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嗓音,溢出粉唇,她惜字如金,卻也不願袒露更多心跡。「崇寧只是覺得,熙貴人並非可惡至極。」
「你的意思是——」皇後重重一拍座椅扶手,手指直直指向跪著的穆槿寧,掌控六宮的氣勢,從身上洋溢出來,她像是覺得可笑極了,唯獨那眼中笑容,更讓清瘦的面孔顯得生疏。「可惡至極的,是本宮?」
這一番話,讓跪在穆槿寧身邊的瓊音也驚覺心中滿是濃烈不安,咬緊牙關,臉色愈發蒼白。
即便她有身手有武藝,以一人微薄力量,如何帶郡主殺出景福宮去?皇後能坐陣幾十年,身邊能用的人不計其數,能為她一句命令就殺了她跟穆槿寧,也絕不難。
今日,不會是無法活著出宮了吧。瓊音轉過臉,望著身邊的主子,唯獨穆槿寧依舊目不斜視,神色淡漠,在如今的危急關頭,她似乎沒有一分擔心懼怕,過分的從容不迫。
皇後見穆槿寧默然不語,仿佛無法為自己辯駁,更像是無聲的挑釁,她冷冷淡淡地瞥了一眼,這一番勸告,突地柔和許多,似乎跪在堂下的,是一個犯錯的稚童。
「崇寧,你一定要記住今日的教訓。在皇宮里,你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听本宮的話,下場絕不會好看。」
穆槿寧猝然眼神沉下,看了皇後的眼色,她身邊的一位嬤嬤,已經緩步朝她們走來,目光不善。
「你如今就有膽量做別人不敢做的事,他日當真進了後宮,你自然更會恃寵而驕,本宮只是給你早早上一課,別學了沈熙,目中無人,狂妄自大。」
皇後的面色愈發難看,挑起描畫的細眉,更加嚴厲苛責。穆槿寧違逆她,是她無法容忍的事,後宮但凡要跟她作對的人,她都會鏟除禍根。
沈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不就是前車之鑒?!
嬤嬤先停步在瓊音的身上,手用力一扯,將瓊音的雙髻使勁揪住,朝後方扯,瓊音不敢反抗,疼得像頭皮要被掀起,她癱軟在地,那位嬤嬤齜牙咧嘴,惡狠狠地以雙膝抵住瓊音的後背,借以施力,壓制在她身上。
穆槿寧驀地轉身,那位嬤嬤卻已然將瓊音重重一推,以狠人眼神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卻驀地揚起厚實手掌。
「不知好歹!」一巴掌摑來,打得穆槿寧面頰滾燙,她睜大眼眸,眼光無聲撇過依舊坐在高高榻上的皇後,皇後冷冷觀望,似乎已然縱容手下的嬤嬤狠狠教訓她們。
瓊音本以為那位嬤嬤是沖著她來的,如今那一巴掌,卻是落在主子的臉上,她不敢置信地爬起身子,散亂著長發,狼狽極了,卻也毫不深想,撲上穆槿寧的身子,想為穆槿寧擋掉這些飛來橫禍。
皇後一個眼神,海嬤嬤面無表情地走到瓊音的身邊,將瓊音撥開手來,壓制著她無法動彈。
那個嬤嬤的見皇後依舊不滿意不曾開口喊停,第二個巴掌迅速甩向左邊臉頰,第三掌又狠狠掃來,響亮肉擊聲,啪啪回響,在整個安謐無聲的景福宮,格外清晰。無人知曉這夜晚燈火通明的景福宮,緊閉著大門,是在做著這等傷人的勾當。
「郡主!你們給我放開郡主!郡主……。」
