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貞姬妾 095 秦王三口之家的溫馨

作者 ︰ 薔薇晚

翌日。

清晨的時候,格外明媚的冬日暖陽,升得很高,穆槿寧坐在銅鏡之前,等待雪兒為她梳好了頭,簡簡單單披上一件紫紅色的外袍,眸光清淺,望向庭院。

昨日的迷霧,一分不曾留下,今天,是很好的艷陽天。

她給自己的期限,是半個月。

在這些留在秦王府內的最後期限,她多希望,每一天,都跟今日這般清朗無雲,萬里碧空啊……

絕不要,再生是非波折。

扶著竹林旁的秋千架,她靜默不語,暗暗垂眸,望向不遠處的水池,如今的天漸漸轉暖,水塘上的薄冰也開始融化,偶爾還能看到一兩尾錦鯉,在陽光下追逐嬉鬧,渾身像是用全金打造的,閃爍著波光粼粼的金光。

瓊音將早膳端進屋內,卻沒有找到穆槿寧,站在門口觀望,才發現穆槿寧站在水池邊凝神不語,她疾步走到穆槿寧的身後,朝著主子稟告一句。

「方才來雪芙園的路上,我看到王爺朝著錦梨園去了。」

穆槿寧仿佛沒有听到一般,依舊盯著那水池中的錦鯉看,記得以前郡王府她的屋子前,也有一個水缸,她特意養了水草,小心翼翼放入了幾尾小魚,日日都要去看好幾回。她羨慕,那些魚兒在水草中搖曳舞動的自如,羨慕它們吹吐水泡的肆意妄為,只是在一個月之後,水缸在一個雨夜,不知被誰打碎了。

她冒著大雨將小魚捧在手心,只是雨越下越大,魚身又光滑的難以捉住,她只能看著幾條小魚在雨中不斷弓起身子,輕跳繃起,魚尾拍著青石路,卻比震耳欲聾的雷聲還要響亮……。

啪……啪……啪……

就像是魚尾,狠狠拍在她的臉上,她在雨中嚎嚎大哭,哭的那麼淒慘,那麼無助,那麼無奈,她一次次將它們捉著,又一次次看著它們滑出自己的手心。

最後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們死去,卻什麼都做不到。

如今想想,錯的是自己。

她不該因為自己的貪欲,將它們困在那麼小的水缸,不如索性讓它們在任何一處水池之中,盡情活著。

「郡主?」瓊音蹙著眉,又喚了聲。

「沈櫻沒了孩子,王爺自該去看看,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從思緒之中抽離出來,轉過身子,望向眼前的丫頭,神色自若,沒有一分詫異錯愕。

「郡主不怕她中傷自己?」瓊音有些不解,這半年來王爺都不曾去看過沈櫻,沈櫻只等著何時順利臨盆,秦王再如何冷心漠然,虎毒不食子,也絕不會不認自己的孩子。可惜沈櫻的美夢落空,若是變本加厲,在秦王去看望她的時候,將矛頭指向穆槿寧,豈不是又添事端?!

「你也別把她想的那麼凶悍,六個月的孩子沒了,沈櫻元氣大傷,沒什麼氣力去管別的事。」

穆槿寧淡淡說了句,走前幾步,從容坐上秋千。繡鞋一抵,秋千緩緩搖晃,她雙手抓著兩側的麻繩,眼底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和,處亂不驚。

秦昊堯坐在沈櫻屋內,沈櫻依舊躺在床上,方才代兒喚醒了她,她卻是連坐也坐不起,滿目淚光,遙望著那個男人。

非等她沒了月復中孩子,秦昊堯還來看她一眼?!整整半年了,她被關在錦梨園之內,寸步不能出,他日夜留戀雪芙園,仿佛他根本就沒有娶她,根本不知曉她的存在!

