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猝然有了知覺。
那年的她,也是在桃花林,莽莽撞撞走上來,險些撞倒他,絲帕蒙著那雙清澈,讓他無法看清她的眼神是否跟小鹿一般驚慌失措。
「你還認不認得我?」
撞到他懷中的女子一把扯下絲帕,擰著眉頭,臉上的笑卻宛若輕塵月兌俗的仙子一般,像是又驚又喜,那種眼神,讓他的心中有了異樣的暖意。
他已經很難分清,那是誰的聲音了。
崇寧在他的眼前,愈發明顯,那是她還未曾出落的動人的少女模樣,臉龐稍稍圓潤,養尊處優的身子骨卻也不過分縴弱,一襲粉色宮裝,就仿佛跟桃花林分不出彼此。她笑的時候,眉眼都宛若彎月,笑容燦爛,那種純粹的笑不假思索,沒有半分雜質,就像是一抹初陽的光耀,從她的酒窩之中,滿滿當當溢出來,而那一絲光,也徹底要鑽入人的心中去。
那個,他以為自己根本就不會記得的少女,就真真切切在他的面前,莽撞的撞破了他封存已久的回憶。
他不禁怔住了,再度專注望向她,卻才看清那不過是一位十來歲的公主,看他一手抓住她的手腕,面色難辨,嚇得喊了聲皇叔就跑開了。
沒有任何人。
更沒有那個從桃花林跑出來撞到他懷中的崇寧——
他一直覺得崇寧從小就染上宮中不少惡習,勢利驕縱,冥頑不靈,卻從未想過,很多事,他看到的,並非是真相。
若這些都不是有意為之,她朝著他笑不是為了吸引他的目光月兌穎而出只是因為喜歡,她蹙眉哭泣也不是撒嬌的把戲,而是因為被傷了心難過失落,她默然走開不是為了讓他心生不舍只是也會自卑落寞,她偶爾用的苦肉計,或許是最不出彩的把戲,他卻忽略了,她並非無堅不摧,被傷害了,用身體苦痛換來他多看一眼,卻無法等到噓寒問暖,她的身子也會疼,她的心也會痛……。
他從未想過,以前的秦昊堯,對崇寧到底有多殘忍。
她剛進秦王府的時候說過,她付出的真心付出的感情,是最真實的,沒有半分虛假,無人可以詆毀抹黑——她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早已對他死了心!
眼底一片驚痛,他冷著臉,佇立在桃花林,遲遲不曾離開,桃花落在他的肩膀,格格不入,他宛若最無情殘忍的男兒,而那些軟女敕的花瓣卻像是女兒家的溫柔嬌羞,這一幅畫面或許換了別人會有些古怪,但因為秦王俊美無儔,即便他冷著俊顏,他若有所思的神態,也漸漸融入了桃花的浪漫之中。
仿佛那一刻,時光也最終停滯了。
一名少女,約莫十來歲,她剛剛從桃花林穿了過來,在半路遇到周嬪,將她數落了幾句,只得低頭,恢復了往日平靜的步伐。兩人漸漸走前幾步,這才看到閉著眼眸站在桃花林後的穆槿寧,周嬪眼眸一轉,隨即將少女拉到面前,柔聲說道。
「來,懷玉,快來見過槿妃娘娘。」
槿妃,是一個她雖然有些陌生,卻遲早要熟悉習慣的字眼,穆槿寧睜開眉眼,定神望著眼前的母女,這身著紫色宮裝的正是周嬪,她並不陌生,而站在周嬪身前給自己行禮的少女,一襲月色宮裝,濃眉大眼,面目並不太精致柔美,但個子卻已然跟自己差不多了,高挑瘦長,想必是隨了周嬪。
周嬪,是一個心腸狹小的女人,卻又極重身份倫理,她平素結緣的,都是一些得寵的妃嬪,地位也在她之上。以前,她跟沈熙示好,如今,又常常出現在珍妃的身邊,是一個很會保住自己位子的女人。地位在她之下的,她從不親近,就像是如今的沈熙,她不顧以往情面,即便在路上撞見了,也不會多看一眼。
「這位便是你的掌上明珠啊,懷玉,是個好名字。」
穆槿寧神色一柔,細細看了眼前這位公主,突地覺得眼熟,細細追溯,那回佑爵進宮來的時候,秦昊堯挑了幾位自願取代語陽公主的女眷前往技藝場,這位懷玉小公主,居然也出現在那一日。
「懷玉的名字,是聖上親筆題的,眾位公主都羨慕我們公主,能有這個福分。」周嬪笑著點頭,滿目仁慈溫和,她進宮這些年,膝下只有三位公主,這位最年長的公主跟聖上比較親近,也是她的心頭寵愛。
穆槿寧揚唇一笑,伸手覆上懷玉公主的臉龐,懷玉公主笑的開朗,也不閃避,跟周嬪明哲保身的模樣卻全然不同,有幾分男孩的性情。
