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雪芙園,就著溫熱清水,她將藥丸取出,合水服下。還不等她換下宮裝,收拾清楚,已然听到他走來的腳步聲,她不敢怠慢,急忙起身行禮。
他剛以眼神示意她走近,便不悅蹙眉,她身上今日散發著濃重華彩,仔細瞧著,多了幾件他不曾見過的首飾。
「你買了新首飾?」
若在沈櫻錦梨園見到此等情景,他絕不詫異,但穆槿寧進門也五個月了,向來不喜過分奢華。
「今日進宮去,是皇後娘娘賞的。」她平靜回答,蹙眉,不知為何他不悅微慍,畢竟這世上許多男子都是在意女人的裝扮,過分素簡,才是失了他們的面子。
她出門在外,若是一身榮光,豈不是給他顏面?
「皇後?」聞到此處,秦昊堯眸子無端轉冷,陰鶩深沉,若是皇後的意思,背後指使的人,怕是跟天子月兌不了太大關系。眸光環顧四周,掃過放置在長台上的幾匹上等絲綢,面色更沉。
「拆了。」
下一刻,他面無表情,下了命令。
穆槿寧坐在梳妝鏡前,轉眼看他,愈發看不透他,更有些遲疑。
見她為難不語,不曾動手,他大步走到她身後去,已然手掌重重拂過,管他金釵銀簪,珠玉寶石,他毫不憐香惜玉,更不在乎手下丟棄多少價值不菲的珍寶,梳妝台首飾盒內,一片狼藉。他拆了只管擲向首飾盒邊,俊顏冷峻。
站在遠處的雪兒光是看了,都覺得心疼。
她靜靜看著,雖然不貪圖富貴奢華,但他這心中怒氣,絕不是沒有任何理由。
「雪兒,把這些收起來,鎖在櫃子里。」半響沉默過後,她才打破這份寂靜,朝著雪兒說了聲。
站起身子,她直視著他冷漠俊顏,清澈眸子之內,別無任何情緒。「往後,不是王爺送我的首飾,絕不會戴著。」
他的遷怒,自當跟皇帝有關。
如果是施舍,她就讓他施舍。
她面目沉斂,語氣堅決,說的自如,卻已然不給她任何余地。
秦昊堯默然不語,俊顏之上,再無喜怒之情。日子一長,她的抗拒與掙扎少了,多的是與生俱來的聰明智慧賦予她巧妙化解矛盾危機的手腕能力。
她這麼一說,自然是在他面前,表明決心。
他斂眉,黑眸半眯,凝視眼前的女子,沒幾日他便要離開,如今看她愈發心情復雜。
「今日我去見了語陽公主,只是見她舊病復發,身子不適,就不曾多言。」她嗓音清淺,宛若清風拂面的清新,緩步走到他的跟前去。
「她的事,你往後就別管了。」
他驀地掉轉過頭去,不冷不熱說了句,穆槿寧卻直覺詫異,這跟著他以前說過的並不一致。
秦昊堯喜怒無常,善變多疑,她卻並不意外。
只是她將疑惑壓在心口,不曾追問,想來難免與語陽的心上人有關系。
「王爺慢走。」
他不過在雪芙園喝了一杯茶,半個時辰都不到,就離開了。欠了個身,直到腳步聲漸行漸遠,她才緩緩直起了身子,眸光一斂,陡然間,面若白雪,冷若冰霜。
黃昏時分,管家親自送來了東西,整整三個偌大的首飾盒,里面整整齊齊放置上百件女兒家的首飾。
她眼看著管家,不曾開口,只听得他語氣平靜,滿臉笑意︰「王爺可是命人將京城最大的那間首飾坊都搬空了呢——」
她自然明白他手中的財富,無法計算。身為權勢者,這些東西在他眼底,不過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的。
他果然將她當成他的臉面。
但他要不要這張臉面,要如何處置這張臉面,由他說了算,並不喜歡別人插足。
夕陽下山,余暉也一分分從庭院中散盡了。唯獨她一人坐在房內,默默凝視這三大盒子的珠寶,眼神復雜難辨。
「今日初幾了?」
「初十了。」雪兒這般回應。
算了算,已經整整十五天了。
當夜色初上,穆槿寧才套了件披風,緩步走到花園中,叫雪兒在不遠處守著,她獨自移步向圍牆之下,听到一人腳步聲,萬分熟悉。