她嘴里全是血腥味,雙頰又辣又痛,腦袋里全是剌痛,而那厚實的掌並不輕易放過她,仍是一巴掌一巴掌朝細致的女敕腮招呼,瓊音嘶聲裂肺的呼喊,最終在自己耳畔縈繞。
瓊音將那壓制自己的海嬤嬤的手掌咬出血來,這才的了空擋,撲上前去將穆槿寧緊緊環抱著,如今主子的面頰紅的厲害,她光是听著看著都覺得那打人的嬤嬤是下了最厲害的力道,根本就沒有因為主子是個柔弱女子而憐香惜玉,不,或許是更針對主子。這麼打,是要打出人命的呀……。她以前在冷宮做事,雖然屢次覺得冷清乏味,這皇宮暗處的殘酷,卻也是頭一回見,實在是——滿目瘡痍,不忍再看。
「好一個忠心耿耿的婢女,你也是的,年紀輕輕就不分好賴,以為自己有點三腳貓的功夫,就敢在宮里胡來?等你主子受了罰,有你的好果子吃,急什麼?你們把皇宮看成什麼地方了?」
皇後沒有一分情面的話語,隱約刺入穆槿寧的耳畔,海嬤嬤已然又走了過來,想要拖走瓊音,穆槿寧雙手緊緊扣住瓊音的身子,瓊音也不願意撒手。穆槿寧吃痛,她不敢想象,瓊音只是個下人,在這宮中主子處罰下人致死,實在屢見不鮮。若是她松了手,讓他們帶走瓊音,以皇後這回的手段毒辣來看,瓊音難逃一死。
畢竟,德莊皇後對自己,都下了這麼重的手。
她數不清楚承受那個嬤嬤幾回摑掌,約莫少不了五六次,強烈的暈瞎和作嘔感從頭顱深處竄出,尖銳宛若細小銀針,一次次鑽剌著她,泛白的唇微張,血水自唇畔淌出,紅腫不堪的臉蛋,她即便不用看,也知曉一定可怖極了。
她幾乎被打昏了過去,這等折騰,根本不讓人好過,既毀了一人容顏,又讓人痛不欲生。她垂下眼眸,瓊音向來都果敢直率,如今居然也是滿面淚光,她的耳畔傳來悶沉的聲響,穆槿寧抬起發紅的雙眼。
她驀地身子一僵,海嬤嬤手中不知何時取了一條竹條,並不急于拉開瓊音,一回回打在瓊音的身上,看瓊音何時支撐不住,讓開來,再一並對付穆槿寧。
瓊音的身子依舊緊窒地包覆在穆槿寧的身前,竹條的鞭打,她似乎並不陌生,她的嘴角掛著往日的笑容,唯獨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多。
「郡主,我小的時候,有一回不願練武,纏著爺爺說要跟別的女娃一樣穿裙子吃酥糖,爺爺氣極了,也是用竹條打我的……。呵,可不比今日的小……。」
悶痛,一陣陣擊打著穆槿寧的心,她望入瓊音的眼眸之中,喉口發出痛苦至極的哀號,雙手十指幾乎要深入瓊音的骨肉。
「居然還有力氣在講貼心話?」
不無詫異,更覺得她們是在跟自己對抗。皇後見狀,愈發不悅,驀地起身,朝著動手的兩位嬤嬤說了句。「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瓊音的喘息聲,在穆槿寧的耳畔,越來越沉重。她忍著疼痛,卻忍不住呼吸的渾濁,她將螓首倚靠在穆槿寧的肩膀上,每一個字,幾乎都像是漂浮在雲端的支離破碎。「郡主,我們不會死在這兒的。」
「當然,回去了我給你做裙子買酥糖。」穆槿寧耳朵也好生疼痛,什麼聲音都沒有,靜闃得教人害怕,兩頰仿佛被燒紅的鐵片熨著,她卻在瓊音的耳畔,也這麼回應。
