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澤微微皺眉,疑惑頓生。先前見她,一直都是冷靜鎮定,波瀾不驚,怎麼一到了攝政王府,就變得奇怪起來?先是怕人認出來,繼而想事情想得走神,之後在正廳里發愣,現在又情緒激動至此。
「你究竟發了什麼瘋……」東方澤話說到一半打住,看到黎蘇望過來的目光竟然是惶然無措,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恍惚間,竟然想起半年前,母妃離世時他的心情。也是這樣惶然,這樣憤怒,這樣充滿了強烈的悲傷。
他莫名的心疼,蹲去,想扶她起來,但黎蘇卻突然推開了他,堅定地自己站了起來。
她要去看母妃,不管別人信不信,她都要告訴母妃,她還活著。她沒有死!
黎蘇轉身便走,大步奔向攝政王妃的居所,這時,荒涼的院落外,遠遠地走來一個婦人。不到四十的年紀,五官極美,病容蒼白,被一個青衣侍女小心地扶著,踉踉蹌蹌地往前走。腳步急亂而虛浮。一不小心,就要摔倒,侍女慌忙攬住她的腰,將她扶得更緊,口中勸道︰「王妃,您慢點!」
婦人沒說話,只急急喘了一口氣,腳步不停地往前急奔。
黎蘇驀地頓住腳步,雙腿好像一下子被釘在了地上。她不由自主地睜大眼楮,不敢相信,這迎面走來、一步三咳的憔悴婦人,……竟然是她的母妃!
才幾日不見,記憶中雍容貴雅的母妃……怎麼就病成了這個樣子?
不由自主,黎蘇飛快地朝攝政王妃容惜今迎了過去,剛要叫「母妃」,但容惜今卻看都沒看她一眼,與她錯身而過。腳步更加急切,仿佛生怕稍慢一步,就再也見不到她女兒的最後一面。
眼淚,無法自抑地浮上眼眶,黎蘇慌忙仰起頭,悲痛的情緒,洶涌來襲,幾欲將她淹沒。她回過頭,透過霧氣迷蒙的視線,望著母妃消瘦而單薄的背影,喉嚨哽咽,張口竟吐不出一個字來。
容惜今進了靈堂,連東方澤都沒看一眼,顫抖著直撲向棺木,眼中心中,充滿了悲痛和絕望。她還未能叫出女兒的名字,已經淚流滿面。
「蘇蘇!你怎麼這麼狠心,竟然……竟然丟下娘一個人,就這麼走了!娘就你這一個孩子啊……連你都走了,娘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捶打著這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木棺,容惜今悲痛欲絕,泣不成聲。黎蘇只覺心痛如絞,恨不能立即與母妃相認。剛想上前相扶,東方澤忽然道︰「王妃請節哀!逝者已矣,王妃還請多保重身體。明玉郡主泉下有知,定不想看王妃如此傷心!」
容惜今猛地回頭,似乎才發覺靈堂里還站了這樣一個人物,瞪著他叫道︰「鎮寧王今日前來,當真只是為了拜祭?!」
東方澤神色淡然道︰「正是。本王本欲前往佛光寺拜謁晦光大師,途中听聞明玉郡玉婚前失貞,跳江自盡,故而折返前來慰問。」
跳江自盡?黎蘇的手指不自覺地捏緊,方才在正廳里,東方澤似乎也說過這樣的話!
莫非現下所有人都認為,她是因為,被發現不貞,又被東方濯無情休棄,覺得沒臉活在這世上,才選擇了尋死?究竟是誰,放出這樣的言論,誤人視听?
「誰告訴你,她是跳江自盡?」容惜今厲聲發問,目光冷冷地望向東方澤,「我的女兒我最清楚,什麼婚前失貞,羞憤自盡,一派胡言!」她因為情緒激動,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一旁的青衣侍女連忙輕撫她的背,容惜今揮開她的手,咬牙怒道︰「蘇蘇……蘇蘇她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一定是……咳咳……」
屋內的幾人,聞言皆是一怔。東方澤的眉心似乎微微跳了一下,深沉難測的目光不覺落在了黎蘇的臉上,犀利直透人心。
黎蘇莫名地心頭一顫,知女莫若母,在這個世上,只有母妃,才是真的愛她,願意相信她!也只有母妃,會為她的死,傷心斷腸,痛不欲生!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黎蘇的思緒,她終忍不住急切地沖了過去扶住了她。容惜今的臉色,灰白如紙,因激動而引發的劇咳,仿佛要震碎五髒六腑。黎蘇的心,一瞬被揪住。她連忙用手順著母親的後背,企圖用這種方法為她減輕痛苦。
容惜今抬頭一望,微微一怔。恍然間,覺得女兒似乎就在眼前,並未離她而去,她飛快抓住黎蘇的手,驚疑難定地盯住她的眼楮,顫著聲音問道︰「你、你是誰?」
「我……」黎蘇一時哽住,心頭又驚又痛,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回王妃,這位是丞相府的二小姐,特地來拜祭小姐的!」蓮兒這才反應過來,慌忙起來回話。
黎蘇心中暗忖,借尸還魂這種事,太過詭異,當著東方澤這種外人的面,實在不好說。得想個什麼法子將他支走,才能跟母親細稟。如此想著,便低頭退開一步,輕聲道︰「是,王妃……請節哀……」她說得有些澀意,王妃兩個字,尤其艱難。
「王妃,你還沒服藥,小心身子。小姐在九泉之下,也不願見王妃如此悲傷。」她身旁的青衣侍女擔憂道。
容惜今深吸一口氣,指著棺木冷然吩咐︰「靜婉,把棺蓋給我打開。」
黎蘇心中一震,叫做靜婉的青衣侍女微微凝眉,擔憂地望著容惜今,略有些遲疑。
「王妃,您……要做什麼?」蓮兒驚問。
容惜今道︰「我不相信蘇蘇會跳江自盡!打開!我要驗尸!」
手扶棺木,神情激憤無比。容惜今的聲音,明明十分虛弱,語氣卻是那樣的堅定。听得黎蘇的心里,瞬間盈滿了苦澀。她強烈抑制住即將月兌口的悲泣,用力地轉過頭去。
看著容惜今的手指用力地摳進棺木,身子因情緒激動而微微顫抖,黎蘇心如刀絞,聲音沙啞地勸道︰「您別這樣!求您……保重身體,別這樣!」
容惜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悲痛里,根本听不見別人的話,她低頭咳嗽著,一聲又一聲,「我的蘇蘇……定是被人陷害,含冤莫白,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選擇自盡?!靜婉,開棺!」
靜婉點頭,走到棺頭的位置,凝力聚于掌心,揮拍而下。
黎蘇悚然一驚,忽然想起死前的遭遇……
不能讓母妃看到她的尸體!不!
「不要!」她猛地抬頭叫道。
但,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