她環顧四周,安靜走到後門,打開門閂,獨自跨出門檻,隱入迷霧之中去。
一個身影,在迷霧中不疾不徐走在前面,她神色自若跟隨著,也走入那條暗處的小巷中去。
「你來的時候,沒有別人看到吧。」驀地止步,淡淡說道,她不曾懈怠燈籠,如今此處並無太多光亮。
「本殿邊,自然有人在做這些事,你又何必跟出來跟情郎偷情幽會這般小心翼翼?」佑爵的面容在迷霧之後,很難看清,唯獨那一身紅衣,依舊鮮艷的很。
他說的話,依舊不算動听。
「辦好了?」她蹙眉問他,眼看著他步步向前,那雖然好看卻多少帶著幾分妖嬈的男子面目,已然就在面前。
「本殿下出馬,這事還能黃了不成?」他笑,笑意總不夠端正,更顯邪惡輕佻。
暗暗舒出一口氣,她卸下心頭重擔,驀地轉身,冷冷道出一句︰「你該走了,這兒不是你該久留的地方。」
「嘖嘖,女人真是翻臉無情啊。」佑爵俯看她,一手搭在她的肩頭,揚唇微笑,「過河就拆橋?」
「剛見你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你幫了我,那就兩訖了。」眉頭之間的褶皺更甚,她眼底涌上滿滿當當的防備戒心,面目透著幾分肅然。
「那是你說的,可我沒答應你——」他嗓音一沉,斜長眼眸宛若彎月,笑的不可自抑。「李 的下落,只有本殿下一人知道,你難道不感興趣?」
心口糾纏些許繁瑣情緒,淡淡的心痛,卻讓她很難置身事外。沉默半響,她直視前方,泰然處之。「只要他活著,在哪里都一樣。在京城也好,在別的地方,那更好。」
「還真要挾不了你,你不怕本殿下殺了他?」低嘆一聲,佑爵扳過她的雙肩,俯段,笑意一斂,不笑的時候,那張臉也居然喜怒難辨。
「你殺一個無辜之人,落不著什麼好處。」她不動聲色,拉下他搭在身上的雙手,若不是她,別說這雙手,佑爵整個人,早就該死了。
「是沒什麼好處,卻也沒什麼壞處,不是嗎?」他突地低笑出聲,語音拖長,要他跟秦王一樣冷酷,他還真難做到。
「吃力不討好的事——」她凝眸看他,清新嗓音,漸漸變冷。晶瑩面容上,再無任何表情。
「不吃力,殺一個人,很輕松,甚至都不會髒了我的手。」他搖頭,說的輕松,話音剛落,便摩挲了雙掌,仿佛躍躍欲試。
「救了他,再殺了他,不嫌麻煩麼?」她心中難耐,驀然冷笑出聲,她對佑爵的確並不了解,但亦不想中任何人的圈套。
手掌輕輕滑過她的耳際細發,他當初在鳴蘿看她的時候,就被這頭齊腰黑發所吸引,雖然,這頭黑發似乎在她回京之後,養護的更滋潤墨黑了。看來,是因為跟對了主人。「如果他的性命可以讓你答應我的條件,那就半點都不麻煩。」
「隨你。」
她越過他的身子,朝前走了兩步,沒有任何動搖。
「那今夜我就讓屬下動手了,你想要看看他的死狀麼?只是一介文官,應該不用三招,就能讓他死的慘烈吧。」他宛若孩童好歹不知,宛若說笑,細細听來,卻又摻雜幾分認真。
「你想要什麼?」她挑眉,這回換她問他,干脆利落。
「我喜歡你這麼直接,更喜歡你比別的女人聰明,那就不兜彎子了,你救了本殿下一命,這輩子我都不會與你為敵。但,至于那位秦王……」佑爵連連低笑,猝然松開手去,話鋒一轉,惡意沉斂。「他暗中打著北國的主意,想給他一些教訓。」
「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我犯不著插一手。」她能夠接觸到秦昊堯的機會越來越多,若是要她對秦昊堯動手,自然是最快的法子。
但,她沒想過要秦昊堯太早懷疑她。為了佑爵,沒必要犧牲自己的復仇計劃。
「當然有更好的法子,比如兩國交戰。」他默默看她,那輕浮眼底,突地只剩下漠然。
