族的希望來培養了,只要他在科舉考試上能夠繼續披荊斬棘取得進士,到那個時候譚延便會發現父親早就已經把他培養成一個游刃有余的官場老手了。譚延所掌握的歷史知識並不能夠對這個時代有個完整的把握,在這個時代除了要講權勢、講靠山之外,宗族的力量更是難以想象,在朝中無論是兩代帝師翁同龢也好,還是現在風頭正健的張之洞也好,他們的發跡都離不開宗族的力量,當然宗族也給他們召來了無端的麻煩,但是總體來是作用無法估量的。譚家宗族力量在湖湘也不算弱,就連在湖北當巡撫的譚繼詢和他都有一定的親緣關系,不過這還不夠,還不足以登的上台面,人家翁同龢和張之洞的宗族早就在軍機大臣這個層次上交手多次了。

譚延躬身道︰「這次在先生身邊三個月,時間雖然有些短了點,但是孩兒覺得收獲頗多,先生有三門功課……」

听到譚延到這里,譚鐘麟的兩眼突然冒出了精光,稍微正了正身子有些急促的問道︰「三,你選了哪門功課?!」

「是第三門!」譚延道。

「好!好!」譚鐘麟笑著連好,「我譚氏一門總算有個能得壬秋青眼的人才,你那兩個哥哥連第一門功課都沒有資格選吶!」

「父親早就知道這三門功課麼?」譚延問道。

「呵呵,為父與壬秋相交數十年,若是連這個都不知道那也就太沒用了!這三門功課乃是功名之學、詩文之學和帝王之學!壬秋二三十歲的時候正是在湘軍中為曾國藩的幕僚,其實有很多人都知道湖湘流傳的那個沒有人證實的傳聞,倒是王壬秋自己曾向為父非常明確的證實過他的確勸過曾國藩另立門戶的事情。王壬秋是個目空一切、敢于大言的人物,不過他的基礎實在是太薄弱了,這種人必須依附于像曾國藩這樣的人物才可以!」譚鐘麟微微冷笑的捋著花白的胡子。

「王壬秋能夠傳你帝王之學也是你的福分,這官場之中僅靠儒家誠敬之學是遠遠不夠的,官場險惡哪是你所能夠想象的,這帝王之學乃是縱橫之術,如施用者無大貪婪之心,大可保個一生平安。組安,切忌不可像湘綺先生那樣,一個人能夠干多大的事情還是要看自己的基礎,切忌好高騖遠!」

譚延躬身道︰「孩兒謹記父親教誨!」

听著譚鐘麟評價王運這番話後,譚鐘麟倒是想到晚清末年的一個風雲人物——楊度,他對楊度的生平不是很清楚,但是卻知道楊度曾經自命是中國最後一個精通帝王之學的人物,最後投奔袁世凱帳下也確實做了不少事情,好像這個楊度還是師從王運,如果沒有什麼變故的話,搞不好這個楊度還是自己的師弟呢!

不過譚鐘麟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馮文郁本身便是三十多歲,有著豐富的社會經驗,譚鐘麟對譚延的種種安排在他眼中感到非常的矛盾,唯一的解釋便是認為譚鐘麟出于本能的意識到未來的中國走向是非常復雜多變的,他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在這種變革中游刃有余,以保存自己家族的平安。

對于譚鐘麟的這種矛盾,譚延倒是非常理解,畢竟他知道後世中國的歷史走向,譚鐘麟雖然不知道,但是在官場混跡幾十年,尤其是從政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各地擔任督撫高位,對于清朝官場和民間的狀況了解的非常清楚。也許譚鐘麟不會想到清朝要亡于孫中山的革命黨人的起義,但是他已經隱約的感覺到這大清的江山已經快要氣數盡了。盡管對于清廷譚鐘麟還是非常的忠誠,但並不代表他要把自己整個家族的命運和清廷緊緊的綁在一起!

