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一艘不大的快艇緩緩靠上了碼頭,一名水手借著船頭的燈光跳下來,將纜繩系在碼頭的鐵樁上。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先是向碼頭上四處張望了一下,這才踩著跳板下了船,用力的拍了幾下手掌。
「一切順利嗎?」陳友邦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在他的身後站著陳偉良。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老者先是仔細辨認了一下,嘿嘿一笑,說道︰「先把你們送到大船上,到了越南會有小船送你們上岸。」
「這次實在匆忙,等我安頓下來,一定盡快把錢給你。」陳友邦拍了拍老者的肩膀︰「辛苦你了。」
「這是什麼話?」老者臉色一沉︰「當年要不是你幫忙,我早就喂了魚,能幫你一次我開心地很。」
「我知道……」陳友邦苦笑一聲,轉過身對陳偉良說道︰「去叫你媽媽,咱們現在就走。」
陳偉良沒有出聲,只是默默地看著黑夜中的快艇,過了一會兒才後退兩步,重新隱入了黑暗之中。
「你的孩子?」老者把目光從陳偉良消失的地方收回來,微笑著說道︰「真是蠻帥氣的,跟你年輕時候一樣。」
陳友邦忍不住笑了笑,搖頭道︰「還提什麼年輕的時候,咱們都老了……」
「是啊……」老者跟著嘆了口氣,好似想起了當年的樣子︰「一轉眼快三十年了。我們這些人里只有你官做得最大。」
「不提這個。」或許是忽然想起陳友邦目前地處境,老者急忙收住了話頭,干咳兩聲,向旁邊的水手招了招手︰「阿水,過來一下。」
「老爸什麼事啊?」阿水先是向這邊看了看,這才扔下手里的繩頭,跑了過來。
「這是你陳伯。問好。」老者模了模他的頭,略帶些寵愛的說道。
「陳伯好。」阿水點頭問了聲好。聲音有些憨憨的。
「這麼大了?」陳友邦笑了笑,贊嘆道︰「真是夠壯的,比你當初還要粗一圈。」
「可惜啊,小時候燒壞了腦子,要不然也用不著成天跟著我。」老者嘆了口氣︰「還好他兩個哥哥有點出息,我死了也能有人照顧他。」
陳友邦跟著嘆了口氣,想起陳偉良。一時無語。碼頭上再次安靜下來,海浪聲卻漸漸大了一些,原本沉悶地空氣忽然興起一陣漣漪,送算緩和了一下氣氛。
「要下雨了。」老者忽然抬頭看了看天,沉聲道︰「看來要抓緊一些。」
「馬上就來了。」陳友邦轉過身看了看,說道︰「天太黑,路有些不太好走。」
「阿水,去迎一下。」老者拍著阿水的背。指了指陳偉良剛才站地位置,說道︰「快點回來。」
「哦。」阿水悶聲悶氣的應了一聲,跑了過去。
「對了,你到了越南有什麼打算?」老者忽然皺了下眉,小聲問道︰「沒听說你在那邊有什麼朋友,要不要我幫你安排一下?」
「不用了。」陳友邦搖搖頭︰「我不打算留在越南。」
「這樣……」老者點點頭。沉聲道︰「我知道你這次走的匆忙,別的幫不上你,我船上有二十萬現金,你帶上好了。」
「謝謝你了。」陳友邦擺了擺手︰「錢我還有一點,省著點夠用了。」
「你還跟我客氣什麼?」老者瞪了他一眼,看樣子有些不開心。
陳友邦正想說什麼,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響。做了幾十年的警察,陳友邦畢竟有些經驗,幾乎立刻便听出來是用了消音器的槍聲,頓時心中一緊。猛地一拉老者。兩個人跌跌撞撞的躲到幾只木箱地後面。
「怎麼回事?」老者也是一臉緊張,探出頭看了眼。一片黑漆漆的什麼都沒有看見。
「是槍聲。」陳友邦臉色煞白,手不由自主地抖動著,大口喘著粗氣。
「槍聲?」老者先是一怔,急道︰「壞了,阿水剛過去。怎麼辦?」
「一定是來殺我的。」陳友邦背靠著木箱,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心中的慌亂,悲聲道︰「你快點上船走,不要管我了。我不上船,那些人應該不會為難你。」
「不行,阿水還沒回來。」老者搖頭道︰「那孩子什麼都不懂,我擔心他出事。」
「你不走阿水更危險。」陳友邦恨不得立刻把他扔到船上去︰「來的一定是職業殺手,阿水那孩子一看就沒有什麼危險,他們不會對他動手的。」
「真的?」老者看了眼陳友邦,顯然不太相信。
「我騙你干什麼?」陳友邦急的聲音都變了︰「既然被那些人找上來了,我肯定是跑不掉了,他們地目標是我,只要殺了我,就不會再為難你們。」