「我記得懷玉公主也曾經去見過北國太子,這麼小的孩子,你當娘親的就已經為她想著要謀劃後路了?」
若不是懷玉公主身子長得早,高挑的跟十五六歲的女子沒有差別,她要是以孩子的個頭出現在那日的技藝場,豈不是讓人貽笑大方。
這位周嬪,真是想讓自己的女兒一夕之間變成鳳凰,用盡手段,破費心思。
「十歲,在宮外興許算是個孩子,但在宮里頭,已然是個大人了。」周嬪的眼神含笑,她察覺到穆槿寧眼中絲毫詫異,繼續說下去。「我听聞槿妃娘娘在十歲的時候,也早已在宮中走動,該懂得事,也有個七八分明了。」
穆槿寧但笑不語,這周嬪見風使舵的本事,倒是勝過別人,而她方才詫異的是這位懷玉公主,才十歲年紀,十歲便因為自己娘親的念頭想嫁人成親,也是沒了自我。
「槿妃娘娘,你的頭花真好看——」懷玉公主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年輕女子身上,她在宮中見過許多妃嬪,但眼前這個,美麗的宛若桃花林中走出來的仙子一般,也是格外年輕,笑靨清暖,讓人恨不得看痴了。
懷玉公主開口的時候,穆槿寧才察覺,她還是個孩子,身子雖然高挑,嗓音卻還是軟女敕的,她噙著笑意看懷玉,從發髻拔出那一朵金色珠花,這中間瓖嵌的一顆黃豆大小的珍珠,格外嬌俏美麗。
「你既然喜歡,便拿去戴。」
穆槿寧伸出縴縴素手,將珠花親自嵌入懷玉的素髻之內,笑容婉約平和,及其親近。
「還不多謝謝娘娘。」周嬪見穆槿寧的動作,不禁眼神一亮,仔細囑咐。她在後宮這些年,不管來者順序先後,只要能夠坐上高位,她都願意接近。她這些年都沒能為聖上生一個兒子,如今她所有的希望,便是為自己的三個公主找到往後的靠山。
穆槿寧的眸光,淡淡撇過眼前這一對母女,懷玉公主頑皮瀟灑,就像是還未被後宮這一個染缸浸透的璞玉,可惜了,有這樣一位娘親。即便世間傳聞北國太子是荒婬無道的,她的娘親還要逼得剛滿十歲的女兒去贏得這樣的一個機會……。或許,這便是後宮的女人的悲哀,更是後宮出生的女孩的悲哀。
「懷玉謝過槿妃娘娘。」懷玉公主雙膝一彎,給穆槿寧行了個跪禮,滿臉是笑,看得出來是真心歡喜,臉上的表情,滿是孩子的得意和饜足。穆槿寧不禁心中痛惜,只會因為得到一朵漂亮精致的珠花而綻放笑靨的,終究只是個孩子,她或許直到如今還不知曉,到底——周嬪那一日讓她跟隨幾個年長公主去往技藝場,到底是何等用心,何等目的。
婚事,也不過是一場殘忍的謊言,說謊的人,居然還是自己的親娘。
這座後宮,到底還有多復雜,到底還要多復雜?!
穆槿寧淺淺睇著,她不禁微微怔了怔,她在懷玉公主這個年紀,也曾經因為一樣小東西,就會歡喜上幾天幾夜。
但,數年之後,她若再遇到懷玉公主,她還能跟一個孩子一般對一朵珠花愛不釋手麼?!穆槿寧這般想著,白皙面龐上的笑,也最終被風吹散,消失不見。
周嬪跟穆槿寧辭別,拉著懷玉公主走向前去,她們低聲交談的話語,不經意飄向穆槿寧的耳畔。
「娘,方才我撞著皇叔了!」懷玉的稚女敕嗓音之中,滿是不安慌亂,她不像其他的公主安靜賢淑,坐上半日便忍耐不住偷偷跑來御花園,跟她一道偷偷跑出來貪玩的小妹跟她在桃花林之中一同追逐,她沒顧著看著前路才會撞上秦王,而膽小怕事的小妹看秦王在場,早已從後頭溜得干淨。
周嬪微微蹙眉,這王朝的王爺,也有好幾位,她直直望向懷玉,低聲問道。「哪位皇叔?」
「秦皇叔啊——可他沒罵我,我有些怕。」嘴角的笑容滿是慚愧不安,她聳了聳肩,懷玉已然做好了被娘親責罵數落的準備。
「娘不是教你不要莽撞,都多大了也沒個正形,整日玩耍跟個男孩一樣!你要知道自己是金枝玉葉,是王朝公主,什麼時候才能長記性……。」周嬪一听是秦王,陡然停下腳步,面色一白,自然生怕自己的女兒惹怒秦王,一大通責罵,便盡數落在懷玉的身上去。
穆槿寧伸出手去,在滿天花雨灑落的那一瞬,兩三片桃花瓣,落于她的手腕和手心處,她眼神游移,不禁輕蹙眉頭。
懷玉語中的秦皇叔,莫非是他?
