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森林里,總是有些陰森潮腐的味道。起初她集中注意力挑七公子的刺,沒留意到這些,然而現在,她卻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尤其是踩到枯枝的時候,嘎巴一聲,總是驚起一群撲啦啦的不知名的鳥兒。
待一切安靜下來的時候,她只听見自己的粗重的呼吸聲。
「害怕了?」七公子柔聲的問。
蘇雪泠跟在她身邊,手指下意識地絞住七公子的衣袖,「哪兒能啊,我才不怕,我現在是整個小鎮的女英雄,連那麼凶猛的獸都不怕,怎麼會怕黑呢?哈哈!」她自己也覺得郁悶,橫豎自己就是個借尸還魂的鬼,這森林里還能竄出什麼更可怕的東西來麼?
「不怕就好,要當心了。」七公子神秘兮兮地說了一句,蘇雪泠立刻汗毛倒豎,兩眼嗖嗖四處亂瞄,但是什麼也沒有嘛!
又往前走了大概十步,七公子忽然停住,周圍的樹葉上緩緩飛起星星點點的光亮,類似螢火蟲的光芒,不過,比螢火蟲要更亮一些。
「好漂……」‘亮’字還沒出口,陡然咽下一口唾沫,前面那個比大象腿還粗的,盤在巨大樹干上的,是什麼東西?!
噓——
七公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拉住她,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她對自己說,沒關系的,蛇王都見過了,還怕這只麼?但蛇畢竟是她最怕的動物。
沒有迫切需要得到某樣東西的強烈願望罩著,她就完全沒了那日和魔蛇斗的氣魄。
她一直跟在七公子身後,奇怪的是,那蛇始終那麼攀著,好像根本沒發現他們一樣,腦瓜子幾乎耷拉到樹根。
經過蛇身邊的時候,蘇雪泠雙腿打顫,手心里除了一層冷汗,更重要的是,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在叫囂。
屏住呼吸,忍住想拔腿飛奔的沖動,一步步跟著七公子往前移。她就奇怪了,七公子怎麼就能那麼氣定神閑,一副信步花叢的樣子。
星星點點的螢火依然在飛,她猛然發覺,它們似乎在跟著他們兩人移動。
想開口問,又怕一出聲就驚動了後面那條大蟲。她完全忘記了,蛇其實是靠氣息來辨別獵物的……
走過了很遠之後,蘇雪泠松了口氣,抹了抹額頭的冷汗,「還好,它沒發現我們。」
七公子笑了笑,「它當然沒法發現我們,因為那是條死蛇」
「什麼?!」蘇雪泠暴跳,「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怪不得他嚇得半死,而他卻沒事人一樣!
「你又沒問我」七公子柔和的聲音里,滿是無辜的味道!
蘇雪泠氣得飛腳就踹,七公子眼疾手快,手腕一翻,拿住她腳腕往跟前一拉,順手托住她腰板,問,「你是不是在調戲我?」
蘇雪泠終于炸毛,「調你個大頭鬼!女乃女乃的,就老娘好欺負,是不?!」
蘇雪泠爆粗口之後,立刻就後悔了,苦心經營的形象就在此刻毀于一旦,她還指望著能從這睡在鑽石堆里的男人身上撈點兒好處呢。可大略一算計,從一開始到現在,自己只充當了那個欠債的角色,這算不算偷雞不成蝕把米?
七公子一怔,毫無預兆地松開手。
蘇雪泠猝不及防華麗後跌,砰然落地,地上松針一樣的樹葉直挺挺立著,她被扎的渾身一抖,想要尖叫,但聲音在喉頭上打個滾兒又滾回去了。
被他知道上被扎了,老臉還往哪里放?!這一場表演完全不在她的預計之內,她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我靠,你到底什麼意思!」
七公子似乎有些遲鈍地說,「我是怕褻瀆了你,還想告訴你,你一點都不好欺負,我有點……」斟酌了一下用詞,又繼續道,「怕」
蘇雪泠瞬間整張臉都黑了,好你個七公子,你丫給我裝蒜!怕褻瀆我了,從你把我從胸看到腰,還說我被開發得不徹底的時候,就已經徹徹底底的褻瀆了!你個月復黑的家伙!
