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這座皇宮之內,興許還有更多的風波,可是誰又能看到笑到最後的人會是誰?」穆槿寧凝眸望著趙尚,唇畔的一抹笑意,雖然那些都是未知,任何旁觀之人都無能為力,她都並無自負,能夠看到最後的贏家。
沒人能夠左右將來,唯獨把握當下。
皇後的心中自然明白,趙尚跟她是何等的關系,但皇後卻曾經笑著一句帶過,沒什麼奇怪的,在這宮里頭,多個人仰慕,也沒什麼壞處。
穆槿寧的視線定在他的身上,話鋒一轉,眼底滿是凌厲。「我不想你變成皇後的人,這一輩子跟徐太醫一樣,只是她手下一枚棋子,只是一個為虎作倀的傀儡。」
趙尚聞到此處,正想開口辯駁,穆槿寧卻緊蹙眉頭,神情凝重,語氣急迫。「更不想,你是因為我,才被皇後利用。」
「中秋那天,游湖之前,皇後給了你消息,她猜到我或許會遇難,你救了我的性命,皇後是不是讓你為她賣命?你是不是迫于無奈,為了她做什麼……。」穆槿寧冷著面容,連聲追問,趙尚總是太為她著想,要是無意陷入皇宮的陷阱,她才更加歉疚。
他緩緩搖頭,言語之中,卻不置可否。「微臣說過,願意為郡主做任何事。」
「不行,你決不能去皇後那邊,她這個人並沒你看到的那麼簡單。」穆槿寧回絕的斬釘截鐵,如今看著趙尚,她便像是看著以前的自己,這個火坑她已經跳下來,一定不能再牽扯到他身上去。在外人面前跟趙尚劃清界限,哪怕看來冷漠,也是為了他以後能夠全身而退。她的胸口一陣無聲悶痛,仿佛無數個重錘在敲擊著柔軟心腸,眼底之中波光耀耀,宛若水色般淒楚。「皇宮藥膳房的太醫,一旦泯滅人性,顛倒黑白,可以醫人,更可以殺人,你苦讀醫書勤練醫術,難道就是為了成為這樣的人?!」
趙尚的眼底迎來一片驚痛,皇宮中爾虞我詐,他是當真不計付出,哪怕她全然不知,他也毫無所謂。但她此刻的言語,滿心擔憂,滿目熱忱,保全自己的決心,更讓他欲罷不能,他笑望著眼前的嬌麗女子,神色淡然。「郡主是否還記得,微臣曾跟郡主提及過,微臣的外公也是皇宮的太醫。」
「我記得。」她輕點螓首,趙尚也算出自醫者名家,只是年幼時候家道中落,才會送進宮來當太醫。
「雖然外公醫術高明,但微臣的母親病重拖了五年,用盡了法子,也無法治愈她天生的心悸,最終還是沒活下來。當年微臣才清楚,身為醫者,哪怕是在世華佗,也總有救不了的人,也總有拉不回的命。」趙尚的視線與她的眼神無聲交匯,紅顏不改,他以為她早已成了一個無心無情的人,唯獨如今看到那雙眼,依舊很難忘卻往事。他只怕自己更加沉溺,不動聲色移開視線,望向那天際不曾停下的白雪,唯獨他自己清楚,白雪落在他的眼底,也無法冷卻他心中的暖熱。
那份暖熱,是一杯在暖爐上擱置了許多年的濃茶,是一壇在酒窖中釀制了許多年的美酒,隨著時光消逝,世事變化,什麼都在更改,唯獨那兒,一如往昔,茶更濃了,酒更香了。故人重遇,心中早已再起漣漪波瀾。
趙尚的眼底笑意,最終被風吹散,「郡主不必記掛擔心微臣會為非作歹,微臣心里還有是非曲直的,活著的每一日,不必在意外界的黑白,只求問心無愧就好。」
「皇後要你做的,你到時候如何回絕?」她面色沉重,緊蹙的眉峰始終不曾舒展開來,一旦被淪為棋子,這輩子都很難擺月兌的干淨了。
「這兩年來微臣得到太子賞識,若皇後何時吩咐了微臣無法下手的差事,太子可為微臣解圍,太子的話,娘娘總要考慮一番。」