耳畔傳來的腳步聲,仿佛沉穩的步步踏在她的心頭,她無聲望向一側,繞過桃花林走近的男人,也正好抬起黑眸,眸光對準了她。
仿佛,是天生的默契。
秦昊堯停步不前,原本沉郁的俊臉之上,漸漸有了一分柔和的光彩。他淡淡睇著眼前的女子,說不出內心泛出的滋味,是何等的情緒。
她仿佛還是他認得的模樣。
卻又仿佛一夜之間,換了最初模樣。
她一襲棗紅色綢緞宮裝,上好的綢緞,每一寸都是光彩照人,仿佛連一顆灰塵,都無法沾染上的光潔如新。胸口和袖口一圈白玉色花紋,讓此般濃烈的顏色沒有一分死板沉重,相映成輝,宛若白色芙蓉花開的紋理,讓人看了一眼寧靜。她挽著後宮女子慣用的發式,格外端莊秀嫻,發髻之中的一只翠玉釵上叼著一顆豆大的明珠,隨風隱約搖曳的瞬間,帶來女子的縴細柔弱,潺潺動人。
那一張精致柔美的面龐上,沒有半分笑容,她今日化了淡淡妝容,峨眉淡掃,胭脂宛若血色般明艷,即便這後宮最雍容華貴的女子非沈熙莫屬,但眼前的穆槿寧,卻依舊美得不可方物。
這樣的美,並非因為她平素輕塵月兌俗的模樣深入人心,而是,她漸漸從皮相之下撕裂一角露出來的冷,露出來的傲,露出來的……看似親近溫和卻實則遙不可及的距離。
她身上的那一股子藏匿在柔和溫暖面容之後的威嚴氣勢,居然越來越濃烈,讓人無法忽略的違和。
他,似乎並不是第一眼看到這樣的穆槿寧。
記得曾經在皇宮,他的手覆上她的肩膀,她驀地回過臉來的眼神,便是這樣的看似漠然,卻又暗潮洶涌。
眼前的穆槿寧,早已不是他印象中的崇寧,而是當今的——槿妃。
她的眸光,並未移開他的臉,眼底沒有過多的戒備冷漠,卻也再無往日的善解人意,不禁伸出手去,暗暗拂過自己脖頸之上的細微傷痕,那一日在淑寧宮的不歡而散分道揚鑣,至今依舊在眼前熾熱閃爍。
那一個細微的傷口,他也看在眼底,淡淡的苦澀,從口鼻之處的呼吸猛地灌入心口,讓一切都措不及防。
或許是他最終不曾狠得下心要她親自抖落那個秘密,這一回,他願意為她遮擋住秘密,雖然,他也早已說不清,到底是為何原因。
他不確定,他以為他們擦肩而過,只是三年的時光,而是否在她看來,錯過的,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仿佛並不覺得可惜。
隕落了,宛若這桃花林的桃花,再好的再美麗的,也終究要被風卷走,落在泥土之上,被塵土徹底覆蓋。
秦昊堯記得,在元山騎馬觀景的時候,她說過,不願當一朵蒲公英,是走是留連自己都無法把握命運,那一番話,在此刻想來,才最最痛心。她當下早已做出這般的決定,所以才會答應天子成為後宮妃嬪,試圖親自握住自己的命運?!