「你怕我麼?」
七公子點點頭,「當然!」語氣是萬分確定的。如果不是之前重重,單憑他說這兩個字的姿態和語氣來判斷,她還真會以為他怕她怕到腿軟呢!
「既然你怕我,就證明給我看吧。你背我!」順水推舟,這是報復。
她以為七公子得想什麼辦法推拒,哪知七公子居然一笑,「好啊。」
這樣一來反而弄得蘇雪泠有點遲疑了,騎虎難下的感覺,怕他再黑她一把,又不想就這麼退縮丟了份兒。把心一橫,怕什麼啊!
她果真讓背自己,而他也真的就老老實實地背了!
這讓蘇雪泠一路上都覺得不可思議,完全弄不懂七公子腦袋里面到底裝的什麼東西!
七公子的背不算寬闊,甚至還有些縴瘦,卻不會覺得無力單薄,蘇雪泠開始的時候有些不自在地摟著他脖子,慢慢習慣了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呵欠,然後想起了雪七黎。
想知道雪七黎在哪兒,在做什麼,有沒有想過她。然而,回神的時候又不禁懊惱地擰眉,人家或許根本就不在意她!在他以及整個魔族眼里,她都是叛徒!是不可原諒的罪人!
有些失落有些傷心,又有些懊惱!那樣的男人其實注定了不會是她的,她並不喜歡那麼高貴的身份,什麼魔後,什麼聖女對于現在的她來講都是浮雲!
不管曾經的她是什麼身份,魔後也好,聖女也好,血靈也好,她只知道,這輩子,她是蘇雪泠,是二十一世紀最平凡的女人,所以,她要的也是最平凡的感情,最平凡的生活,最平凡的權力。
然而,她觀念里的最平凡到了這個世界,就變得一點也不平凡,甚至有些奢侈,有些妄想,有些偏激,有些執拗!
二十一世紀造就了她的心性,卻要讓她另一個環境里生活,到底是她來改變環境還是環境改變她?
她不知道,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平凡的女人,擁有一顆最平凡的心!而那些非凡的往事和力量,都讓她無所適從。
她如今能做的,也就是朝著能夠看到的目標,一步步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僅此而已。
「在想什麼?」七公子發現她趴在他背上沉默不語,不禁溫言問道。
「能想什麼?當然是想我是不是上輩子得罪過你!」蘇雪泠沒好氣的說。
「誒?」七公子疑惑。
「不然你怎麼會這麼黑心肝的欺負我,壓榨我,調戲我!」
蘇雪泠用超級委屈的語氣控訴,就差來場及時雨作證她被她欺負的多麼煎熬!
七公子還是疑惑,「剛剛明明是你在調戲我,抬起腳來挑逗我。在你們的世界里,腳不是不能輕易給人看的麼?你還說不是調戲?我都沒覺得委屈,你倒是先哭訴起來了。」
什麼叫倒打一耙,他這就是!
蘇雪泠徹底無語了,半晌道,「你說的什麼跟什麼啊,我是二十一世紀新新人類,都什麼年代了,還不讓人看腳!而且,我告訴你,在二十一世紀我最自豪的就是我的腳,走遍所有鞋店,進門第一句永遠是‘你們這兒最大女鞋多少號?’要多帥氣有多帥氣,為我省去了不少挑鞋時間。」
「……」七公子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消化她這段話的意思,「敢情你的腳長得很氣魄啊」
蘇雪泠翻了個白眼,的確很氣魄,她一身的美女氣質全被一雙腳給氣魄掉了,進鞋店之後,不需要看鞋號,只要問服務員最大號女鞋多少,服務員如果說三十九碼,她會揚唇一笑,頭發一甩,飄逸的離開。服務員如果說四十碼,她會眨眨眼,然後轉一圈,最後對服務員笑眯眯道,非常感謝,然後走得絕不留戀。如果破天荒,服務員說四十一碼,那麼她立即兩眼放光,說,快點兒拿來,我先試試……通常後果是拎了一雙回家,穿出來卻前面露蒜瓣後面露鴨蛋,不過,她這樣就已經很知足了,雖然她常常會想,為什麼四十二碼的女鞋在國內這麼難搞呢?