瓊音也不知是承受了多少下的鞭笞,小巧的耳垂軟軟垂著,溢出唇角的血,蜿蜒而下,濡濕她頸肩,再匯聚于散敞冰冷地面間的發間。穆槿寧驀地察覺到什麼,突地用不小的力氣將瓊音推開,讓她躺在自己的雙膝,她猝然一手揚起,生生扼住那海嬤嬤打下來的竹條,竹條是以不小的力氣打下來的,她以柔軟小手接住,自然以卵擊石,她雖然扼住了竹條,但手心的疼痛火辣,就像是將手伸入了火焰之中難熬。
實際上如今皇後的狠毒,嬤嬤的重罰,仿佛她早已什麼都听不到了。
她的眸子,仿佛是閃耀著逼人的沉光,只是看了一眼海嬤嬤,將那竹節大力奪來,幾乎是用了身上最後一絲力氣。她當著眾人的面,親手折斷了竹節,因為大力折斷,竹節的細絲深入她的虎口,就像是別人以幾寸長的細針,深深刺入她的肌膚之內。
穆槿寧卻吃痛,擰著眉頭,將折成兩段的竹節,狠狠摔下地面。
皇後看這幅情景,都不覺微微怔住了,兩個嬤嬤對視一眼,她們為皇後做事這麼多年,就沒有見過敢將處罰的物什奪過去還毀掉的大膽狂徒。
而做這件事的人,居然是一名弱小女子,一名看著——就像是會死在她們手下的弱小女子。
「皇上駕到——」門外的聲音還未傳入景福宮內,門已然被侍衛大力推開,皇上走入其中,一臉陰沉。
皇後臉色劇變,她分明是等待皇上就寢了,才讓下人動的手。這宮中能有她的人,自然也就能有皇上的人了,皇上知曉消息會這麼快,倒是出乎意料。
「把人帶到朕那兒去。」
皇上冷凝著臉,掃視了這座宮殿一眼,仿佛第一回來到這里,視線掠過那地上染血的竹條,昏迷趴在穆槿寧身上的小婢女,還有,面頰紅腫已然受到大力掌摑的穆槿寧,她此刻有著侍衛扶起身子,卻是雙腿一軟,連站都站不住了。她像是只被掌摑,但一只手的虎口卻在淌血,仿佛即便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要給皇上行禮,實在讓人疼到了心里。
他的視線一沉,掃過兩名低頭跪在地上的嬤嬤,方才自然是她們听了皇後的命令,對這對嬌弱女子下的毒手,而最終天子的眼神,卻定在了緩步朝他走來的皇後,他冷冷一笑,竟不說半個字,就轉身離開。
「皇上,皇上!」
皇後喊了兩聲,最終還是停下腳步,眼看著皇上身邊的侍衛帶走了這一對主僕,也無能為力。
黃太醫很快為她們診治了傷口,瓊音如今恢復了神智,只是後背都是血痕,讓人不敢細看。
穆槿寧捧著消腫祛瘀的藥湯,始終坐在瓊音的身邊,看著一名宮女為她擦拭背脊上的血跡,心口一陣緊縮。
宮女緊接著穆槿寧包扎了虎口的細小血痕,如今面頰依舊紅腫,她卻並不在意,更在乎的是瓊音的傷勢。
「郡主的頭發都亂了——」穆槿寧默默點頭,由著宮女送來洗臉的白絹,順勢將發簪拆下,為穆槿寧梳了個發式,不讓她看來那麼狼狽不堪。畢竟在皇宮,衣衫不整,發絲凌亂,也是不懂禮數。
見皇上走近了屋子,宮女們跪了一地,穆槿寧微微出了神,放任瓊音小睡片刻,知曉她為了守護自己,實在是累極了。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穆槿寧這才從思緒之中抽離出來,轉過臉來,低頭給皇上欠了個身。
「皇後實在是變本加厲——要是朕來晚了,還不知你要受多重的懲罰。」皇上伸出手去,如今嬌美的容顏因為掌摑的力道,臉頰都發紅腫著,那雙眼眸之中些微的血絲和淚光,更讓人內心沉痛。