「那年你從桃花林走出來,撞著了本王,或許當真是本王誤會了你許多年,與其說是你謀劃心機想要在本王面前奪得先機,如今想來,不如說那是你我之間的緣分——」
他的薄唇,緩緩勾起一抹及其復雜淺淡的笑,說的格外平靜,再無任何一分憤怒和不悅。
穆槿寧緩緩別開眼,寬大袖口之中的雙手,已然緊握成拳,她刻意避開不看他,只因為這一席話,讓他們錯誤的開始,終究剝除了她費盡心機的罪名而得以重見天日,蛻變成一個美麗的相遇,這樣的誤會,讓他始終無法對她提起半點好感,而如今誤會的解除冰釋,晚了七八年,讓她听到的一瞬間,幾乎雙目濡濕,有想哭的沖動。
但,她還是生生忍耐了下來。
他們之間的緣分,早已被老天撥弄的一團糟了。
「那段感情,原本就並不應該,崇寧的情意,太盲目太卑微太悲哀,而你對崇寧的誤解之深,便注定了你我二人,在付出之中並不平起平坐。崇寧付出許多,這許多年也並無斬獲,只因王爺根本不願付出,你……。哪怕一次,好好的喜歡過一人嗎?被無數次漠視不見毫無關系,慟哭過一整夜明日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依舊一臉燦爛笑容,你知道那種感受嗎?你……知道等待的人遲遲不來,甚至未過及笄的崇寧要孤身前往塞外當一個奴婢的心情嗎,王爺,是害怕,是怕的全身顫抖,一路上連話都不敢說連押解的侍衛都不敢看的……那種害怕嗎?崇寧,走的時候,是沒想過自己會活著出官府的——」紅唇輕啟,她猝然轉過臉來,滿目悲戚惆悵,胸口壓抑這許多的情緒,最終宛若大火噴薄而出,美眸怒睜,說到動情之處,她不禁話鋒一轉,嗓音低啞,默默淺嘆。「但終究還是低估了王爺的狠心。」
她的一字一句,宛若磨得鋒利的刀劍,一次次戳中他的心口試圖為她敞開的那一道空隙,仿佛要將他那顆冷漠的心,徹底摧毀。
他的自尊,像是一個累贅,就在此刻,讓他無法伸出手,一把拉住她,他亦不能分辨,充斥在胸口的熾熱,是內疚,是虧欠,還是……
黑眸半眯,他無法避開她的灼灼雙目,這也是她回來這麼久,第一回,毫不暗藏她心中的惋惜無奈,若他的冷漠是罪,他對她犯下的,是罪無可恕。
這是他們這麼多年的心結,每一個誤會,在那條絲線,再打了一個結,如今看來,她再也不是盲目去喜歡追逐一個男人的崇寧了,她哪里還會有重新喜歡上他的理由?他沒看過的她的心,早已傷痕累累,滿目瘡痍。
即便痊愈了,傷還在。
他如何再跟數年前一樣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她的心聲?!
她也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積壓許久,如何沒有一腔怨懟?!
她沉默了許久,才垂眸一笑,或許兩人到了絕境,才能說出真心話,才能得到真痛快。眸光沉斂,一道淺嘆,溢出紅唇,她輕搖螓首,仿佛這一切,早已看透早已釋懷︰「可,這些都怪不了王爺你,你原本就是如此涼薄的人,與生俱來,是我年少時候不曾看透,雖然可惜,卻不遺憾。錯的不是崇寧,也不是王爺,而是老天,讓我們遇見了,讓兩個根本不登對的人遇到一起,才會萌生如此之多的劫難。」
他並不需要得到她的原諒,更不需要為他過去的漠然負任何責任,感情是她自願走入的泥淖,即便吞噬淹沒了自己,也不該有任何怨言。
她要的,或許只是許多年未曾得過的一場宣泄,說完那些氣話,她也該徹底放下心中的介懷,彼此都沉默不說話。心中一開始,涌過一場暢快淋灕,但之後,卻是無窮無盡的虛無寂寞。
「你對本王的恨,終究越來越濃。」
秦昊堯突然眼神一沉,一片淺白色的花瓣拂過他的俊臉,仿佛是一片尖銳的暗器,在他的面孔上刮了一道,細微的傷口,牽扯著皮肉,淡淡的疼。
他一直想不通,為何她不願再留在他的身邊,其實,根本不必追究天子能給她多少吸引她的,只是兩人的心結,讓她抑郁在心。這些年來的委屈,付出的感情付之東流,她對他,早有隔閡嫌隙。
這樣的豁然開朗,卻讓他心底的寒意更甚,以前從不願意說破的,如今也沒有繼續隱瞞的必要了。
「要想找到你,真不容易。」
她猝然身子一震,心都緊繃起來,冷著臉看他,仿佛連呼吸,都變得格外小心。