只是,如今,他甚至不願開口,說一兩句貼心的話,來安慰她。

他只是沉默,危險的沉默著,仿佛她早已預見,他們之間,已經走到頭了。

「我懷著的,是王爺的親生骨肉,王爺居然這麼殘忍,一回也不來看他。如今孩子被送走了,要終日埋在地下,連陽光都踫不到,王爺真的忍心嗎?」

沈櫻的滿目哀痛,原本圓潤的面容,此刻愈發憔悴,她的嗓音之內滿是顫抖哭訴,她對秦昊堯的怨懟,與日俱增。

「沈櫻,你淪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你一人咎由自取。」秦昊堯冷冷淡淡睇著她,黑眸之內沒有一分同情憐憫,每一個字,都像是千斤墜的鉛塊,壓的沈櫻無法喘氣。他揚眉,俊美面容愈發漠然陰鶩,話鋒一轉,盡是凌厲逼問。「本王沒準備娶一個總是想著如何謀害人命的女人,是你走偏了路,如何還埋怨本王冷酷無情?」

他其實什麼都知曉。沈櫻到如今,才清楚自己的丑陋用心,早已暴露在秦昊堯的面前,原來,這才是他冷落自己半年的真正原因。她以為有太後庇護,沒有人會知道穆槿寧沉湖的真正原因。

「在你謀害了她的孩子之後,你在沈家反省那麼久回來的時候,跟本王說過什麼?你要本王再信我一回,你會跟郡主平靜相處,但沒多久,你在中秋那天,你做了什麼,還要本王來提醒你不成?」秦昊堯的唇畔,揚起一抹復雜詭譎的笑容,只是這份笑意,卻不曾讓他親近溫和,相反,更顯得他莫名的疏離猙獰。

他拍案怒喝,沈櫻驀地身子一震,全身緊繃,身上的疼痛,像是樹枝上的藤蔓,將她越縛越緊,一口微涼的呼吸,險些都卡在喉口。

沈櫻吃力地扶著床沿,側著身子,仰著頭看他,苦笑連連。如今秦王戳破這件事,想來半年前他就知道了,才會對她跟孩子不聞不問,他要娶得,並非是陰毒的女人。她三番兩次害人的性命,或許他早已厭惡生膩。

「王爺,你難道真的不知道我為何這麼做嗎?」只是她還有一分不甘心,她如今落到這般田地,還不是因為嫉妒穆槿寧,還不是因為想要保住自己王妃的位置!沈櫻的面色愈發蒼白死灰,驀地揚聲哭泣,捂住臉,唇畔溢出這一句哭喊。

秦昊堯冷眼睇著她,站起身來,他走動的聲響,卻驀地刺激了沈櫻,她睜開滿是眼淚的雙目,不敢置信,即便到了此刻,他還不依著她,不多陪伴她,那麼狠心,何時想走,就要離開。

「我們之間,原本就沒有她!就不該有她的存在!」她面色一沉,原本嬌美的面容上,滿是怒意噴薄,讓小臉扭曲的不再是眾人艷羨的美麗。她的嗓音早已不再甜膩,更不像是善于撒嬌爭寵的千金小姐,破碎低啞尖銳的嗓音,刮過秦昊堯的耳畔,就像是一個走投無路的瘋婦。

她跟秦昊堯見面的時候,就沉溺在其中無法自拔,他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和骨子里透出來的皇族的冷漠傲然,都讓她那麼喜歡。只是她最終還是高估了自己,她不是化作春日暖陽的材料,根本無法融化這塊寒冰。

到最後,她也會被這一塊寒冰,凍得無法施展手腳,最終抑郁死去。

可,那個時候,根本就沒有任何女人梗在他們之間,秦王對她雖然沒有以前那些追逐她的貴族少爺那麼熱絡,但也不曾苛待她半分,而如今,到底是誰,讓她變成這等模樣?!

「你錯了。」秦昊堯的腳步,最終停了下來,他轉過身來,黑眸對準她的,沈櫻也不知從那雙熟悉的眼眸之中,觸踫到了何等深沉莫測的情緒,不禁心口一陣顫栗。

她根本不知,自己的夫君要說什麼,為何卻這般心虛苦痛?!

