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灕心下一轉,提醒道︰「咳咳,這位……好漢,你以小女子為人質,只怕是打錯主意了,小女子……身份低微,與兩位王爺僅為泛泛之交。即便你殺了我,也逃不出王爺布下的天羅地網。」
黑衣女子冷笑,暗啞道︰「這話你騙騙三歲小孩兒還差不多!誰人不知,鎮寧王身邊從未有女伴作陪,能與他單獨出游之人,又豈會是泛泛之交?廢話少說!還請鎮寧王速速撤兵,放我等三人安然離去,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蘇灕心底澄明如鏡,重習武藝才踏出第一步,若挽心出事,對自己無半點好處,眼下情勢危急……要盡快想辦法幫她月兌身才好。
東方澤沉默不語,看著她的眼光中有些許遲疑,似乎仍在權衡。
她腦海中驀地靈光一閃,他既在衡量,就必有顧忌。她當然不會昏頭到認為東方澤已對自己情深一片,蘇灕雖是庶出,好歹也是相國千金,日後若傳揚出去他見死不救,絕非什麼好事。不過這籌碼顯然分量不夠,貿然下注後必贏的幾率實在是未知。但,既有一分機會,便不能錯過!
黑衣女子見東方澤一言不發,皺眉正要開口,忽覺持劍的手臂被蘇灕雙手死死抓住,不禁心頭微驚,正欲放開點距離,卻被她狠命一掙,直往劍刃上撞去!她果斷叫道︰「王爺,蘇灕……死不足惜,切莫因我壞了王爺大事!」全然一副剛烈不肯就範之勢。東方澤若此刻有所避忌,必有反應;若反之,挽心也定會明白挾制無效的用意。
鋒利劍刃頓時劃破了雪白的肌膚,嫣紅的鮮血,絲絲滲出來,將劍鋒染紅,看上去格外叫人心驚。黑衣女子心頭猛跳,猛然將她身子小心拉開,避過劍鋒。
東方澤臉上驀然色變,月兌口叫道︰「蘇蘇不可!」長袖中的雙拳緊握,骨節已是微微泛白。
「你放開她,本王保你們安全無虞!」東方濯果斷出聲,飛身而至,與東方澤並肩而立,他胸膛劇烈的起伏,死死地盯著被挾制的蘇灕,完全無視地上趴著的黎瑤。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所有人都在等東方澤的回答,沒料到斷然發話的竟是東方濯。
東方澤眉頭一跳,詫異地看他一眼,顯然也是十分意外,卻沒有任何異議。
蘇灕只覺心頭百味雜陳,想不到此刻最先回應的人,竟然是他!方才她還那樣激怒了他,幾乎到了劍拔弩張的局面。為何此時……
「好!靜安王果然是個明白人!叫他們馬上準備一艘小船。」銀色面具黑衣人立即發話,行動失敗,又被圍困,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船上所有人,一個也不許落,統統退到船尾去!」
東方濯陰沉著臉一揮手,底下的人立刻退了個干干淨淨。
銀色面具黑衣人環顧四周,冷冷道︰「鎮寧王,命令你所有侍衛退出望月湖兩里之外。否則一會兒我們上船,還不被射成篩子?」
東方澤目光沉郁,再無波瀾,抬手發出指令,湖畔的侍衛整齊退出桃林,絲毫不見混亂。此刻被暮色漸漸籠罩的望月湖,霞光旖旎,美輪美奐,間中傳來水鳥的幾許低鳴。
蘇灕一路踉蹌著被拖上了小船,腳下飄飄蕩蕩,逐漸駛向湖心。
「想不到你這小姑娘,看著柔柔弱弱的,竟叫當朝兩大皇子為你改變初衷!手段不簡單吶。」銀色面具黑衣人深思道。
蘇灕好似根本沒听見,她暗暗舒了口氣,冷靜道︰「把我綁起來。」
銀色面具黑衣人眼露疑色,蘇灕冷冷瞟他一眼,淡淡道︰「莫非你想過一會兒,他們還能分出精力來追殺你?」
他眼珠一轉,頓時醒悟,望月湖水域寬廣,他本意是到了安全地帶,將人質留在船上,三人從湖中借夜色遁走。若是她也落水,東方澤與東方濯必定會無暇分身追擊。船上侍衛全是廢物,根本無足為懼……好一個心思縝密的小丫頭!夠機敏也夠……狠。
「你如此幫我們,究竟有何目的?」銀色面具黑衣人顯然想不通,這女人與他們非親非故,又不是同坐一條船,為何要這樣做?
