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允明回過頭來,看到是張師爺之後,先是有些驚訝,不知道張師爺怎麼會突然出現?他換上一副笑容,連連迎了過去。他快步來到了張師爺面前,拱手施了一禮,道︰「許久不見張師爺了,晚生心里惦記的很。張師爺今日到衙門來奉公嗎?」
張師爺年齡雖然大了,但是身體還算硬朗,快步趕過來並沒有喘什麼氣。他的神色並不見的輕松,反倒隱隱約約有幾分憂色。
「大郎,閑話老夫就不多說了,縣府的幾位相公因為昨日的這樁案子,在黃知州沒走之前,不方便直接與秦府接觸,因此才委托老夫來給大郎你帶一句話。」他聲音不算大,但是也沒有任何遮遮掩掩的樣子。
秦允明有微微愕然,忙說道︰「還望請教。」
張師爺眼角瞥了瞥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閑雜耳目之後,說道︰「陳相公今晚在府上擺下水酒,請大郎你到府一敘。」
秦允明頓時奇怪了起來,陳文深這廝雖然不是一個壞人,但也算不上一個好人。昨天黃潛善還說過,老爹和二伯的罪名人證物證都在,就連陳文深都是承認的,可見這陳文深凡事只會為自己著想。那此刻委托張師爺前來帶話,又是什麼意思呢?
更何況,陳文深如果是因為秦府案子解決了,又見秦府攀上了王爺的關系,故而想要和解道歉,那也應該宴請秦老爺和二伯前去才是,為何偏偏是自己?
「張夫子,這……陳相公只請了晚生一人嗎?」他試探的問道。
「正是。」張師爺點了點頭,說道,「不管大郎你今晚是否有空,還望無比赴約。今日之事可謂事關重大呀。」
秦允明暗暗尋思︰張師爺是一個教學先生,自然不會口出狂言,而且張師爺對自己的印象還算不錯,理應也不會害自己。最終,他點頭應承了下來,道︰「既然如此,那晚生今晚一定如約而到。」
張師爺見秦允明並不詢問究竟是什麼事,心中不由有幾分驚疑之處,看來秦允明的定力果然非同凡人。當然,縱然秦允明現在詢問了,自己礙于場合也是不方便輕易透露的。
「此外,還請大郎今晚到來的時候多加留心一些,畢竟你也知道,黃知州一眾人暫且還住在公府之中,切不可太過引人注目了。」他補充了一句道。
「晚生明白了。」秦允明說道。
張師爺于是又向秦允明交代了一些細節瑣事,之後就告辭離去了。
秦允明雖然很想詢問張師爺陳文深請自己到府上一敘究竟是什麼事,只是如果張師爺真的要告訴自己的話,自然不等自己問就會說,很顯然這里談話並不方便。他看著張師爺離去之後,才轉身登上了馬車,返回秦府了。
回到秦府,案例秦老爺和二伯秦世功要各自擺一桌宴席,來向諸位入獄期間,一直照料家中的親朋好友道謝。正午就在前堂擺了好幾張桌子,請了府內和坊間的所有親友到場。當然,小郡王也是不能不請的,而且還要當作貴客邀到首座入席,秦允明則陪伴在旁側。
小郡王最喜歡熱鬧,看見秦府上下這麼多人到場,而且大都是圍著自己討好奉承,整個人頓時暢快不已。
午飯過後,秦允明在府上招待小郡王同一群侍女玩耍了一陣。不過小郡王只玩了一個時辰的光景,因為早上起來的太早,如今又是入冬的季節,人容易犯困,一下子就沒了精神,只怏怏的嚷著要去睡覺。秦允明于是安排小郡王回到廂房休息去了。
下午剩下的光景,秦允明回到了閱微草堂,心情有幾分沉重。他如今雖然避過了這一劫,可是如果不除掉黃潛善這個禍根,只怕倒霉的事情遲早還會纏上來。如果程韻寒能出來作證,或許還有幾分希望,可惜……
他嘆了一口氣,既然暫時沒有辦法對付黃潛善,就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到了傍晚之時,小郡王還在呼呼大睡,秦府的下人礙于小郡王的身份不好去叫醒,只能由著他去。秦允明趁著這個空閑,向襲人交代了一句,然後就獨自一人出門前往公府,赴陳文深的約去了。
按照早上張師爺交代的細節,他沒有從公府正門或者後門入內,而是直接繞道走側院的偏門。這處偏門通常是提供公府內的下人、雜役出入,因此足以避人耳目了。來到偏門前,只見兩扇木門是虛掩著的,剛想伸手去敲門,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原來側院門廊早有一個小廝在這里侯著,雖然一副困意十足的樣子,可是當秦允明的影子晃過時,他立刻就精神了起來。
