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膳之後,穆槿寧放下手中的繡圖,緩緩轉過身子,問了雪兒一句︰「這是什麼動靜?」
雖然每個人都盼著她躺在床榻上等人服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過她歇息了半天便無法閑著,右手雖然無法使用力道,索性繡圖女紅用不著太多力氣,來解乏解悶兩個時辰,也不覺疲憊。
她的耳畔,總是縈繞著一陣古怪的聲響,仿佛這宮中,有人念佛的聲音,低低的,悶悶的,壓的人心很不好過。
「還能是什麼動靜?」
身後傳來的嗓音,卻不是雪兒的,而是——盈盈走來的沈熙。她雖然是笑著說著一句話,唇畔的笑容,卻沒有半分溫度。
沈熙自顧自坐在穆槿寧的面前,掃視一眼桌上盛放的點心碟子,挑了一顆顏色喜歡的,塞入口中細細咀嚼,吃完將絲帕擦淨雙手,這才望向穆槿寧,昨夜發生的一切,她在後面看的通透。即便跟隨了天子六七年,她也無法做到奮不顧身去幫天子一把,崇寧此舉,幾乎是懸在懸崖上的做法,稍不小心,便是要去鬼門關。她用性命換來的恩寵,沈熙可不比別人艷羨。
沉默了半響,她的眼梢一抬,才望向那景福宮的方向,壓低嗓音,輕笑道。「人死在了景福宮,死的那麼慘,皇後娘娘還不得請大師來念法超度,免得朱雨亭的冤魂鬧得她心神不寧,怕是做法一整天都不夠換來一個心安。」
的確是吵鬧極了,她根本無法安然小憩,這才想著來淑寧宮坐坐,免得被擾亂了心境。
穆槿寧的眼中沒有半分情緒,她精致的小臉上不見喜怒,望向沈熙的眉眼,淡淡丟下一句。「朱貴人的死,跟皇後可沒有半點關系。」
沈熙聞到此處,長笑一聲,將手肘擱置在圓桌上,眼眸愈發深沉。「誰說得清呢?連聖上到如今才知朱貴人年前曾經懷過皇嗣,為此將黃太醫辦了,這消息壓了三個月,壓的如此嚴嚴實實,或許朱貴人是不想要那個孩子,但難道以朱貴人一人之力就能做到隱瞞真相?」
「熙貴人,說話往往要講究真憑實據。」穆槿寧但笑不語,卻不願多言,別開視線,自顧自收拾了桌上繡了一小半的繡圖。
「我可不那麼虛偽,反正大家心知肚明,如今沒了朱雨亭,皇上能夠寵幸之人就又少一個,于我,于你,都不算太壞的事。」
沈熙瞥了一眼穆槿寧手邊的繡圖,探出手去,穆槿寧見她看的專注,也就將繡圖放在桌上,指月復緩緩撫平那些彩線,眼神漸沉,她冷然說道。
于沈熙,青宮那幾位主子,又少一名,自當是好事。
而于穆槿寧,她從未將朱雨亭當成是勁敵,有沒有朱雨亭,都不會阻礙她要做的事。
「你的女紅做的真好,我就從來做不來。」
沈熙手下的繡圖,正是牡丹花開富貴,一朵朵紫色紅色的牡丹,綻放的華麗絢爛,讓她也不禁淺嘆一聲,頗為欣賞。
「只要有耐心,是人人都能做好的事。」
穆槿寧一句帶過,淺笑吟吟,她也曾經雙手笨拙,也曾經頤指氣使,唯獨等自己失去所有可以依賴的人,就不得不被迫學會。
「秦王這幾天,都沒來看你?」沈熙將繡圖輕輕放下,話鋒一轉,卻是當真有幾分好奇。
穆槿寧眼波不善,唇畔的笑意不減,嗓音輕柔。「你希望他到淑寧宮來?」
秦昊堯一來,便是雞犬不寧,明日就是冊封的日子,她不願再有風波。
「我只是想說,秦王可能很快會有別的女人了。」沈熙的笑意一閃而逝,沉下臉,扶了扶自己耳畔的紅色珠花,低聲道。「到時候,是沈櫻,還是你崇寧,秦王都不會放在心里。」
「這倒好了,不必再生事端。」