「她十歲的時候,本王就認識她了。」

沈櫻猝然一陣心痛,她擰著眉頭,仿佛嘴中塞滿了蓮子,咀嚼的苦不堪言。

「本王跟你之前,早就有了她。」淡淡的微光打在他俊美無儔的側臉上,唯獨他沒有一分表情,他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沈櫻,仿佛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她才是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沈櫻無聲苦笑,眼眶之中的淚水,像是壓抑許久的一場大雨,始終不曾停歇。

秦昊堯別開視線,眸光深不可測的深遠,他的眼神,最終落在門外的某一處,根本無法觸及。他的嗓音清冷,因為毫無情緒,毫無動容,更令人可恨。「從頭到尾,徹徹底底,我們之間,就有她。」

「王爺,你要我當一個好妻子,好,往後我可以容下她。」沈櫻強忍住滿心的悲哀,緊緊抓住錦被一角,凝望著那仿佛根本無法為她動心的男人,她抹去眼角的淚,沉默了許久,才說出這一句話。

她身心淒零,是一開始她太單純,哪怕對穆槿寧虛情假意,至少不該去動那一分殺心。

到頭來,卻讓自己滿身疲憊。

沈家將她養的太封閉了,她根本不懂,她要嫁的男人,根本不尋常。哪怕他三妻四妾,她也該笑面相對。

她已經觸及了男人的禁忌。

或許男人生性不愛束縛,更不愛——想要獨佔他,燒光他身邊所有美麗女人那麼霸道任性的女人。

秦昊堯仿佛滿身寒意,他丟下這一句,驀地回過頭來看她,眸光像是一把磨光的利劍,準確地刺中她的心。「可本王已經容不下你了。」

一句話,他要她死心。

連讓她說話的空隙,都沒有施舍給她。

她只是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她眼中的俊挺男人,就已經走出了屋子,一個身影,都沒有留給她。

覆水難收。

她已經是沈家出嫁的女兒,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難道她還要回到沈家去,讓每個人笑她是被秦王驅逐出來的下堂妻?因為一個不值一提的妾,而下了逐客令,她被沈家每個人呵護著當成最嬌貴最特別的養大的十六年,卻根本敵不過在秦王府內的一年時光,會多可笑啊……。

「王爺,你到底要我怎麼辦啊,我該怎麼辦才好啊……。」沈櫻的眼底滿是空洞灰暗,她從來不知**會讓人變得一無所有,如秦王所言,他當初曾經給過她一次機會。

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讓他愈來愈厭惡她,越來越——無法容忍她。

她哪里還有能去的地方?沈家是會不顧一切收留自己,但她卻根本不想回去了。

「王妃,是不是王爺去寫休書了?我們當真要回沈家嗎?」

代兒趴在沈櫻的床前,她看到秦王拂袖而去的陰鶩模樣,心中也清楚,或許一切都要結束了,如今說話的時候,都沒有任何力氣。

「她不是心心念念,想等著何時我被王爺休了趕走後,她就能夠霸佔我曾經擁有的一切嗎?王妃的頭餃,王妃的身份,王妃的院子,一切就都是她一個人的了。」沈櫻環顧四周,默默觀望著自己屋內的每一件家家俱,眸光替代了雙手,暗暗撫摩著花梨木的桌椅,雕花彩漆的屏風,上等的彩瓷花瓶,她從來過的都是最華麗的生活,而如今,她自己這件最上乘的物品,也終究要淪落被拋棄的下場。

她突地悲從心來,惆悵覆上不曾描畫過而略顯縴細的柳眉,她冷冷幽幽道。「多好啊,我以為近水樓台先得月,沒想過,一直是在水中撈月,而她,就這麼美夢成真了……。」

代兒听著沈櫻的話,她雖然是一個不敢說真心話的奴婢,但在王府一年多,她也滿心疲憊,她卻覺得,雖然有朝一日走出王府會被人指指點點,但卻未免不是一個好的結果。至少,不必看著自己的主子,日益陷入瘋狂。

沈櫻也不踫代兒送來的早膳,她的目光愈發灼熱,痴痴地盯著雕花大床的頂端,連連說下去。「我從出嫁的那天,就住在錦梨園,不知不覺,也一年多了。不過,她越想我早日離開,我越是不如她所願,王爺沒說要我馬上走,我是因為沒了他的孩子才這副德行的,難道他還讓我連夜搬走不成?」