趙尚最終回過頭來,笑著看她,那淡色眼瞳之內沒有復雜,沒有晦暗,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親切平和。
「郡主身邊的藥,也該用完了,微臣準備好了。」
從袖口掏出一瓶白色瓷瓶,他送到穆槿寧的手邊,見她凝視了許久,遲遲不語,清雋面容上的笑容,無聲崩落。
穆槿寧在下一瞬,不再遲疑,將那一瓶瓷瓶,緊緊握在手中,她笑著回望他,仿佛年少時候一模一樣的眼神。
那時候,還沒有猜忌,還沒有多疑,還沒有工于心計,還是清水一般的清純澈亮,生氣,嬌嗔,不悅,落寞,哭泣,都是真實的。
那時候的崇寧,還是一塊不曾被雕琢的璞玉。而如今,這塊碧玉,卻已然漸漸成形——世道的冷暖,涼薄,是一把把雕琢的利刃,每每在她身上刻下一道,她便越是月兌離原坯的樸實,每一面都玲瓏剔透,光彩照人。
而他,只覺得那一道道刻在她身上,太疼了。
他隱約看得到她身上很難掩飾的萬丈風華,也猜得到,崇寧最終會是一塊無暇美玉。
「在沉湖昏迷不醒的那幾天,我做了很長很長的夢,夢里面記得跟一個人說過,若我何時當了王妃,他便要每年春天,給我做一頂花冠,用翠綠的柳枝,用五彩的鮮花,把我裝扮的漂漂亮亮的。」
清冷的嗓音,帶著幾分莫名的惆悵,從趙尚的身後傳來,他驀地面色大變,心中涌上層層的寒意。
「微臣以為郡主都忘了。」
「我也以為遺忘,是對自己最好的寬恕,自打那回,我才想通了,我決不能遺忘。」她直直望向趙尚的雙目,藏匿著笑容的美眸,此刻卻如刀鋒一般尖銳,閃耀著寒光,他不覺心中一涼,鮮少見過溫婉似水的女子,擁有這等銳不可當的眼神。
他突地想起沈家的勢力大減,沈櫻也不過擁有一個秦王妃的空名,何時王妃之位易主,也並非難事。「郡主的夙願,還是要坐上王妃的位置?」
穆槿寧聞到此處,唇角無聲上揚,一朵笑花綻放在酒窩之中,她默默望著那宮中的地面,如今已經被白雪覆蓋,看不到一分灰暗。
她並沒有給趙尚任何回答。
這是她回到京城,下的第一場雪。
她久久站在走廊之下,仿佛這一場雪景永遠不會停下,仿佛她也永遠看不夠。
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穆槿寧這才側過身子,給疾步走來的秦昊堯欠了個身。黑眸瞥了她一眼,她會出現在這兒,自然讓他意外。
她挽唇一笑,依舊溫柔可人︰「崇寧揣測著王爺應該從上書房過來,就在這條必經之路上等候。」
「等本王?」秦昊堯凝視著眼前的女子,今日她一襲水紫色宮裝,著桃紅色的坎肩,脖頸一圈灰色的貂毛,為她增添幾分暖意。她只是站在長廊下,卻仿佛跟身後的皚皚白雪融入一體,在他的眼底鋪展開來一張細膩的畫卷一般。
犀利的眼神掃過她的衣袖,她雙手交握放置在身前,唯獨她的雙手,不曾帶著後宮女子必用的皮毛暖筒,早已被凍得通紅。
他朝著穆槿寧身後的雪兒問了句,語氣雖然依舊冷淡,卻也听得出關懷︰「你家主子站了多久了?」
「回王爺,約莫有一個時辰了。」雪兒怯生生地回了句,不敢抬頭看他,她的腳傷早已痊愈,但對秦王的懼怕,卻一分不減。
「怎麼不去宮里頭坐著,在這走廊吹冷風?」他這番話,是對著穆槿寧說的,俊顏冰冷,不悅寫在黑眸之內,她自可找一處生著暖爐的宮殿坐著喝熱茶,難道為了等他回王府一道走,就在這四面毫無遮擋的走廊上等了這麼長時間?!
