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貞姬妾 135 他的擁抱

作者 ︰ 薔薇晚

瓊音緊緊抿著唇,望著那一只熾然的紅燭,淡淡的幽香,隨著燭光而漸漸滿溢在整個內室之中。

她隔著蒙蒙亮的光耀,視線隨之鎖住站在窗邊的那一個女子的身影,夜色落在穆瑾寧的肩頭,她的面目背著光,無人可以看透她此刻等待的神情。

「今夜是滿月……。」

一道輕嘆,溢出穆瑾寧的紅唇邊,她彎唇一笑,眼底的神色卻滿是蒼茫,仿佛天沒有盡頭,一眼望不到邊。

在鳴蘿的每一夜,做完了手邊的事,在安睡之前,她都習慣仰天望天。塞外的天空仿佛比京城的更寬廣遼闊,像是一幕巨大的帳幔,讓人狹隘的心,得到些許安撫欣慰。望著望著,仿佛便可以將所有的煩惱愁緒拋之腦後,她品嘗到的,是從未有過的窮苦緊迫,卻也有莫名的寧靜平和。

她的眼神猝然一閃,有些傷痛飛快掠過她的面容,月光灑落在她的身上,她伸出手來,方才不經意地拂過窗欞,如今的指月復,卻冒出一顆細小的血珠。窗欞上一個細小尖利的木刺,便是始作俑者。

穆瑾寧輕蹙眉頭,久久凝望著這指上的血色,不祥的預感,仿佛一度在暗中警告她別再前行,千萬別再往前走一步,否則,她會尸骨無存。

她若是相信心中的聲音,這一切或許才是讓她的靈魂徹底平息的最好方法。

但她已經把一切都堵上了,楊念跟爹的後路她都已經暗中準備好了,絕不會出任何差錯,而她……。

她唯有堵上自己的後路,才能跟這些人一起墜入深淵。

「主子。」

瓊音走近穆瑾寧,這才看清主子失神的時候,這白皙指月復上已經有一點血紅,她急忙掏出手帕,為穆瑾寧擦拭血水。

仿佛為了懲治那一跟不識相的木刺一般,瓊音將其狠狠拔出,這才泄恨,穆瑾寧笑望著她,但笑不語。

「公公來了,說皇上待會兒就來。」

雪兒疾步匆匆地走到內室,這一句話,輕易打破了此刻輕松的氛圍。

穆瑾寧的眼神一凜,她雖然面容上沒有任何喜怒,唯獨心中的那根弦,繃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緊。

人人看她都是平和的,宛若春風和煦,但她自己明白,跟那個男人同床共枕的每一刻,都是萬分煎熬不安。

哪怕是在眾人熟睡的深夜,她心中的仇恨都不曾熄滅一瞬,隨著時日的漸長,離自己的目的越來越近的時候,仇恨卻更加深重,更加熾熱,燒得……她心口都痛。

她的眸光凝結在那一只紅燭上,她取出身邊的瓷瓶,神色平靜,將瓷瓶中的白色粉末,傾倒在紅燭之上,星星點點的粉末,很快撒入燭火之中,嗶嗶啵啵的細微聲響,落在此刻安謐無聲的內室之中,格外清晰。

一抹隱約的白煙,裊裊升起,很快消失在精致的房梁之上,穆瑾寧將瓷瓶塞入首飾盒子之內,神色自如地洗清雙手,隨即示意兩個婢女先行出去等候。

「皇上——」

她朝著來人微微欠了個身,抬起眉眼的那一瞬,溫柔脈脈,端莊慧靜。晶瑩皎潔的面容,宛若天際圓月,看不出一分缺憾。

……

「梁太醫,怎麼皇上的病還遲遲不見好?你開的藥,都足足喝了幾十日了,我可是每日都好好服侍皇上的,要不要再換個方子?」周煌從藥膳房獨自找出了梁太醫,他壓低嗓音,低聲詢問。

「說也奇怪,哪怕要治標治本,原本就好的慢,也不知當下到底朱貴人下了什麼藥,如今這一個月來,怎麼痊愈的越來越慢,仿佛藥用在皇上的龍體上,沒有半點效果。」梁太醫見當下無人,這才跟著周公公說了實情,他也是在藥膳房呆了二十年的老御醫了,若是針對男人無法應付房事的病癥,他下的藥並不曾出錯。但如今皇上還是不足以臨幸各位後妃,只是從周公公這兒知曉,皇上如今去任何後妃的地方,都只是過夜而已,更看得出此事的可怕。

朱雨婷當初便是想讓皇上再無任何子嗣,下了很重的藥,調理了四個月,也該初見成效,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攔下了此事的進度。

周煌悶著臉,他親自負責這件事,若是遲遲沒有成效,皇上難免不將怒氣發泄到他跟太醫的身上,他實在詫異,皇上也不是到了七八十歲的年紀,如何有心無力?!