譚延在回到福州後,便在督府中幫助父親處理政務,譚鐘麟非常重視他的功課,將博學多才的譚銘三請到督府專門為幾個兒子指導功課,譚延自然是培養的重點。相對于譚銘三的那套存誠主敬的儒家思想,譚延更加感興趣的還是幫助譚鐘麟處理閩浙督府的各項政務,雖然他並不指望能夠在以後的『亂』世中嶄『露』頭角和那些偉人與梟雄共舞,但是學習處理政務能夠讓他更加了解這個時代。

不是譚延不愛國,只是未來幾十年中國的世事風雲已經把他給嚇怕了,最佳選擇自然是在合適的時間出國遠走他鄉以避過戰禍的牽連,但是他也不願意就這麼一走了之,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夠為這片土地做些什麼有益的事情,雖然不能夠改變大局,但能夠消減一些百姓的痛苦也算是仁至義盡。

「嘗試一下吧,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走最後一步!」譚延在處理政務的時候莫名其妙的走了神。

譚延雖然對科舉考試那套不感興趣,但是也沒有冷落了譚銘三,畢竟這位老學究是父親花了很大功夫請來的,在某種意義上,這個先生住進督府的最重要工作便是督促自己的學習,至于自己的那幾個兄弟,譚延已經看出來譚鐘麟對他們都已經失去信心了,估計以後也就是花錢買個職務干干就湊合了。

讓譚鐘麟和譚銘三非常滿意的是,盡管譚延在大部分時間里都是在督府中和那些幕僚們在一起處理政務,但是譚延的功課卻是以看得見的速度在提高,也許詩文方面功力較弱了些,但是書法和應試方面的能力大為增強。譚鐘麟也發現最近譚延的書法上更加偏重練習館閣體,當然作為名士的必修書法行草也是沒有放下,其功力已經日漸深厚,至少譚鐘麟在心中覺得自己兒子在書法方面確實有著自己難以企及的天分,用不了多長時間恐怕譚延的書法水平就要超過自己了。

譚延的進步在外人眼中多少有些突飛猛進的感覺,但是作為父親,譚鐘麟卻知道自己兒子無論是功課還是書法都是非常用心的,真正做到了三更睡五更起,每天的練字的數量也是考秀才之前要加大了一倍,再加上譚銘三和他所布置給兒子的功課,考慮到兒子在幕府的工作時間,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刻苦用功了。

譚延的努力看在譚鐘麟的眼中,為此譚鐘麟心中非常高興,生怕自己的兒子因為太過用功而拖垮了身體,特意囑咐廚房每天要做些滋補的湯食給兒子,最重要的午夜的食品要供應好。譚鐘麟做了這麼多年的總督,手頭上的財富對他來沒有多少意義,但是自幼貧寒的他為了教育孩子對其月供控制的近乎于吝嗇,這在清廷中同級別高官中是十分罕見的。不過眼見兒子如此用功,譚鐘麟在為兒子滋補身體上的花費非常大方,甚至每個月專門拿出一百兩銀子來購買滋補『藥』材。

譚延在最近兩個月無論是書法還是日常功課之所以能夠取得這麼大的進步,還是歸功于他的過目不忘和用極短的睡眠時間來恢復精力,這使得他能夠用最短的時間來學習日常功課,並且大大延長了他的工作時間,不過對于身體來倒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由于譚延的特殊地位,譚鐘麟的兒子進入幕府來和其幕僚幫助處理政務,這本算不上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操』守好治家嚴的官吏都采用這個辦法來鍛煉自己的兒子,甚至還有些朝廷大員干脆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來給自己的兒子謀得一個肥缺,既可以達到鍛煉的目的,又可以借機撈錢,這都是屢見不鮮的事情了。

幕僚辦公的地方叫幕友堂,在督署大院西側中間有一個非常寬敞的大廳,周邊有十幾間房子,這便是閩浙總督幕僚的辦公之處。幕僚本是古代將帥打仗之時隨軍住在帳篷之內的軍事參謀、書記等人的通稱,後來因為地方大員衙門署官定制有限,忙不過來便把將帥們的做法學了過來,聘請一部分辦理文書、刑名、錢谷等事務,因為是學得軍營那一套,名稱也跟著叫幕僚。這些人不屬于朝廷命官,是衙門主人自己請過來辦事的,合則留,不合則走,全憑雙方的交誼關系深厚如何,所以主人都客氣的稱其為幕友。

清代末年因為內『亂』頻繁,地方大員都擔任著繁重的軍政責任,故聘請幕友之風一時大盛,各地督撫每個人都有一個龐大的幕僚班子。不過其中最為有名的還是當屬曾國藩任兩江總督時的幕僚班子——那里曾經聚集了數百名當時精通軍事、科技、理財、行政等第一流的人才,號稱天下人才淵藪,甚至還有朝廷人才不如兩江的法,這也就難怪當時的王運會向曾國藩密諫自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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