穆槿寧不曾閃躲,如今皇上手掌觸踫著她的臉,她也並無一分真實感覺,她斂眉,卻不曾將矛頭指向皇後的惡毒,只是淡淡說道。「崇寧今日,去了一趟青宮。皇後興許是,因為這個而不高興吧。」
「你一個人去了那里?」皇上也有幾分詫異,審視著穆槿寧,青宮雖然住了不少後宮佳麗,但能讓皇後如此失態,或許是去了沈熙那里。
「原本只是不小心走去那兒,但在半路上看到了熙貴人,在她的屋子喝了一杯茶,之前跟熙貴人並無深交,但如今看到青宮的光景,卻讓崇寧感觸良深。」穆槿寧垂眸苦笑,眼神掠過皇上的臉,似有隱約閃爍。
「你見到了她。」皇上每回想到沈熙,總是格外情緒復雜,那個美麗年輕的女人,讓他有不少年的沉迷,他刻意不去看她,自然也有讓她反省認錯的意思。沈熙雖然也有囂張的時候,但在他面前,多半是懂得他心,會撒嬌會討巧,他近日來也有想見她的念頭,但礙于沈玉良被戳穿了貪贓的罪責,他在後宮的任何一個動作,都會成為文武百官的談資。
穆槿寧眸光一沉,她自然清楚,時間早已沖淡皇上對沈熙的憤怒,畢竟燻香一事,雖然沈熙逃不了罪名,但她在天子的心里,也沒有這麼快抹的干干淨淨。天子不言,她自然順著他的想法,說了下去。「崇寧見到了熙貴人,她憔悴許多,整個人的神色都變了,如今終日反省自身,又無法得見九皇子,郁郁淒涼。」
天子坐在穆槿寧的面前,沉默不語,若是以男人來看,沈熙讓男人動情,也不是沒有道理。過去的一日日,都被掀過去,他在青宮臨幸過別的女子,唯獨沒有在沈熙的門口停留一步,但對于她的現狀,由著穆槿寧說出來,他還是少了幾分敵意,靜靜听著。
「熙貴人那日小產,原本也該是個皇子的。」
穆槿寧低聲喟嘆,欲言又止,這宮里早已有了傳聞,皇上不難聯想到皇後的身上去,她只需提一個開頭,後面的……。人的想象,才是最可怖的。
皇上雖在後宮擁有那麼多形形色色的女子,有嬌美的有艷麗的,有高傲的有溫和的,但這二十幾年來,皇嗣卻只有九個皇子。能公然控制這一切的,除了皇後,還能有誰?!皇上對沈熙的,只是憤怒,但對皇後這些年來的積累的——恐怕就是敵意吧。
「是啊,朕如今想想,也覺得可惜。幸好九皇子懂事,也就給朕不少安慰。」皇上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道,喟嘆傳入她的耳畔,她驀地一陣沉痛,一手捂住右耳,方才被掌摑的實在是後患無窮了。
看著穆槿寧忍痛的模樣,天子探出手去,拉下她的柔荑,嘆息愈發沉重。「方才下手的老奴才實在是狠心,朕會讓她們嘗嘗這掌摑的味道。」
「她們也不過是奉命行事——」穆槿寧任由天子將她受傷的手握在手心,心內暗潮洶涌,面容上卻比往日更平和。
狠毒的,不是那些嬤嬤,她們只是下人,即便皇後要她們殺了自己,她們難道會不動手嗎?!這皇宮冤死的鬼魂,絕不會沒有。
粗糙的指月復劃過她尾指的嬌女敕肌膚,天子似乎陷入斟酌,穆槿寧的話,在他的心里留下淡淡的痕跡。
「崇寧清楚,聖上對熙貴人,還是念著舊情的,如今已經過了半年,聖上不如去見一回熙貴人吧,再怎麼說,她也是九皇子的生母。」穆槿寧的心中一陣寒意無聲掠過,眼底的熾熱,卻愈發燃起。