一瞬間,讓人很難分清,他說的是真是假,是認真,還是玩笑。
當然,以他的身份,要掀起一場戰爭,不比踩死一只螞蟻難多少。
他這是在威脅她。
她垂在兩側的雙手,突地有了動靜,袖口一拂,一抹銀亮冷光,在他眼底一閃而過,下一瞬間,那一道銀光,已經抵住佑爵的喉嚨。
他怔了怔,突地狂笑出聲,毫無怒意︰「活了二十四年,還從沒有一個女人,敢對我動手。」
抵住他喉結的那一把,正是她隨身攜帶的銀色匕首,精巧細致,頗具古風。
「所以,別小看女人,更不要逼的一個女人,無路可走。」她沒有一分閃躲,正視他的眉眼,說的很平靜。
「穆槿寧,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這種性子了。」他低下頭,緊緊盯著那把匕首,眼底的冷意,陡然劃開。「用本殿下的匕首,架在主人的脖子上,你的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北國女子高挑健壯,她身子小巧玲瓏,在他看來的確別具特色,與眾不同,不過雖嬌弱,膽識卻不小,出手也快,並非等閑之輩。
「我不會像你一樣獅子大開口,我只要你告訴我李 藏身何處,然後撤掉你的手下,你我就互不相欠。」匕首,暗暗向上移動一寸,抵住佑爵的下顎,她一開始的確低估了他,如今看來,他也並不能讓她放下戒心。
「若我不答應?」他低聲反問,他瞅著那張冷若冰霜的小臉,只覺得她愈發嬌俏迷人,哪怕不笑,也能令人神魂顛倒。
「那就在你引以為傲的臉上,刻下一道。」她這一句,的確讓他神色劇變。穆槿寧不曾抬頭看他,免得被他的花言巧語迷惑。
「剛夸你聰明,就抓住我唯一的弱點。」佑爵的說話格外小心,畢竟她並不留情,這匕首是他佑家之物,削鐵如泥,寒鐵鑄造,她要失手,肯定能傷了他。
與其說是他信她能傷害他,不若說他更相信自家的匕首。
「你唯一的弱點?你不是還有想知道的東西嗎?」她噙著莫名笑意看他,陡然眸光深邃下去,宛若被迷霧隔著,
听她的意思,她抓住的,並非一個把柄而已。
他眯眼看她,匕首的冷,像是只要他移動,她就能戳破他的下顎,逼得他壞了這張臉。
「那年冬天,我見到追殺你的人。」她淡淡一笑,笑意瞬間被風吹散。
「臉看清楚了?」佑爵的面容上,再無輕浮的意思,冷冷的厲氣,附加周身,濃烈的化不開。
穆槿寧瞥了她一眼,笑意不減一分,幽幽說道︰「只看到一面。」
「你不會是誆我吧,當年救了我,你也不曾提起一個字。」他眼神閃過詭譎顏色,似乎在懷疑她的話。
「若不是你如今逼我,我不想跟你的事扯上關系。」依舊手握匕首,她語氣冰冷,听來並無破綻。
「那個人怎麼可能讓你看到真面目而不滅口?」佑爵直視她的請水眸子,反問一句。至今,他見過太多絕色美人,卻沒有一個,有這樣一雙動人心魄的眼眸。
「他以為你死了,才扯下蒙面巾,我也只是無意間看到。」眼波不閃,她只覺佑爵的目光凝結在自己身上,太長時間,像是在斟酌什麼。
「若我帶人到你面前,你還認得出來麼?」他問的急迫,看來已經相信她。
「我不確定。」粉唇微啟,只有四個字,其他的,無可奉告。
「不確定?」他笑,卻笑不下去,只因匕首的冷鋒,已經讓他的下顎,沁出一顆血珠。
「時隔一年多了,我若說記得很清楚,才是假話。」她別開眼去,頗具不耐。
「你要我為了你這一點點可能,答應你?」他蹙眉,下顎的那一滴血珠,落在紅色外袍上,愈發鮮艷逼人。
她的眼底也看到那血珠,更能洞察那痛意,但佑爵此刻更在意的,已經不是她傷了他,而是別的。「但至少還有可能,總比毫無希望來的好,畢竟那才是你心心念念盼著的。」