「要想在鳴蘿找到你,居然這麼難。」他低聲嘆息,眸光無聲轉沉,這一年多來,他或許從未對她的過去介懷,但,歷經周折,到頭來是這樣的結果。他已經無法分辨清楚,心中的痛惜,是否只是因為知曉楊念的來歷,還是……。他隱約有這樣的感覺,他如今知道的,還不是全部,但已經挖掘出來的秘密,或許只是冰山一角,已然讓人很難承受。頓了頓,他面色鐵青,嗓音愈發低啞。「隱姓埋名,抹去一切痕跡活著……」
「我的過去,王爺在乎嗎?居然如此興師動眾,大費周章?」她眼神斜著瞥過,彎唇一笑,唯獨那眼神,格外冰冷無情。
「當然在意。」秦昊堯對著那一雙攝人心魂的眼眸,那其中隱約閃耀的光華,仿佛勝過眼前這一片盎然春景,他看她的時候,目光如炬,仿佛要揭開她此時的面具,讓她的真面目,也徹底暴露在艷陽之下。「至少可以讓本王了解,當初對我們的孩子,為何你都不曾想過要留下來——」
穆瑾寧胸口仿佛被人狠狠撞上,疼的厲害,她緊緊抿著唇,不言不語,佯裝自然,仿佛沒有任何動容的必要。
「藏匿在燕窩中的麝香味道,你豈會聞不出?」他無聲無息邁步朝前,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他的眸光,在她身上游離。語調稀疏平常的平穩,仿佛這些事,都是他該袖手旁觀的,更像是別人的家務事。
平靜的話,卻讓人像是在冰湖上慢行,每走一步,寒意更從腳底升騰,生怕下一步就會墜入寒冷湖水,卻又不敢疾步行走,加快步伐。
听著這一句話的那一瞬間,穆槿寧便是這般的體會。他太平靜,太溫和,而幾乎讓人忽略了,他言語之中談及的事,是他們的過往。
她沉下氣,眼底一片烈焰流光,一臉安寧,唯獨衣袖之中的雙手,越握越緊。只听得秦昊堯的低沉嗓音,宛若一場突然襲來的暴風雨,將她的心境,徹底攪亂。
「听你今日這麼說,你對本王恨之入骨,如何會心甘情願為本王生兒育女?你暗中服藥本王已經管不著了,但以前再懷疑,本王也始終不信,那個孩子是這麼沒的。」
他緊繃著下顎,字字森冷陰沉。老天當真是給他們開了個玩笑,曾經他對崇寧的無視冷漠,換來如今她對自己的抗拒怨恨,甚至這種怨恨到了無法化解的地步。他傷害了她,而這回,她算是扳回一局?!
「你總是先有了自己的懷疑,才能容得下別人辯解爭論,自負了二十多年,運籌帷幄,善于謀略,其實現實有很多事,也往往不在你的掌控之中。」穆槿寧輕笑一聲,因為笑容,紅唇邊的酒窩愈發明顯,唯獨說話的瞬間,眼波閃爍,卻沒有半分溫度。
而如今,也是如此,他自以為是的猜測,難道就是真相,難道就是真實?!
但,她也沒有對著他的臉再爭辯的必要。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糾纏下去,不過兩敗俱傷。
他看她說的雲淡風輕,濃眉緊蹙,驀地一把扼住她的手腕,指月復之下滿是華服絲綢本身的涼意,綢緞宮裝之下裹著的縴弱身子,卻總是讓他情緒矛盾。他的憤怒夾雜其余百般滋味,他表面的平靜,也早已全部崩落,每一個清醒的深夜,曾經跟他同床共枕的女人,卻在後宮如沐春風,即便他在場的時候無人敢挑起這一個話題,但這天下眾人都知曉,兄奪弟妻,他被冠上一定綠帽子,也敢怒不敢言。這些事,本不該是他要面對的大麻煩。
對秦昊堯而言,是二十五年來的,奇恥大辱。
她冷著臉撒開手來,下一瞬他卻滿眼陰沉,一手攫住她的精致下巴,壓低嗓音,「你捧著那一碗燕窩的時候,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對本王的恨和怨,就非要讓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化成一灘鮮血離開世間?你明知肚中已經有了孩子,如何將麝香接連服了三日之久?即便第一次的時候下了很大的決心,第二回第三回的時候,連一些些猶豫躊躇都沒有?聞著那若有似無的香氣,你都不覺得心痛?只要你後悔,一切原本就來得及!」
接二連三的質問,幾乎要震破她的耳膜,秦昊堯根本不等她開口,甚至不給她一個喘氣的機會,他居高臨下地睇著那一張精致面容,面容微微猙獰扭曲,惡狠狠低喝一聲。「那個孩子就不用去死!」
…。
請牢記本站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