穆槿寧的神色自若,應了一句,嗓音透露著平和。「我猜著這個時辰,王爺也該來了。沒想過,王爺比往日要遲一些,在這兒欣賞雪景,倒也不覺得那麼漫長寒冷。」
他冷著臉,一把抓過她的雙手,冷叱一聲。「還說不冷?手都凍僵了。」
前幾日的爭執不悅,仿佛在今日此刻,看到她在走廊下靜心等候的身影的那一瞬間,全部分崩離析,宛若那厚重冰雪,徹底化成水來。
她卻笑而不答,手自然是冷的,但時間一長,也就察覺不到半分寒意了。他剛從宮殿走出來,手掌內還殘留著幾分暖意,雙手包覆著她凍得麻木的雙手,像是要將一分分寒意,都徹底驅逐出去。
自從她前幾日說過要秦昊堯前去探望沈櫻,他再無來過雪芙園過夜,她以為她足夠了解秦王,但如今看來,她總是高估了自己對他的熟悉。
正如趙嬤嬤所說,男女之間一旦有了分歧,總要有人先低頭認錯。否則,那細小的分歧,就將擴張成無法逾越的鴻溝。
她的眼底,滿是溫柔光彩,含笑著輕聲詢問︰「崇寧讓人準備了一桌酒席,王爺今晚能來雪芙園用晚膳麼?」
「你都這麼說了,本王不去,豈不是讓你滿心失望?」秦昊堯淡淡睇著她,言語雖不算熱絡,也不再拒絕,看著她的柔美笑靨,心里的那把火,也只能先壓下,順水推舟。
她垂眸微笑,只是剛邁出一步,眉頭卻輕輕蹙著,雙腿站在寒風中久了,像是整個人都麻木,剛挪動一步,都覺得難以忍耐的疼。
秦昊堯目光如炬,她雖神情變化細微,卻也全部落在他的眼底,他詢問的嗓音依舊低沉冷漠︰「腿麻了?」
穆槿寧輕點螓首,笑著說道︰「多走兩步就會好的——」
只是話音未落,秦昊堯已然大步走到她的面前,不由分說,將她整個身子橫抱起來,王鐳跟隨著,在走出長廊的那一刻,撐起一把黑色大傘,雪兒撐著傘跟在他們身後。
「王爺,這里是皇宮,先放我下來吧。」穆槿寧也沒有料到,秦昊堯居然會在皇宮中做出這等大膽肆意的舉動,這里周遭好幾座宮殿,時不時就有太監宮女經過,看到秦王抱著她在雪地行走,豈不太過突兀?!
「本王自然知道這里是皇宮。」他不冷不熱開了口,黑眸依舊直視前方,白雪紛飛,卻也不及他眼底的冷漠哪怕一分。
「讓他們看到了總是不好……」面露難色,她低語一句,想要說服他。穆槿寧不覺身為小妾,可以在皇宮堂而皇之炫耀自己的得寵,喧賓奪主,更有失端重。哪怕是偽裝,這等甜蜜恩愛,也絕不是一個小妾理應得到的。
「又不是偷情,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他們要看,那就看著,還得給本王看仔細了!」秦昊堯對她的小心謹慎,卻全然不顧的無畏,俊顏漠然,低喝一聲,黑眸掃過路途經過的三五個宮女,那雙眼略及之處,早已跪了一地的下人,哪里還有人敢正大光明看這般恩愛場景?!
她自然再也無法反駁,只能由著他去,他想來霸道**,要做的事,誰能攔得住,誰能說服的了?!
他們身後的白雪,約莫在地面上積了一寸的厚度,他的黑靴每每踩過一步,留在雪白地面上的腳印又多了一對,王鐳面無表情在一旁撐著傘,偶爾有一兩朵雪花不知趣地飛入傘內,停在秦昊堯的胸口和肩膀,她將螓首輕輕倚靠在他的胸前,面無表情地望著眼前陸陸續續的飄雪。
他的呼吸就在咫尺之間,是暖熱的,白氣氤氳在她的眼前,她不覺漸漸有些迷失惘然。
她抬起眉眼看他,卻又在那一張俊美的皮相上,找尋不到任何一分痕跡,或許正如秦昊堯所說,他從未覺得她髒,而他給她的,也曾經是她夢寐以求的。
他是在給她圓夢麼?!