「真是秦公子?小的等候多時了!」小廝連連的說道。
「有勞了,知縣相公現在何處?」秦允明問了道。他今天是第一次走公府的側院偏門,對于陳文深這般神神秘秘的邀請,心中愈發的疑惑不解了起來。
小廝閃身,請秦允明進來,然後說道︰「陳老爺正在府內中廳等候秦公子大駕光臨,請秦公子隨小的前去。」
秦允明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便跟著小廝前往了陳府。
錢塘縣公府雖然與古往今來的縣府一樣,知縣老爺的辦公場所與居家場所連為一體。不過因為錢塘縣是有名的富縣,縣衙經常翻修,如今的縣衙公府與知縣居家的宅院之間,已經多了一條小巷子來區隔,因此嚴格的說不算是連為一體。
陳府較之公府要略小一些,不過是二進五重的院落。
小廝引著秦允明穿過了側院,來到了府院的正道,路過了一處花園和別院之後,總算來到了中堂。在中堂旁側又穿過了一條走廊,才算到達了中廳。
陳府中廳不過是一處小樓閣,便用來當作招待比較隨意的客人閑坐的小廳罷了。在中廳門口有兩個下人侍候在門口,小廝上前將秦允明轉到這兩個下人接待,然後就告了一禮退下去了。
兩個下人請秦允明稍等片刻,其中一人匆匆的進入中廳通報了一聲。
不出片刻,陳文深穿著一身寬松的便服親自迎了出來。他的神色看上去有幾分凝重,雖然盡量表現出了熱情的樣子,可是內心深處的憂慮還是難以掩飾。
他勉強的笑著說道︰「大郎來了?來來,快請進。」
秦允明跟著陳文深走進了中廳,門口的兩個下人隨即將中廳的大門帶了上。中廳內並非只有陳文深一個人,在客座上早已經等候了另外幾個人,正是刑名師爺孫維正、主簿高彬以及早上還曾見過面的張師爺。
陳文深回身對秦允明說道︰「大郎,這幾位你都認識,我便不多介紹了。」
秦允明自然認識,他上前向眾人一一行了一禮。
陳文深隨即讓秦允明落座,然後自己緩緩踱步到主人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長長嘆了一口氣之後,才說道︰「大郎,昨日令尊的事情,我確實有一些抱歉,只不過這件事……」
說到這里,他臉色顯得更加憂郁了起來。
秦允明看著陳文深,心中不由猜測︰像陳文深這樣善于韜光養晦的人,怎麼今天這般失態呢?他平靜的說道︰「陳相公毋須自責,這件事家嚴心里很清楚,必然是與陳相公無關的。」
陳文深听秦允明這樣說,臉色依然不見好看,他再次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件事想必大郎你應該有所察覺,黃知州相公擺明了是要刁難秦老。什麼賄賂之罪,純屬是無稽之談,我大宋建朝以來還從未听說過拿賄賂來治罪的事情。」
秦允明怔了怔,難道陳文深也知道湖仙書社的事情?
「陳相公,您究竟要告訴在下什麼呢?」他立刻問了道。
這時,陳文深倒沒有急著開口,一旁的孫維正接下話說道︰「大郎,黃知州可是有背景的人,而且他犯不著憑白無故刁難令尊。是不是府上與黃知州有什麼過節呢?」
秦允明這下明白了陳文深請自己到來是什麼意思,原來陳文深看出黃潛善是欲加之罪,因此不管是出于關心還是出于自保,自然都是要先把整件事弄清楚的。他臉色變了一下,一時沉默不語,難道自己要把湖仙書社的事情說給陳文深听嗎?
不過他轉而又想,湖仙書社剛開業不久,張師爺曾經找過自己叮囑過一些話,言外之意已經透露了湖仙書社背景復雜。照此推測,陳文深應該早知道湖仙書社與黃潛善有關系的才是。
猶豫一陣之後,他決定把話隱晦的說來︰「陳相公,孫師爺,其實你們應該都是明白人。有一些話在下不知道是否該直言,因為……這確實涉及到黃知州的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雖然陳文深不一定能幫上自己的忙,但是最起碼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並不是站在黃潛善那一邊的,否則陳文深也不必再三要求下屬不要與湖仙書社有什麼瓜葛了。[(m)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