無論能多久,她都要賴在這個院子。

她突地笑了,像是跟從前十六年活著的一樣,什麼都不知道畏懼,什麼都不知道低頭,像是沈家那個最嬌慣最無價的小姐,那麼笑了,反正,事到如今,她唯獨守住這一座院子了。

這是她最後的,自尊心。

既然穆槿寧善于忍耐,也不急于一時後吧,那就——多多忍耐一些日子。

從錦梨園走了出來,在書房門口站了許久,秦昊堯也不曾推門進去,最終還是陰沉著臉,腳步最終邁向了對面雪芙園的院門口。

整個王府,如今都太安靜肅殺了。

唯獨在雪芙園的門口,突然傳來了輕笑聲,這般的隨性,這般的歡愉開懷,這般的輕松,落在他的耳邊,只覺得跟整個王府的氛圍,格格不入。

他駐足不前,後背倚靠在朱漆大門上,視線跟隨著那一陣陣笑聲而走,穿透過竹林,落在那一座秋千架上。

他凝眸望向遠處坐在秋千上的女子,她的滿目笑意,卻像是明月一般絢爛風華。

小不點兒站在穆槿寧的身後不遠處,在秋千架蕩回來的時候,用盡力氣推了一把,其實不用他的力道,秋千自己都會來回搖晃,可他還是覺得是自己在推著娘親走,呵呵直笑。

穆槿寧的衣袍隨著清風舞動,素雅飄逸,今日梳著的頭,一個素髻斜斜歪在一側,有一縷長發垂在胸前,格外嬌俏,仿佛是還未出嫁的年輕女子。

那在發髻中探出個頭的珍珠梅花簪子,他一眼就認出了,是他選的送給她的首飾。她當真是始終如一履行自己的諾言,戴的都是他送的珠寶,只是過分華貴的,她似乎從未踫過。也對,她並不需要滿身貴氣,只要有一兩個精致典雅的,便能裝點的傾城月兌俗。

「小少爺的力氣可真大呵——」雪兒在一旁鼓掌,擺明了睜著眼說瞎話。

「娘親,跟蝴蝶一樣……飛啊,飛啦……。」念兒含糊不清地說著話,在他如今認識的世間萬物之中,一種會飛的便是燕子,還有一種,便是蝴蝶。如今坐在秋千架上的娘親,就像極了有翅膀可以飛翔一般,不過或許在他的眼中,蝴蝶要更美一些,所以才將娘親譽為美麗的蝴蝶。

穆槿寧回眸看著念兒,在她喜歡幻想的少女年歲,也曾想過會有心儀之人站在秋千架之後,推著她飛舞,像是翩翩羽化,每一回飛的極高,越是靠近湛藍天空,每一回靠近大地,地面上鮮花絢爛……她會坐在秋千架上展唇微笑,或許還會跟孩子一般尖聲歡呼,任由衣袖揮舞,長發飄灑,也遲遲不肯停下,只會回頭對著那個男人說︰「再用力一些,要更高,更高才好玩。」

如今站在她身後的,卻是一個兩歲出頭的男孩,他其實哪里有多大的力氣,在蕩回地面的時候,穆槿寧已然悄悄地將繡鞋探出長裙,踮在地面,暗自用力,才能讓秋千蕩了這麼長的功夫。

「你想娘親跟蝴蝶一樣飛走嗎?」

穆槿寧神色一柔,笑著問道,如今還未到春天,整個院子還未看到一只蝴蝶,念兒認識蝴蝶,不是從這萬物蕭索的冬天看來的,而是——從她的畫上認識的。

念兒卻驀地垂下了雙手,仿佛娘親的問題,當真難倒了他,他最終搖了搖頭,低聲呢喃。「要是娘親跟蝴蝶一樣飛走了,那我就沒有娘親了……。」

穆槿寧挽唇一笑,只是她也並不知道,到底有一天,她會不會就當真跟蝴蝶一樣,消失出眾人的視線……。

她雖然也會舍不得,但若是最壞的結果,那也是誰都拉不回,誰都無法挽救的。

只是,她或許會有虧與那個人。

雖然愧疚,但她並不後悔。

「王爺。」雪兒見秦昊堯穿過竹林,有些詫異,他不是應該在錦梨園安慰失去孩子的王妃麼?不過她雖然疑惑,卻還是朝著他福了個身。

「小子你有什麼力氣,還想給你娘親推秋千?」秦昊堯冷冷淡淡丟下一句,楊念皺了皺眉頭,走到一旁,卻有些不甘不願。

穆槿寧坐在秋千架上,無法對著秦昊堯行禮,更無法將自己的眼神,對準身後的男人,但不多久之後,略及自己後背的雙掌,成了他的。

她不用自己偷偷踮著腳,他的力道足夠了,讓她隨著秋千,蕩上了更高的地方,更接近天空的地方。

仿佛上面那一瞬的呼吸,都是格外清新的,她突地不自覺地緊閉雙眸,蹙著眉頭,秦昊堯推了一把之後,他走到她的一旁,看著她緊閉著眼的面龐,揣摩著,她或許是怕高。

他們各自沉默著,她仿佛陷入一場夢中,她當真變成雨夜水缸中的一尾魚,只是她躍動著身子,跳到很高很深的水池,再也不必擺尾等死,更不必等待身上的鱗片漸漸變得凝固干涸,她沉入水池,心愈發平靜了。