但哪怕在夢里,她都不敢去相信,有朝一日高高在上的秦王,會抱著她,踏過雪地,不讓她的雙腳,沾染一分寒意濕意。
若是在四年前,該會是一個多美的夢啊——她或許都會不願醒來的。
可惜如今,他每一日哪怕只是添一分溫存,都會讓她心中的恨意愈發熾燃決裂。她的夢早就被他扯得粉碎,如今再想拼補,也不過是一件不能再用的廢物。
他會後悔,漸漸為她敞開心扉。
那張晶瑩的面容上,早已沒有一分笑意,她的雙臂掛在他的脖頸處,面頰貼在他的胸前,長睫微微扇動,遮擋了眼底那一片的晦暗不明。
秦昊堯橫抱著她,直到走出宮門,才將她放下,王府的馬車,早已停靠在宮門之外。如今雪越下越大,轎夫步行也是難行,秦昊堯掃視了一眼站在輕轎旁的穆槿寧,朝著她伸出手去,牽著她的手,一直走到馬車那邊去。
「跟本王一起坐馬車回王府。」他的語氣依舊疏離,听不出一絲關懷,更像是對屬下的命令,只能遵命,不能違逆。
她扶著馬車的木框,頭一低,坐上馬車去,原本寬敞的馬車,待秦昊堯一進來,卻顯得狹小許多。
他就坐在自己的身畔,只是俊顏微冷,黑眸平靜,她卻無法從那張俊美無儔的面孔上,窺探到任何一分心思和情緒。
唯獨他的大手,霸道地緊握著她的柔荑,遲遲不肯松手,握地她手都疼了。她默默蹙眉,望向一旁的小窗,寒風吹動布簾翻動,她隱約看得到宮門不斷往後退,宮內那白雪鋪成的道路上,那一條蔓延到很遠處的足印,卻重重映入她的視線之內。
如果……他們一開始就能走在同一條路上,那該多好——至少,不必淪落成如今的下場。
她苦苦一笑,那淺淡至極的笑容,卻很快被風徹底吹散。
任何一個男人,總有這般的劣性,越是得不到的,就非要用盡一切手段得到。
她不再去看窗外的風景,仿佛是覺得疲乏了,倚靠在秦昊堯的肩膀上,靜默不語。東宮之事是否跟秦昊堯有關,這皇宮中的暗潮洶涌,是否跟他月兌不了干系,她此刻都無力去追究了……。
秦昊堯察覺的到她倚靠在自己的肩頭上,再無任何動作,也遲遲不再言語,如今下著大雪,原本半個時辰的車程,也要走上一個多時辰,路途更顯得漫長。他斂眉看她,她不知何時已經閉上眼眸,陷入沉睡。
他或許已經習慣了,身邊有她的陪伴,她像是一株安神草,躺在他的身邊,他也可以睡得安寧。
她的睡顏平和沉靜,更帶著幾分少女一般的乖巧,他以前鮮少正眼瞧過她,不,或許當年那兩三個費盡心機討好他追逐他的女子,他一個都不曾放在心上過。很久之前,他的心里,就從來沒有兒女情長這四個字,娶任何一個女人,對他而言都是一樣的。他從不願意耗費心思在女人身上,更從未覺得自己會為一個女人動情。
崇寧,她的身上是有多少特別之處?!才會讓他做出不少費解的舉動,才會讓他生出太多不該有的情緒?
他這般捫心自問,卻也找不到答案。
他不知是否該把對她的刮目相看,歸結于一次次的莫名的——感動。
他本不會被任何人感動。
他要的,不是一顆仁慈的會心軟的心腸。
他的視線膠結在她的面容上,晶瑩的肌膚幾乎透明,柔軟雙唇卻又比春日綻放的鮮花更要嬌女敕,黑眸一沉,他並無任何遲疑,便吻住了她的唇,卻又只是一瞬間,他再度抽離出去。
任何人都不能讓他彌足深陷。
軟香溫玉,也是一樣。他可要她的身體,可以夜夜寵她,這便是他能待她最好的結果。
想到此處,那張俊逸面孔,愈發冰冷。只是他無法自欺欺人,他的薄唇上,似乎還留有她的胭脂清香,讓他引以自傲的自控,卻險些分崩離析。她依舊靠著安睡,甚至長睫都不曾扇動一分。
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平靜。
「郡主,該下車了——」
雪兒的聲音,在穆槿寧的耳邊劃過,她睜開眼眸,身邊早已沒有秦昊堯的身影。看出她的疑惑,雪兒扶著她下了馬車,走入王府正門。
「王爺先回了書房,待會兒再過來用晚膳。」
穆槿寧沒說什麼,穿過曲曲折折的走廊,回到了雪芙園,她方才原本是睡著了,可惜也曾有一瞬間,是清醒著的。
他在馬車吻了自己。
以秦王的個性,根本我行我素,若是他想要,就算在馬車內也並非不可。自從他們吵鬧了那一回,他懷疑自己在官府曾經遇到苦難之後,雖然在雪芙園過夜,卻鮮少踫過她的身子,難道……他清楚她對男人的身體的抗拒,所以才不逼迫她,給她足夠多的時間,慢慢習慣他?!
他是為她著想?還是並非這麼簡單,有他自己的心思?