「你再不答應,我的手可握不住這把匕首了。」見佑爵陷入沉思,默然不語,她眼神一凜,不願自己出府時間太長,惹來不該有的危機。
她不願,也不想跟佑爵在外面耗太久。
她的要挾,是軟的,卻也不能忽略她的決絕。
「好,我就答應你,告訴你李 如今逗留的地方。只是,他身負重傷,你遠在千里之外,又能如何?」佑爵總算點頭,拉住她的手掌心,在她手心內寫下寥寥數字。
「我自會讓人去找他。」
收回這把匕首,她垂下眉眼,掏出絲帕,擦拭干淨,哪怕沾上的血,是北國皇族,她也毫不在乎。
她這句,算是勸說,更是警告。「而你,不要再出爾反爾。」
「不過,你不會把今日之事告知秦王?」跟隨穆槿寧,走前幾步,他以拇指擦過下顎細小傷口,宛若無事人一般。
「他在朝廷只手遮天,結交的仇人不會少,不缺你一個。」她在迷霧中前行,哪怕看不清前路方向,她卻知曉如何回王府。他自然是看不清她任何表情,唯獨听得出,嗓音清冷漠然,像是她對秦王,只是陌路。
「言下之意是會跟本殿下一道保密了?」佑爵加快腳步,攔在她的身前,笑意畢露。狹長眸子之內,寫滿妖嬈的笑。
她眸光瞬間熄滅,眸子宛若黑夜肅殺,只是提著曳地常服,避開他,疾步走向前方。
「你跟秦王……怎麼?同床異夢啊?對自己的夫君,怎麼如此漠不關心?他是對你不好,還是跟你有仇啊?」佑爵見她不說話,更是開始無端猜測。
「別人的家務事,你也這麼關心?」她嗤之以鼻,一手擋去,手掌與他紅衣擦拭之際,眼底的漠然更甚。
「北國的軍機要事,都由別人攝政代勞是不是?所以不遠萬里趕來大聖王朝,游手好閑,看看家長里短?」
佑爵的腳步,在這一句之後,停了下來。
目送她毫不回頭地離開,他驀地揚手,迷霧之後,六位侍衛漸漸從不同方向聚到一路,看到佑爵的手勢,不再前進半步。
其中一人,開了口︰「殿下既然這麼中意這個大聖王朝的女人,不如屬下把她擄走跟我們去北國,做太子的妃嬪?」
「別亂說話。」佑爵笑著轉過頭去,宛若無事,卻驀地一巴掌,重重甩過說話之人的面孔。
有眼尖之人,看的清晰︰「殿下,你的傷——」
「被女人傷了,值得大呼小叫,大驚小怪?」他冷冷一句,掉轉過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濃霧之中。
身後侍從見了,也隨即小跑跟上去。
「郡主,怎麼這麼晚?」
一踏入後門,她疾步從從來到花園,見雪兒面色慌張迎了上來,滿懷關切。
她並未回應,出去約莫小半個時辰,只是無緣無故起了一場大霧,如今她身上的衣袍,都染上水汽,像是被淋了場小雨一樣濕漉漉的。
走入自己的屋子,沐浴更衣之後,眼看著雪兒將外堂的燭火吹熄,穆槿寧取了一塊白絹,默默擦拭濕了的黑發,淡淡說道。「明早你出府,去帶余叔過來,說我想用些干淨的馬兒草,磨碎了給念兒做個小枕頭。」
「雪兒知道了。」
等她退走了,穆槿寧倚靠在斜榻上,安安靜靜地將手邊的史冊,又翻了一遍。
直到二更天,她才卷了一件薄毯子,沉沉睡去。
江源堤壩竣工的那一日,皇上在宮里宴請賓客,請的是秦王與秦王妃,雖說皇後也指明叫她一道前往,她卻推辭說自己身子不適,不曾進宮赴宴。
「怎麼崇寧沒來?」
宴席之上,太後看了看堂下的秦昊堯與沈櫻,微微皺著白眉,揚聲詢問。
「說身子難受。」皇後噙著笑意,從歌舞中抽出目光來,簡短應了句。
太後聞言,再不說話,只等皇上當眾宣布了秦王為國家勞心效力,封了一等公的頭餃,更是賞賜了良田千畝,太後才離開。
「這回皇帝倒是對昊堯很大方,年紀輕輕就當了一等公,是不是太快了些。」太後一走出宮殿,就對著榮瀾姑姑這麼說。