穆槿寧的臉上,看不出一分介懷,仿佛她比任何人都更放得下,更不在意曾經喜歡了那麼多年的男人,會鐘情于另一個女人。
仿佛,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位置會被別人替代。
「不過你做這個決定,也是對的。有皇太後的話壓著,說不準跟了秦王一輩子,也終究是個妾,與其看著他娶別的女人為妃,還不如自己到後宮來,至少你的名分之下還有很多女人,她們見了你,往後都要給你行禮的。」
沈熙沒能從崇寧的身上,察覺到一分嫉妒和惆悵,心中不禁涌入幾分微微寒意,這樣女人,她實在無法看透。
「坐在高處,才會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看著他們的眼神,他們的神情,他們的畏懼,才會有真正活著的感覺……。」沈熙站起身來,雙手覆上她的肩膀,她嫣然笑語,低著頭在穆槿寧的耳邊,匯入這一席話。
「那種滋味,會上癮的,熙貴人。」
穆槿寧側過臉,彼此四目相對,卻惟獨她的眼底,有幾分莫名的笑意閃爍,高高在上的與眾不同,容易讓人迷失了身心,而沈熙自然是最好的例子。
熙貴人三個字,卻無聲戳破沈熙此刻的慘淡處境,她面色大變,就像是在舊傷上撕了一層皮,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她再得皇上的恩寵,要想坐上貴妃之位,難于上青天。
「你嘗到了便知。」
沈熙背過身子,不冷不熱丟下這寥寥數字,面色有些僵硬難看。
「有你前車之鑒,我哪里還敢重蹈覆轍?」
穆槿寧站起身來,語笑嫣然,怡然自得地看她,像是說笑的口吻,卻又像是及其認真。
沈熙冷哼一聲,雖然心中不悅,卻也不再爭執。
她即便心中沒多少喜歡崇寧,但如果沒有她,她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暫時皇後不會動你,等朱雨亭的風波過去之後,就說不準了。」沈熙的目光,落于穆槿寧的右臂之上,雍容華貴的面容,再無任何柔和。
穆槿寧垂眸一笑,右臂的疼痛,何時都在擾亂她的心境,即便趙尚在她的止痛藥中下了苦功夫,她還是感受的到。她再度抬起眉眼,眼眸之內只有幽沉冷意,自然不用沈熙善意提醒,她早有準備。冊封之後,穆槿寧便是後宮佳麗中的一員,要承受的,哪怕是腥風血雨,她也會全部承受下來。
她,要代替娘親,戰勝一回德莊皇後,要皇後低頭屈服,要她哭著求饒,要她跟枉死的娘親認罪……
隨意操控別人的人生,讓別人在痛苦中沉淪,皇後要為她犯下的錯,付出代價。
見雪兒端了傷藥來,穆槿寧解開外袍,毫不在意沈熙在場,冷冷淡淡說道。「你想說,皇後會串通秦王,要一起對付我?」
穆槿寧小臉微側,晶瑩眼眸宛若上好寶石熠熠生輝,她仿佛當成一個笑話,輕笑出聲,全然不放在心上。
沈熙不清楚為何穆槿寧如此不屑一顧,秦王手腕強硬,得罪他的人,至今無人有好下場,他雖然年紀輕輕,卻從不是一個軟弱的男人,手上的鮮血,也不知有多少條人命了。否則,是無法坐到當今這個位子的。她這般想著,眼眸一轉,嘴角無聲上揚。「秦王表面裝作無意,是個男人,如何吞咽的下這一口惡氣?秦王是極愛面子的人,這不是滿朝都知曉的嗎?皇後要說動秦王,這件事難道很難麼?」
「秦王跟這位皇嫂,向來不和。」穆槿寧粉唇輕啟,任由雪兒將白色里衣挽起,解開右臂上的紗布,方才她繡圖用了些力氣,白色紗布上又見了血,雪兒皺眉,為她換藥。