她的心中百感交集,等待雪兒推門而入,瓊音和趙嬤嬤都跟在身後走入屋子,屋內暖烘烘的,早已給她升起了暖爐,她冰冷的臉龐,也漸漸被軟熔了一般溫和。
趙嬤嬤為穆槿寧解開了身上的披風,掛在一旁,她坐在圓桌旁,漸漸沉入自己的思緒。
今日沈熙懷有三個多月的身子,居然這麼輕易就小產了?!沈熙再如何絕望,也清楚該小心護著自己月復中的孩子,畢竟這是她最後的籌碼。懷著身子還去了庭院看雪景,腳步虛滑,才會遭此劫難,若沈熙還未死心,若她還在等待東山再起,是絕不可能如此大意。
這皇宮很多妃嬪得到皇上的寵幸,卻只有極少的妃嬪可以產下皇子,這其中的道理,穆槿寧是銘記于心的。
這一回,也是皇後的意思吧。虎落平陽被犬欺,更何況沈熙已經跌入了寒冷冰窖,落井下石也絕非不可,斬草要除根,這是亙古不變的規則。
等秦昊堯來到雪芙園,趙嬤嬤帶著婢女在外堂的碎玉圓桌上,布滿了一道道的菜肴,比起往日來的,更要豐盛一些。
他面無表情地坐下,她也隨之坐在他的對面位子,縴縴素手執起白瓷酒壺,為他的酒杯斟酒。
她眉眼之間滿是笑容,神色自若,柔聲說道。「今夜是除夕,繁忙的一年終究過去了,王爺在今年勞心勞力,今夜就暢快些飲酒吧。」
「這算你敬本王的?」
穆槿寧噙著笑意,輕點螓首,秦昊堯淡淡睇著她,薄唇溢出一句。「你的酒杯卻是空的。」
半年前的那回醉酒,始終讓她耿耿于懷,她遲疑了片刻,卻還是給自己倒了一杯,秦昊堯這才端起酒杯,兩人目光無聲交匯,彼此將酒水一飲而盡。
烈酒的辛辣,從口舌灌入,滑入她的體內,仿佛將那顆冰封許久的心,都燙熱了。
「你不喝了?」秦昊堯半眯黑眸,危險地審視著他,他連連喝了三五杯酒,她卻似乎不再陪伴他一同喝酒。
「崇寧怕自己喝多了,酒後失態,惹來王爺不悅,壞了這過除夕的興致。」
她淺淺笑著,眼底並無多余的情緒,這句話听來,也並無太深用意。只是她在一旁觀望許久,他連著幾杯烈酒下肚,桌上的菜肴卻是一分不動。
她再為秦昊堯添了一杯酒,見他依舊仰頭,將美酒一飲而下,她手中的酒壺,卻不再傾倒了。
「王爺,空月復喝酒對身子不好,你還是先用些菜吧。」
他並不言語,只是瞥視了她一眼,她蹙著眉頭,言語懇切,是真的擔心他。
關切他的眼神,熾燃在她的美眸之內,雖然並不激烈,卻宛若一簇小小的火苗,足夠溫暖在冬日凍傷的人。
他放下酒杯,目光幽深地凝視著她,遲遲不曾言語,唯獨這般的審視,卻讓穆槿寧更不自在,仿佛她心中所想,全部落入他的眼底,一個都逃不過。
「王爺怎麼這樣看著我?」她眼光閃爍,笑容懸在唇邊,將手中的酒壺放在一旁,再度抬起眉眼的時候,秦昊堯的視線依舊在她身上,熾熱的她無法忽略。
他別開視線去,只是冷冷淡淡丟下兩個字。「倒酒。」
「除夕夜原本就是一家人吃一頓團圓飯,王爺喝酒傷身——」穆槿寧不知在他的眼底,看到的是否是一絲寂寥,至少她從未見過,除夕是人人喜歡的時候,為何他卻並不愉悅,相反,總有些沉悶。
秦昊堯的目光,冷淡刮過她的臉,拋下一句︰「本王向來是一個人過的,沒這麼多規矩。」
穆槿寧驀地怔住了,她是從未想過,秦昊堯每一年的最後一日,會是獨自度過。簡美人早逝,語陽在另一處宮殿,皇後自然要與皇上太子過節,他……。的確只剩下一個人,格格不入。
與他相比,她還是幸福的,郡王府的下人待她都極好,除夕夜女乃娘和紫煙都會陪伴著她,一桌好菜,都是她平素最愛的,女乃娘還會親自蒸糕,將寓意蒸蒸日上的年糕擺放在她的面前,到了守歲的深夜,紫煙會陪她一道去點火炮,看著沖上雲霄的煙火,總覺得好快樂——她當然是有私心的,總覺得過了除夕,她便又長大一歲,何時她當真長成窈窕淑女,便能換來秦昊堯的青睞。
想到此處,穆槿寧的心中,生出自嘲來。真不知自己,當時年少無知,如何會有那麼不切實際的信心,她無法靠近秦昊堯的心,並非因為她年幼稚女敕,而是因為——這個男人,根本就無心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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