「秦王為大聖王朝監造了行宮與堤壩,利國利民,這兩年也的確很辛苦,皇上這麼做,也是顧及國情,更是顧及手足之情。」榮瀾姑姑扶著太後,緩步前行,說的滴水不漏。
太後聞到此處,默默點了點頭,踏入潤央宮的殿堂,厚重宮裝隨著步伐摩挲過金紅色的地毯,扶著高大榻上的椅背,整個人陷入軟墊之內,閉上雙目,緩緩開口。「崇寧不來,怎麼想都不對勁。」
榮瀾姑姑送過來一杯藥酒,眼看著太後徐徐喝下,才轉身離開。
太後將空酒杯,放在椅背上,幽深的目光,漸漸落在黑夜之中。「她會不會察覺到什麼了?所以跟哀家避的遠遠的,小產之後,皇後和語陽那里都去過了,卻是一趟也沒來過潤央宮。」
「郡主不會知道任何事,這世上也沒有任何人能告訴她那些事。」
榮瀾姑姑絞了一把白巾,送到皇太後的手邊,彎下腰,給她擦拭干淨已有蒼老皺紋的雙手。
「這宮里,就每一個讓哀家省心的。皇帝對那淑雅念念不忘,因此對崇寧一直都沒有死心,德莊皇後冷眼旁觀,不管崇寧在秦王府,還是在後宮,她都可以操控,所以格外安心。就算崇寧入了後宮,皇後也可用她去爭奪皇上對熙貴妃的寵愛,怎麼算來都是值得的。這沈櫻……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跟著熙貴妃胡鬧了幾回,人不聰明可以,但不能沒個懼怕的。她再生事,別說得不到昊堯的心,遲早連那王妃的頭餃,都輸了崇寧去——」
太後一字一句道出這一席話來,面目蒼老森冷,不悅已然流于表面。
「郡主要的是秦王妃的頭餃?」榮瀾姑姑皺著眉,有幾分詫異。
「要是你說的這樣就好了。」太後再度閉上了眼,低聲喟嘆,咬牙恨恨道︰「哀家就怕她要的,不是這個,而是別的。」
雪芙園內。
「王爺回府了?」
王府的動靜,她察覺的到,算算也是秦昊堯與沈櫻離開宴席的時辰了。穆槿寧放下手中繡圖,淡淡問了句,雪兒點點頭。
今日開始,秦王的地位,更高一等,他如那些開國功臣一樣,被封一等公,在朝野的地位,更難以撼動。
但……刻薄天子將如此浩大榮光加注秦王,除了讓世人稱贊他的仁慈寬待之外,難道就沒有別的意圖?秦王在朝野之內,有一派黨羽,卻也不乏有人反對。畢竟他攬著大權,手段又格外強硬,再多的殊榮加身,難道不是禍端的開始?!
「王爺去錦梨園了……。」
不等雪兒說完,她旋身,手腕一抬,撥開珠簾,蓮步走入內室中。
「郡主還不睡?」雪兒的視線追尋著主子蹤影,卻看她找了針線盒,淡然坐在圓桌旁,柔荑點亮又一只蠟燭。
攤在桌上的包裹之中,是淺黃色的干草,研磨的細致,光是看看,與平常野草無異。
雪兒伸手模了模,很是好奇︰「這是早上余叔帶來的那一袋馬兒草?」
「我小時候,女乃娘說,只要孩子枕著馬兒草,就能睡得更香。」
垂眸一笑,一臉溫柔,她將青色布料裁剪好了,納了針腳,再將研磨細碎曬干的馬兒草,一把把灌入其中,等到撐出四四方方的雛形,才封了口子。
枕頭並不難做,不過花半個時辰,穆槿寧已經做了兩個。
與念兒有關的瑣事,她從不假手于人。
她將青色小枕頭送到口鼻之下,那干草的淡淡清香,送到她的體內,兒時熟悉的味道,徒增幾分安心。
眼眸驀地睜開,那張晶瑩精致面容上,漸漸失了最後一分笑容。
她吩咐余叔去找李 。
那張木槿花花圖,她也讓余叔捎給李 ,不管他如今傷的多嚴重,她都會讓他活下來。
安安心心地,活下來。
他是這混沌天下的好人,本不該遭此劫難,若那般溫暖的人還要慘烈死去,這世道也就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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