沈熙無聲冷笑,並不贊同穆槿寧的說法。「是以前不合,卻不是一輩子不合,只要能讓秦王出氣,皇後會為他計劃良策的。」
「清者自清。」穆槿寧眉頭輕蹙,抬眸看著不遠處的沈熙,只要她不與秦王見面,空穴來風也是不易。
沈熙睇著眼前的女子,視線落于她右臂上的傷口,她素來見血就頭疼,急忙避開了眼,揚起臉,說的自負。
「我要說的都說了,你若當真中了圈套,可別怪我沒提前告知你。跟皇後一起生活六七年了,她的手段厲害,我是素來曉得的。」
圈套。
只要秦王不理會,皇後根本無法造一個圈套,污蔑她,穆槿寧細細想著,陷入沉思,等換好了傷藥,披了件外袍,隨即眉峰舒展開來。
上回不歡而散,秦王親自對她宣告,兩人分道揚鑣,即便憤怒,即便她不曾親口承認,想必秦昊堯也不會再來淑寧宮。
她或許是讓他生氣,但他會想要報復她,折磨她嗎?
她苦苦一笑,面色染上一片蒼涼,早已分不清楚,也想不通透了。
清晨起了個早,洗漱完畢,淑寧宮中最年長的宮女給穆槿寧梳了一個發式,端莊秀麗,不失大家之風,黑發高高挽著,露出光潔額頭。
黑發之中一對金釵是用了足金,分量不輕,樣式雕刻更是一等一。雪兒為穆槿寧略施薄粉,今日不比往日,宮中儀式格外看重,自然不能敷衍。
她默默望著銅鏡中的那個人兒,這比往日的妝容更濃,紅唇鮮明,眼眸幽深,宛若深邃幽道,漠然相對,臉上沒有半分笑容,仿佛跟這後宮中的女子,沒有兩樣。
「今日皇上說了,因為郡主有傷在身,所以只要郡主在淑寧宮接了聖旨就好,原本要見朝廷命婦,挪了日子,改日再見。」
門外來了周公公手下的太監,走到內室門口,跪在地上,稟明了一切。
穆槿寧謝過了,便起身,兩名宮女送來了簇新宮裝,層層疊疊,艷紅顏色襯托出她的白皙肌膚,濃重艷彩,錦繡紅袍燙著金邊,每一朵繡花都精細出色,姑姑取來一套翠玉首飾,瓖著銀邊的耳環,串珠項鏈,翠玉鐲子,該戴的,都戴上,精美絕倫。
到了吉時,周公公捧著一道聖旨,疾步來到淑寧宮,穆槿寧帶著眾人跪了一地。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穆槿寧才情出眾,婉約嫻靜,聰穎慧黠,深得朕心,故封為槿妃,並賜予淑寧宮,欽此。」
穆槿寧垂著的眼眸之內,漸漸的,有了波動,半響沉默之後,她紅唇輕啟︰「謝主隆恩——」
……。
「淑寧宮用槿妃需靜養的理由推掉任何人的覲見,娘娘,您還要去嗎?」
冊封第二日,海嬤嬤在外得了消息,這才走到皇後的身邊,低聲問了句。前兩日,景福宮因為朱貴人之死,足足做了一天的道法,皇後受了驚嚇,面色憔悴,深夜難眠。
如今,又傳來崇寧被封了四妃,皇上對她器重更讓皇後心中不悅,這一整日,皇後的面色沉郁,讓人不敢大聲喘息。
皇後躺在軟榻之內,拂了拂手,雙目依舊不曾睜開,仿佛已然陷入沉睡。
海嬤嬤不再多言,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等候著皇後醒來。
「來人!」皇後睡了半響,驀地雙手揮舞,從夢中驚醒,瞪大眼眸,左顧右盼的坐立不安。
「娘娘,奴婢在這兒呢,有何吩咐?」海嬤嬤急忙跪在地上,挪動腳步,目光緊緊鎖在皇後的身上。
皇後惡狠狠地咬牙淒惻,緊緊抓住海嬤嬤的手,眼神宛若燭火一般搖曳無根,定下神來眯起眼眸,細細傾听。
她驀地眼神一凜,湊近海嬤嬤的臉,在她耳畔低語眼神幽深。
「又開始了……又開始唱曲了,你是不是也听到了?」