蘇灕淡淡回道︰「我沒有幫你,我只想幫我自己。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總之我對那兩個人,都沒好感。」這話,听在有心人耳朵里,各有釋義。
挾制蘇灕的那黑衣女子,略一沉吟,撿起小船上閑置的麻繩,將蘇灕雙手背在身後,緊緊縛住。
銀色面具黑衣人仔細地打量著蘇灕,目光深幽。
小船在東方澤視線中越去越遠,暮色四合,早已看不見她清麗的面容,閉上眼,唯有心底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眸,始終閃著倔強不屈的光,靜靜凝視著他。
平靜的湖面,突然「啊——」一聲驚叫,那是蘇灕的叫聲!隨即傳來「噗通」巨響,他驀地睜開眼,湖水翻騰不息向四周蕩漾開去,小船翻扣在水面不停打轉,船上四個人全都不見了蹤影!
所有人都因這變故怔楞當場。
東方澤深吸口氣,毫不遲疑地飛身直躍入湖中。
冰冷,黑暗,以及那曾令人心生絕望的恐懼,在沉入水底那一瞬,滅頂而來。
水下光線昏沉不清,隱約可見雜生滋長的巨型水草,四下搖曳,緩緩飄動,好似無情命運的推手,一不小心,便可能會將人緊緊纏住,再無法擺月兌。
蘇灕死死屏住一口氣,不敢有過大的動作,只為保存體力。雙手被後緊緊縛住,難以舒展,雙腿不時擺動幾下,盡量讓自己不再下沉。
綁住雙手的繩結,看似復雜,實際將手腕翻轉後便可掙月兌,挽心……當真是明白了她心意,用這樣巧妙的手法,危機中為她留一條生路……真可惜,今日恐怕是用不上了。
沒有了日照的溫暖,水溫幾近冰點,寒徹入骨的水流親昵無間,將嬌小的身軀緊緊擁裹住,她極力克服著心頭難抑的恐懼,盡量放松心緒,幻想自己仍舊是那個小小不知愁的嬰兒,在母妃溫柔的懷抱之中尋一方庇護。
恐懼無聲無息彌散,重生後的黎蘇,不可,也不會再有任何弱點。
時光似乎恆定不前,口中吐出殘留的最後一分空氣,在眼前化作一串細小的氣泡,歡快地向頭頂涌去,早已被凍得麻木僵硬的身子,漸漸失去知覺。她在心中暗自盤算,東方澤于生死關頭仍在試探,卻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她死,否則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過了這麼久,他也差不多該出現了吧。比狠絕……有時候女人只會更勝男人一籌。
水中密叢深處,似有一條黑色魚鷹靈活地穿梭其中,那雙明亮若星子一般的眼眸,原本在焦急的四處搜尋,看到她的那一霎,立即變得沉穩堅定,加快速度直沖到她身前。蘇灕朝他微微一笑,心神驟然一松,身子隨即向下沉去。
恍惚間,被人大力擁進懷中,他早已凍得泛白的唇,向自己狠狠壓了過來。
緊咬的牙關被強悍的舌用力挑開,一口救命的溫熱氣息渡進來,蘇灕頓覺精神一震,那一點熱源,灼燙了冰冷的唇舌,隨血脈緩緩游淌,令麻木的肢體逐漸熱了起來。東方澤解開繩子,緊擁著她的身軀,飛快向水面浮去。
「嘩啦」一聲,兩人破水而出。
蘇灕的臉色煞白,雙目緊閉,仿佛毫無知覺,東方澤的心驀地下沉,「蘇蘇,蘇蘇,你醒一醒。」他拍著她的臉,急切喚道。
湖面上的夜風吹過,臉上的肌膚痛如刀割,東方澤不再遲疑,擁著蘇灕快速向岸邊游去。
東方濯那輛寬大奢華的馬車飛奔而來,陰沉的目光在看到東方澤緊緊抱著蘇灕的身影上岸之時,滑過一絲難言的痛楚和嫉色。他一言不發,上前飛快地月兌下外袍,裹在了蘇灕身上。
馬車朝相國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蘇灕臉色慘白,濕透的發絲凌亂貼在半張絕美的臉頰上,愈發楚楚可憐。東方澤眉頭緊蹙,催動真氣,源源不絕地順著掌心,向她體內輸送。饒是如此,蘇灕仍舊抖得厲害,下意識地尋找一點溫暖,向他懷中深深偎去。東方澤收緊雙臂,將她柔弱嬌小的身子緊緊攬在懷中,自然的親昵仿如一對愛侶。
東方濯幽暗的黑眸突然掀起狂風暴雨,拳頭立時握緊,卻仍然不發一言,只有死死咬緊的牙關,泄露他壓抑至極的情緒。
車內氣極度壓抑,一路上沒人說話。黎瑤縮在角落,一動不動,仿佛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一系列變故給驚呆了。
相國府門前,馬車尚未停穩,東方澤便飛身躍下,抱著蘇灕疾步向她所住的小院奔去。東方濯沉聲吩咐道︰「送黎小姐回府。」說罷,甩開步伐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