最後,他的低沉嗓音,卻沒有往日的沉重,格外輕盈地刮過她的耳畔,在她幾乎輕吻著愈發輕靈空氣的那一刻,她的心驀地一緊。

「本王想了很久,楊念並不讓本王憎惡,既然他往後也要在王府住,不如本王就收他當義子。」

穆槿寧聞言,不禁怔住了,秋千蕩下來的片刻,她的身子幾乎跟他只有咫尺的距離,仿佛擦肩而過,只是她還不曾開口,秋千又往後蕩上很遠,他在她的眼底越來越遠。

第二回,她接近那個俊美的男人的時候,他黑眸之中的熾熱,仿佛要將整個秋千架都燃燒殆盡,她的眼波閃爍,唇瓣輕啟。

「王爺,我真不知該說什麼好……。」

秦昊堯的薄唇邊,有很淺很淡的笑容,一閃而過。這一年多來,他失去了兩個孩子,他的親生骨肉,或許——他當真應該正視如今,再強硬的心,也該心軟一回。

那一蕩,再度將她拋向天空。

她再度緊緊閉上雙目,並非因為她懼怕這般的高空,而是,仿佛這一刻,即便從這麼高的地方,從秋千架上摔下來,她也可以微笑。

她的靈魂,像是從身體之中飛舞出去,在高空之中,看自己的身體從秋千架上站起來,然後,重重拋落地面,摔得筋骨斷裂,粉身碎骨。

不知有什麼東西,從空中重重撞入她的心口,極致的疼,卻也——讓她愈發坦然,愈發無所畏懼了。

秋千,漸漸緩慢下來。

她當然不會後悔。

即使,曾經有一刻,她那麼靠近藍天,也從未忘記,她的雙腳,始終要踩踏上地面。

「念兒,還不過來給王爺請安?」

她從秋千架上離開,牽著念兒的雙手,緩步盈盈走到秦昊堯的面前,神色一柔,讓念兒在秦昊堯的面前,跪下磕頭。

楊念還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不知眼前這個男人,是一句話就可以讓他生一句話就可以讓他死的高貴男人,更不知這個男人,是一句話,就能讓他從庶民的平凡身份,躍為不同的身份。