海嬤嬤皺著眉頭,傾听了許久,今日的景福宮並無客人到來,格外安謐幽靜,別說有人唱曲,即便是細微的說話聲都不曾听到。海嬤嬤搖搖頭,滿是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啞聲道。「奴婢沒听到什麼聲音。」
皇後一臉陰沉,驀地揚起手掌,一個巴掌扇在海嬤嬤身上,海嬤嬤半響不語,只听得皇後的嗓音愈發激蕩。
「皇宮有這麼多地方,偏偏好賴死在本宮這里!」
「娘娘,朱貴人的死,是她自盡的。人人都看在眼底,她即便是下了地獄,也沒有任何冤情,人死了之後,骨肉腐爛,聲音消散,哪里還會留下任何痕跡呢?」海嬤嬤平息下心中的情緒,陪著笑道,這一番話說的讓人信服。
「明日,老奴再請大師父來念念佛法,送她好好上路,娘娘,要點一些燻香麼?可以讓人松懈舒緩一些,也更容易睡得著。」
海嬤嬤見皇後漸漸眼神平和下來,喝了一杯茶安神,才站起身來,平心靜氣地問道。
「本宮可不想踫那些東西,別跟皇太後一樣,最後死在誰手里都不明不白。把人弄得渾渾噩噩,到頭來自己說的話,誰也不當真了。」
德莊皇後驀地把臉一沉,眼神狠狠刮過海嬤嬤的臉,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碗,皇太後的死,讓她依舊心有余悸。
至今,她沒能查出,到底是誰害死了皇太後,既然那個人能夠自由出入潤央宮,神不知鬼不覺換了原本無毒無害的燻香,移花接木,那人便也能到她的景福宮來。即便她有了懷疑的人,卻也沒辦法讓那人露出馬腳,反而自己要時時防備,實在讓人煩憂。
「娘娘,大統領來了。」
一名宮女急急忙忙從門外走來,來到皇後的耳畔,低語一句。皇後一點頭,示意讓人請他進來。
「本宮托你去辦的事也有幾天了,有什麼眉目了嗎?」
皇後的眼,不曾望向那個男人的身影,滿眼疏離,淡淡說道。
「只能查出來一些事,或許她在鳴蘿當真活的太平淡,幾乎無事可以稟告。」男人依舊站在厚重的深紫色帳幔之後,聲音渾厚,語氣平靜。
「你說吧,本宮听著呢。」听得到他在等候她的發問,皇後揚眉,不冷不熱地說道。
「郡主在塞外做了不少生計,其他的不值一提,唯獨她去過當地的一家小醫館做事,當年的掌櫃還在,所以還有印象。」男人冷靜地說下去。
「多久?」皇後的眼有了光彩,驀地轉過臉去,揚聲問道。
「約莫有半年時光。」蒙戈據實以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這般沒有耐性?既然是營生,就該一直做下去。不是根本沒銀子養活自己嗎?」皇後從這一席話中,听出了可疑之處。
「之後的半年,郡主做的都是最平常的生計,不過跟周遭的人都沒有過多往來,住的地方又偏遠,所以記得她的人並不多。」
話音剛落,皇後便站起身來,望向遠方,沉默了許久,才望向站在帳幔後的那個男人,目光漸漸深沉下去。
「听你這麼說,她的過去根本找不到什麼把柄。得了,你給我繼續看著她,別讓她再整ど蛾子。」
男人點頭,隨即離開,正如他幾十年如一日,他從不多話。
藥館。
皇後的唇畔,無聲勾起笑意,既然她在那兒做過下人,以穆槿寧的聰慧,也該知曉藥材習性,懂得那些有益,而哪些……。有害。
「最可怕的絕不是鋒芒畢露之人,而是懂得將鋒芒斂在內心之人。」
要想在皇太後的燻香中動手腳,太醫也說過,一定是懂得醫理之人,而這幾味藥,在醫理上來看便是相克相生,要能知曉其中的厲害,崇寧這樣的人,不正是合適至極的麼?!