天子遲遲不願松口,想必……。是因為還未看到她的誠意?穆槿寧心中無聲冷笑,不疾不徐,丟下一句。
「這是崇寧在進宮之前,唯一的心願。」
天子聞到此處,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他的笑容很淡,在眼中充盈著,最終點頭,下了承諾。
「當然,不能讓你白白挨了打。」
他一手端過那溫和的藥湯,送到穆槿寧的手邊,手掌一抬,示意她盡數喝下。「臉都腫了,朕看了實在不忍心。」
「我並不要緊,皇上,往後我若進了後宮,有皇上在,自然無人會對崇寧動手。」穆槿寧順從喝下一碗藥湯,唯獨此刻牽扯著嘴角的笑意,都格外艱難。
天子應允了一句,他默默轉了心思,年過四旬的男人,淡淡說了句。
「皇後那麼懼怕別人去看沈熙,這其中,說不準還有別的冤屈。」
穆槿寧的心最終平復下來,如她所想,一切都按部就班,這無端端受到的一頓毒打,卻也讓她的說辭,更有血有淚。
「既然是你入宮前的心願,那朕今晚就去見見熙貴人。」
天子站起身子,雙手覆上她縴細的肩頭,宮里虛與委蛇他見得多了,皇後暗中打點一切如此不擇手段,他也越來越膩煩。
「如今沒了沈家倚靠,熙貴人放下了架子,以她對聖上的了解和體貼,往後更會對聖上忠心不二的。」
穆槿寧抬起小臉來,眸光閃耀,目光灼灼,這一番話,卻是說到了天子的心坎里去了。沈熙的驕傲美艷,都是當初吸引天子的資本,但那份驕傲與日俱增,才會讓天子心生嫌隙。一個徹頭徹尾悔悟的沈熙,絕不會比皇後來的更可惡。
「你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皇上無言以對,下一瞬,才笑著點頭,模了模她的面頰,這才徹底釋懷。
「時辰不早了,就留在宮里頭吧。」
「何時等皇上的聖旨下了,崇寧才有在宮里生活的名義,並不願過早給皇上惹來非議。」穆槿寧輕搖螓首,並沒有因為此刻的狼狽,而忘記規矩。
「好,朕讓侍衛送你回王府。」皇上揚手,走來兩名侍衛,穆槿寧輕輕喚醒了瓊音,這才扶著瓊音,一道給皇上行了禮,走入門外的夜色之中。
秦王去了軍中,這兩日都不會回來,只要她掩飾得當,是不會被秦王知曉,她到底為何而被掌摑。
否則,他一旦知道她到底是在打著什麼樣的算盤,一定會勃然大怒。
穆槿寧讓侍衛停在正門口不遠處,扶著瓊音下了馬車,在瓊音耳畔低聲道︰「忍耐一會兒,馬上到了。」
解上的披風,蓋住瓊音的身子,瓊音點頭,穆槿寧帶上風帽,風帽上一圈潔白絨毛,隱約可以遮擋她面容上的異樣。
門僕給穆槿寧開了門,也不曾察覺,唯獨穆槿寧清楚,瓊音只是剛走入雪芙園,便癱軟無法繼續前行。
不願留下太難抹去的痕跡,穆槿寧只是喚醒了雪兒一人,將瓊音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她給瓊音服下退熱的傷藥,這才長長舒出一口氣。
雪兒看穆槿寧跟瓊音都傷的嚴重,也不敢多問,給穆槿寧的面頰涂上膏藥,以白絹扶著,穆槿寧的嗓音輕柔。
「還是多照顧著瓊音吧,因為我,挨了不少打。」
「沒想過到了關鍵時刻,瓊音還能派的上大用場。」雪兒以溫水泡著帕子,為瓊音擦去額頭冒出來的冷汗,如今瓊音趴在主子的床榻上,起初瓊音不肯,畢竟沒有一個下人,敢以下犯上,睡主子的床榻。