听從了穆槿寧的話,小小個子的孩童畢恭畢敬地跪下了,給秦昊堯磕了個頭,卻又暗暗偏過頭來看著穆槿寧,不知何時才能起來。

「起來吧。」秦昊堯淡淡說了句,楊念只看著穆槿寧點了頭,才默默爬起身子,走到她的身側去。

他沉默地走出了竹林,穆槿寧牽著楊念,緊跟在他的身後,她等不到他開口,也不再打破此刻的安謐無聲。

秦昊堯的一雙妻妾,都無法給他順利產下兒女,他自然是滿心沉痛的,即便他不說,她也能夠從他的眉宇之間,看得到,感覺的到。

雖然他一年多,最終收了楊念當義子,往後,不管有沒有嫡子,楊念都絕不會落到淒慘的地步。今日對她一個人而言,自然是開心的,但對秦王而言,卻並不是。

「王爺……。別太傷心了,會發生這種事,也不是我們想的。」

為秦昊堯泡了一杯茶,送到他的面前,他的陰郁隱忍,像是滲透在空氣之中,她根本不必看著他,呼吸的時候就能洞察。

她的神色平靜,輕聲勸慰,一只柔荑從他身後覆上他的肩膀,漸漸滑下落在他的胸口,她整個人緩緩彎,從身後抱著他。

他的身子僵硬緊繃,並不言語,他也不知自己是否是傷心,還是……只是接二連三的重擊,讓他也終究還是停下來,願意去仔細想想,這一年多來發生的所有事。

「念兒,還不快來謝謝王爺?」看楊念始終站在雪兒的身後,穆槿寧神色一柔,朝著他招招手,以眼神示意他走過來。

楊念今日身著綠色的小冬衣,顯得格外精神,秦昊堯將目光沉在他的身上,卻驀地停在楊念的脖子上。

一圈紅繩,圈住那一枚熟悉的翠玉扳指,掛在他的小脖子上,暗暗發著幽幽的綠光。

他長臂一伸,長指觸及那一枚扳指,五指一收,將扳指緊緊收在手心之內。

楊念還不懂事,只知道要給眼前俊美冷漠的男人跪地行禮,只是他跪地行禮才稍稍彎下雙膝,秦昊堯便一把將他撈起,讓他坐在自己的雙腿之上。

這一個動作,讓整個屋子之中所有人,都不無錯愕,包括——穆槿寧。

「本王還不知,這扳指還能這麼戴。」秦昊堯扯唇一笑,楊念眨巴眨巴著那一雙烏黑的大眼楮,這個孩子,的確越看越順眼。

楊念坐在秦昊堯的身上,自然有些絆手絆腳,不敢亂動,只是他默默模了模秦王的華服,又很快縮回小手來,默不作聲。

穆槿寧微微一笑,語笑嫣然,將楊念的小手握在其中,「我怕念兒將王爺賞給他的扳指當成玩具,若是不小心丟了,那就太可惜了。」

雖然只是一件小事,但卻讓他刮目相看,或許,穆槿寧會讓他愈來愈放不下,從來就不是以一兩件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大事讓他心動,而是數不勝數的小事,這些小事淺淺重疊著,在一年只中,積壓成無法忽略的重量。

秦昊堯的指月復,踫了踫楊念白皙細膩的臉頰肌膚,他的唇邊左側有一個明顯的酒窩,笑的時候更是招人疼愛,觸踫到這個孩子的時候,心中的情緒,也是極其復雜的。

黑眸漸漸深沉下去,對于穆槿寧的擔憂,他卻毫不在意,依舊自負傲慢︰「丟了就再送楊念一個,畢竟,他從今日開始,就是本王的義子。這些小東西,本王還送得起。」

楊念做的再好,再招人喜歡,畢竟也不是秦昊堯的親生骨肉,能夠讓他不計前嫌,正眼看楊念,她經營的已然不易。

或許,她只為——到那一日,楊念依舊擁有秦王首肯的義子資格,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得勢失勢,影響他在王府生存的權力。

門外,是雪兒的嗓音。「午膳準備好了,王爺。」

「雪兒,把念兒帶走吧。」穆槿寧清楚,按照秦王的慣例,他在雪芙園用膳歇息的時候,並不願意跟這個孩子呆在一起。

「讓他留下來吃了飯再走。」秦昊堯卻難得網開一面,丟下這一句話,楊念一听,頓時孩子性情暴露無遺,拍了拍雙手,又樂得呵呵直笑。

一道道精致豐富的菜肴,端在婢女的手上,漸漸擺放上碎玉圓桌,不過在雪芙園,菜肴雖然豐美,卻並不過分鋪張。更像是一個殷實小富之家,讓如今的寒冬臘月,仿佛早已被這些熱氣騰騰的飯菜全部阻擋在屋子之外。

楊念早已餓了,咽了咽口水,只是坐在秦昊堯身上,秦昊堯不動身,他也不敢爬下去上桌。

秦昊堯淡淡說了句,仿佛話中有話,暗中瞥了穆槿寧一眼,「這個孩子倒是天**笑。」

他站起身來,將楊念抱下去,越過在一旁恭候的穆槿寧身子,薄唇溢出四個字。「跟你很像。」

穆槿寧默默輕點螓首,等待秦王坐上席位,才將念兒抱上位子,神色動容地望向秦昊堯的方向,柔聲說道。「真不敢相信,崇寧還能跟王爺,跟念兒一道坐在桌邊用膳。」

秦昊堯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徑自吃飯,若是外人看來,說不準會以為這便是一個三口之家。

就連他都遲遲不願承認,只是一頓飯的功夫,會讓他想起溫馨這兩個字。

即便,他們誰也沒有開口,沒有打破這一份安謐。

連楊念,都乖乖的埋頭吃飯。

這一日,秦王不曾外出,也不曾入宮,一直留在雪芙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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