皇後直直望向庭院中的風景,她以為崇寧這輩子,都是她緊緊捏在指尖的一顆棋子,沒想過她宛若這庭院的桃樹一般,經歷繁華和凋謝,到了來年春日,居然還能萌發新芽,開的如火如荼。
她,想要掙月兌開來,皇後給她的命運。
這樣的想法,根本是要不得的。
「秦王怎麼都不來宮里了?難道是本宮給他的計策,他反悔了不成?」皇後眸光一瞥,計上心來。
「听聞秦王正在為征戰邊疆訓練軍中,或許是無暇顧及——」海嬤嬤朝著皇後走來,這般解釋。
「這種借口,也就你信。秦王難道是對她心軟,想放過她了?」
皇後不屑地瞥了海嬤嬤一眼,陰沉著臉,實在無法揣摩那個高傲冷漠的男人,是打著何等的算計。如果想要懲治崇寧,為何遲遲不動手,這實在不像是秦王的行事作風。
最近這兩個月,事事不如意,無端端死了一個朱雨亭,崇寧又當了槿妃,沈熙還時不時跟她叫板囂張!皇後愈發面色難看,心中的怒氣,久久難以平息。
……。
主子右臂的傷口,漸漸痊愈了,今日雪兒來換藥的時候,總算長長舒出一口氣。冊封的那天,皇上身邊的人送來了不少貴禮,玉如意一對,黃金百兩,白銀千兩,紅珊瑚一座,東海明珠三串,翡翠發簪五根,金銀手鐲各兩對,瑪瑙貓眼總數十顆,各色綢緞兩匹,看的雪兒眼楮都直了,她這才知曉,到底主子如今的地位,是後宮女子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皇後之下,如今只有四位妃子,而主子便是其中之一。而有兩位妃子年紀較為年長,一心撫養著自己的兒女,已經不少年沒有得到皇上寵愛了,而近年來頗得聖心的,便算是從真貴人平步青雲蛻變成如今的珍妃了,再往下細數,沈熙跟聖上要冰釋心結,也有些時候。如今,眾人都將目光,轉到了主子的身上,各自揣測,槿妃往後便是能得專寵之人。
雪兒服侍著穆槿寧,將一襲棗紅色的宮裝穿上,經過冊封之日,已有五六日了,皇上幾乎夜夜都到淑寧宮來,有時候找穆槿寧對弈,連著十幾局都不曾疲乏,有一夜直到深夜了,躺在穆槿寧的身側,皇上欲言又止,最終也不曾踫她。
這其中,自然有蹊蹺,不過這更是皇宮的秘密,穆槿寧隱約有些察覺,或許皇上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是跟死去的朱雨亭有關。藥膳房自然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消息,穆槿寧心中有數,若是有人走漏風聲,必然是沒有好下場。
她的心頭掠過一絲涼意,坐在銅鏡面前等待雪兒給自己梳了頭,她不經意望向鏡中的那個女子,仿佛就跟冊封那天看到的,盛世風華,卻又有一些陌生。
她的指尖,無聲拂過胸口的那一個貝殼盤扣,長睫顫動,望向鏡中的女子,緩緩勾起鮮紅欲滴的唇,她揚起笑,仿佛朝著銅鏡中那一個曾經的崇寧微笑示意,更是朝著往後的崇寧語笑嫣然。
「我們去後花園走走,悶在淑寧宮好幾天了。」