不過看穆槿寧執意如此,雪兒跟瓊音也不再推月兌,要瓊音去下人房,恐怕又會鬧出不小的動靜,還不如就留在雪芙園。
穆槿寧靜默不語,以後背對著她們,望向窗外的深沉夜色,以白絹貼著紅腫面頰,以這般的姿態,直到三更天。
瓊音漸漸退下了過度的熾熱,昏昏沉沉睡過去了,雪兒趴在床沿,開始打盹,或許今日發生的,過不了多久,每個人都不會記得。
唯獨她永遠不會忘記這般的羞辱。
貼著面頰的白絹,漸漸變得涼了,紅腫不堪的面頰消腫了幾分,她的眼神一分分冷沉下去,低聲呢喃。
「崇寧踫了不該踫的人,找了不該找的人。」
無人看到那一雙眸子,不再跟往日那麼溫婉澈亮,而是滿是恨意,惆悵,憤怒……。她驀地抓下那一塊白絹,將其緊握在手中,她垂眸苦笑。
「所以——娘娘,我就該死嗎?」
若不是皇上突然趕來,她並無這般的把握,皇後會只是幾個掌摑就收手,即便——皇後已經心知肚明,她會是要走入後宮的。
皇後遲早會掀開她的真面目,但穆槿寧沒有想過,會這麼快。她已經坐在釘子上了,皇後居然還要用雙手按下她?!看她整個人被鮮血覆蓋,才甘心麼?!
但這一回,誰也無法阻攔她。
她勢在必得。
如今受的苦吃的痛,她都會銘心記著。皇後是從她的身上看出不對勁了,但很可惜,如今引起了皇帝的注意,皇後若想再動手,也太顯眼了。
沈熙心中埋葬的那個秘密。
也是整個後宮的秘密。
一旦說出來,有一些人,遲早要走向覆滅之路。
至少把娘親跟她所在皇後手下承受的,一並奉還,雙倍奉還……。
翌日清晨,一輛馬車緩緩停靠在王府的門前,看上去像是尋常人家的馬車,但走下來的卻是沈洪洲以及夫人。
沈夫人臨行前不願做這麼樸素的馬車,說要去接回沈櫻,哪里能這麼低聲下氣?!
沈洪洲卻說,帶回去的是被休掉的女兒,難道還要披紅掛綠,滿城招搖麼?女方到了這個時候,自然是低聲下氣的一方。
「櫻兒,回家。」
三名侍從將沈櫻的行李扳上後面的車輛,兩名陪嫁丫鬟扶著沈櫻,就像是當初扶著沈櫻進王府,從錦梨園走出來,走到王府正門。
沈洪洲看了一眼憔悴的沈櫻,伸手踫了踫沈櫻的肩膀,最終說出口的,也只能是四個字。
沈夫人掩面哭泣,早知如此,她也不會再給沈櫻出那樣的主意,或許在女兒敗走路上推了一把的人,是自己啊。
沈櫻默默望了一眼恢弘大氣的王府,眼神沒有一分光彩,大病初愈,還未養回元氣精神,宛若行尸走肉,被扶著上了馬車。
沈洪洲坐入車內,望著毫無表情的沈櫻,丟下一句話。
「往後,我們沈家跟秦王,就沒有任何關系了。」
他選擇的,是皇帝。
跟皇帝為伍,當皇帝的忠誠臣子。
或許有朝一日,終究會成為秦王的眼中釘,肉中刺,會被秦王處之而後快。
這麼想著,早些讓沈櫻月兌離苦海,或許也是好的。免得到時候兵戎相見,兩般為難。
馬車,徐徐開動了,車 轆碾過王府門口的青石路面,路上行人還不多,王府敞開著大門,兩名侍衛站在門外。
一切,都像是回到一年前的最初模樣。
一切,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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