當然了,這些話她是不會對七公子說的。
「那是,相當的氣魄啊。」蘇雪泠無限懷念地說著。
七公子听後唇角微微向上掀起,「沒機會見識,真是太可惜了。」
听完這話,蘇雪泠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你怎麼知道我們的世界女人的腳不能給男人看?!」在中國古代封建社會,女人的腳那是捂得相當掩飾啊,如果你是個男人,看了人家姑娘的腳,可要小心人家對你說非君不嫁的。
七公子聲音帶笑,「因為我是七公子,是三界第一富商啊!」
蘇雪泠皺眉,她才不信這些是用錢買的來的消息。
「你在敷衍我。」
「你覺得是敷衍,那就是敷衍吧。」
蘇雪泠一怔,心想也是了,他憑什麼要對自己講實話啊?和白銀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他不是也沒有講實話嗎,何況才和七公子認識不到一天?自己這是強人所難呢。她忽然覺得自己對這個七公子似乎太沒防備了,為什麼這麼短時間就走得這麼近?
因為他總是很溫和,讓人覺得平易近人,總是不由自主的卸下防備麼?
她擰眉,唇瓣緊緊抿了起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蘇雪泠迷迷糊糊地都睡著了,再睜眼時,前面的光亮已經穿過森林射過來。
她揉了揉眼,聲音有些朦朧,「怎麼這麼遠,你累不累,我下來自己走吧。」她完全沒想到這麼月復黑的七公子居然會背著她沉默的走出這麼遠來。
「累不累都沒關系。」這話讓蘇雪泠一驚,已經本能的意識到接下來他會將什麼。
「打住,你別在壓榨我了,你再想要收費,我把這輩子押給你做苦工都還不起了。」
七公子停步,將她放下來,認真地看著她,「那麼,你嫁給我好了,嫁給我就不用還了,家里的金山銀山都是你的,你可以當一輩子米蟲。」
蘇雪泠張嘴,可以吞下一個蛋,他怎麼,怎麼突然說這麼奇怪的話?
七公子看她半晌,突然伸出食指,把她下巴往上一勾,然後傾身在她唇瓣上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
柔軟的觸感,帶著清晰的甜膩,她听見自己腔子里的心髒瞬間躁動。
她呆呆地看他半晌,忽然干笑兩聲打哈哈,「你調戲我,還誘惑我,小心我賴著你不走啊。」
說完她故作輕松地往前走。
「那我養著你好了。」
蘇雪泠頓了一下,故作不屑,「誰要你養著我,我跟你又不熟。」
七公子一頓,然後跟上去,笑眯眯道,「我也是開玩笑的。我家里老婆七八個,再娶的話,我會伺候不過來的。」
蘇雪泠心頭一堵,覺得自己的反應莫名其妙。卻還是打哈哈笑道,「就是,你看你瘦的跟猴子一樣,再娶的話,小心精盡人亡,哈哈哈……」
「那不會的。」七公子居然一本正經地回答,「只有她們求我放過她們的份兒。」
蘇雪泠像被冷水潑了一身,微微發冷。
然後兩個人都默契地轉移話題。
又走了半個時辰,已經到森林深處,火蝴蝶從周圍三三兩兩地聚成一隊又一隊,朝著光芒更強烈的地方聚攏。
蘇雪泠停下來,出神的看著那些渾身發著光芒的蝴蝶,許久才吃吃的說了一聲,「好,好漂亮!」
七公子靠在一棵樹上,靜靜地看著,眼神卻似乎有些倦怠。
「魔域之森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蘇雪泠猶自感嘆,完全沒留意到七公子的神情。
「嗯,那你是不是就舍不得拿它們來減肥了呢?」七公子說話的語速放慢了很多,听上去更加地柔和。
「我只是說著玩玩的。你看我這麼苗條,怎麼會還減肥呢,哈哈哈……」她雖然這麼說,但是看著火蝴蝶眼底還是閃過一絲奇異的亮光。
「我內急,去方便一下,你不許偷看哈!」蘇雪泠忽然轉臉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七公子道。
七公子看她一眼,琉璃般的眼珠在火蝴蝶的光芒中有些說不清的沉寂,「好。」
蘇雪泠如獲大赦,快步走遠。
七公子果然守信,就是站在原地,怔怔的看著不停飛舞的火蝴蝶,眼底呈現出迷路孩子般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