穆槿寧淡淡笑著,神色一柔,輕聲說道。
「郡主,你的傷——」瓊音疾步走過來,稍有遲疑,不知該如何勸服主子。
「我這傷的是胳臂,又不是腿。」穆槿寧站起身來,左手覆上瓊音的肩頭,雖是說笑的口吻,卻不容置疑。
「正好出去瞅瞅,還有沒有古怪的人在淑寧宮外轉悠。」穆槿寧湊近瓊音的耳畔,壓低嗓音,話音剛落,便轉過身子,走向門旁。
「好。」瓊音點頭,小跑著跟隨著穆槿寧走出宮去。
如今正是四月天,萬里無雲的好天氣,後花園奼紫嫣紅,百花開遍,尤其那一片桃花林,放眼望去,是一片柔女敕嬌俏的粉紅,看著久了,仿佛連心都跟桃花一般軟女敕。
她站在桃花林之後,遲遲不曾走入其中,瓊音見主子看的入神專注,也不敢出聲打攪。
她,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年的春日,也是跟今日一般的大好艷陽天,暖風徐徐,晴空萬里,暖陽照在人的身上,讓人暖洋洋的,格外愜意。
穆槿寧的唇畔,漸漸有了笑容,眼神溫柔的像是連綿的蜜糖,那是她最年少無知的青蔥歲月,也是她內心最澄澈明淨的時候,有些天真,有些愚鈍,還有些…… 脾氣。
她默默伸出手去,一陣風出來,就像是下了一陣桃花雨,每一片柔女敕的粉色花瓣,就是一滴雨,飄散在半空之中,讓她的心,也漸漸輕松許多。
穆槿寧無聲閉上眼眸,深深探出一口氣,仿佛壓在心中許久的沉郁,也被這一陣暖風,徹底吹散飄遠了。
秦昊堯從上書房走出,就在方才,皇上要他推薦一名人選,去鎮壓東面邊疆進犯的敵軍,他在秦王府就想過要親自征戰,但不知為何,方才開口的時候,他居然有一瞬間的猶豫。
那不像是他。
他不該有任何留戀。
更何況,在他眼中,這一場戰役,一兩個月,就足以見輸贏。
或許這便是天子不曾奪取他兵權的條件,皇上如今,還需要他去鞏固秦家的江山社稷,太子太過年輕,根本不懂軍中之事。
斜長入鬢的俊眉微微蹙著,他沉聲喟嘆一聲,俊美面容再無一分喜怒,不知不覺,腳步便走到了御花園。
他離開京城,遠去邊關,也免得皇後記掛,再有利用他傷害崇寧的機會。
不過,他走了,這宮中有心之人,更會變著法子跟崇寧作對。
他的一絲不舍留戀,或許不是因為她,但她的有心欺騙利用,卻也讓他不願再去追究。
他負手而立,站在桃花林前,不知不覺,又到了四月中旬,桃花始盛開的時候,今年的桃花仿佛比任何一年開的更旺,更美,更讓人難以忘懷。
黑眸漸漸幽沉下去,他沉郁的臉上,卻漸漸柔和些許,一抹復雜之極的釋懷,讓他眯起黑眸,仔細欣賞眼前的美景。
一陣花雨拂過,無數桃花瓣落于他的身上腳下,明明無香,他卻仿佛嗅到了一個女子身上淡雅的芬芳。
他的心,猝然有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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