「不行。」老者狠了狠心︰「我不能看著你死,要走我們一起走。」
「一起走就誰也走不了。」陳友邦苦笑道︰「算了,你不想走,我出去也一樣。」
「等一下。」老者急忙拉住陳友邦的衣服,從身上拿出支手槍塞到他的手里︰「好吧,我走,槍你拿著,如果沒事,給我打電話。」
「好。」陳友邦接過槍,哆嗦著檢查了一下,說道︰「放心吧,我還沒老到拿不動槍。」
「小心點。」老者最後看了眼陳友邦,咬了咬牙,從地上一躍而起,拼命向快艇的跳板跑去。
「死就死吧……」陳友邦閉上眼楮喃喃自語著,舉起了手中的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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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偉良趴在草叢里,安靜的盯著眼前地黑暗。在碼頭上他並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對,只是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他說不出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或許就是葉空曾經告訴他的那種對危險的直覺。甚至在昨天晚上之前,他還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但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是正確的,就在剛才,他親眼看到那個水手被人一槍打爆了頭,現在尸體還躺在他身前十幾米的地方。從那個水手倒下的姿勢,他能判斷出開槍地人就在他右邊不遠地地方,只是黑夜中什麼都看不清。他的心里沒有絲毫恐懼地感覺,他也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忽然變得這麼冷靜,無論是心跳還是呼吸,都正常的很,就好像平時訓練一樣。
他能肯定,開槍的人還在那里,這麼黑的夜里沒有人能無聲無息的移動,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等,等到那個人動。對自己的槍法陳偉良有著絕對的信心,就算那個人的動作再快,也絕快不過他的子彈。除非他可以向昨天晚上那樣,悄無聲息的從自己背後下手。
忽然右邊傳來一陣輕響,是草葉折斷的聲音,陳偉良嘴角閃過一絲冷笑,應該是一塊石頭,顯然對方非常謹慎,想要將自己引出來。從這一點來看,至少可以說明對方並不知道自己的位置。
慢慢的將上衣月兌下,鋪在身邊的草地上,然後感覺了一下風向,陳偉良小心的向後退去。在他身後不遠,是一小片灌木叢,在那里不但可以很好的隱藏起來,還能看到現在這個位置。陳偉良相信,那個人很快會到這邊來,到時候草叢中的衣服一定會引起他的注意,不管他是直接發起攻擊還是過來察看,都會暴露自己的位置。
風漸漸的大了起來,草葉發出的聲音也漸漸大了許多,為移動提供了一些掩護。陳偉良感受著風吹在臉上的強弱,忽然扔出一個小土塊,正好落在他留在草地的衣服上。不能用石塊,這是葉空曾經教過他的,因為石塊堅硬,會四處滾動,有經驗的人很容易就能辨別出來。土塊雖然也會滾動,但落在衣服上,只會發出一些細微的悶響。
等了大約五分鐘,周圍還是那樣安靜,但陳偉良知道,剛才的聲音足夠引起對方的注意。現在越是安靜,越是說明對方不是普通的殺手。不過時間在自己這邊,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等,等到對方失去耐心。
碼頭方向忽然傳來馬達的聲音,不知道父親是不是已經上了船,想到母親還在等自己,陳偉良不由得舌忝了舌忝嘴唇。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就像現在這樣潛伏著,輕松的擊中那個家伙的小腿,然後一邊微笑著,一邊將另一個家伙套在瞄準鏡里。直到被人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