「你是御醫,你都找不到源頭所在?」

梁太醫搖搖頭,捻了下自己的胡須,心事重重。「這事急不得——」

周公公生生打斷了他的話,不給他長吁短嘆的機會,直接指著梁太醫地鼻子說道。「這事關系可大了,時間再長,這宮中難免沒有風言風語,皇上一旦听到難听的話,必會龍顏大怒。要是在此之前你還沒看好皇上的病,我逃不掉,你也逃不掉。」

梁太醫也覺得棘手兩難,連連點頭附和,湊到周公公的耳邊低語一句︰「這樣吧,周公公,我再改一副方子,這個成效快——」

「有成效快的方子早點干嗎去了?快寫快寫,今日我就服侍皇上喝藥去。」周煌冷著臉斥責一句,這才直起身來,總算長長舒了一口氣,揚長而去。

梁太醫望著周公公遠去的身影,眉頭更重,他遲遲不願嘗試這個成效更快的法子,自然是對男人的損耗也更大,可是就怕他有細細調養皇上的心,皇上沒有靜靜等候的心。這件事絕不會交給別的太醫,別人不會輕易知曉他用的方子,那麼,他只能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盡力一搏。在非常的時間,只能用非常的辦法。

可真是古怪蹊蹺……。仿佛皇上體內的殘留的毒性,不曾被藥材驅散消失流出體外,相反的,與日俱增,就像是死不瞑目的朱雨婷的魂魄,還在這皇宮之中游走徘徊,夜夜在為皇上下了**藥,讓皇上不得不喝下那些對身子損壞的東西。

梁太醫想到此處,背脊之上不禁爬上了些許寒意,仿佛一陣陰風襲來,讓他為之戰栗發抖。

這一年,皇宮死的人實在太多了……。該不會是陰魂不散,怨氣不消吧……他面色大變,抱著雙臂,急急走向藥膳房去。

從一旁的柳樹之後,走出一個年輕男人,他身著墨黑色太醫服,濃眉星目,清朗神色,只是如今他沒有半分笑容。

趙尚听的一字不漏,他不難揣測皇上如今的困擾為何物,身為御醫,若沒有被授予診治的權力,也不宜插手。他如今太過年輕,皇上素來用的是上了年紀的御醫,並不輕信初出茅廬之人。

皇上還未滿五十歲,任何事還能身體力行,但趙尚也看得出來,這大半年時光,他的面色越來越差,狩獵宴席,也鮮少出席,的確不是沒有原因。

但梁太醫察覺的古怪,趙尚的心中卻似乎越來越明朗。若他猜想是真的話,那麼她無疑是在玩火**。

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那麼——他宛若被晴天霹靂擊中,手腳冰冷,面色死灰,到底她入宮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他眸光一沉,隨即走向淑寧宮的方向,在路上正遇到雪兒,她拉過趙尚,將手中的物什塞入他的手中,滿臉是笑。

「喏,我家主子花了半個時辰而已,就給趙太醫你繡好了,主子讓你看看是否滿意。」

趙尚低頭,匆匆一瞥,攤開手心,躺在他手心的正是一枚錦囊,青色的綢緞料子,以銀色絲線縫制,中央的一朵花顏,是小小的金色花瓣,他凝眸,不難看出那是一朵桂花。她居然還記得他曾經說過,他覺得她身穿青色宮裝最好看,他的指月復緩緩滑過那柔軟輕盈的青色料子,而那一朵細微的桂花,卻是他在面對遲遲不醒的穆瑾寧,折給她的一支桂花,或許當下的桂花幾日之內就干癟凋謝,但從這個錦囊上,他清楚她將那一分觸動,深埋心底。

為何他心中的沉重,越來越重?!這個錦囊的確如她所說,比他帶著的那個更好,精致的針腳,上乘的料子,還有……她同樣銘記于心的情誼。

他只是一個太醫,他們之間也沒有任何感人肺腑的諾言,他不知是否能夠永遠陪伴著她走到最後的一天,但他希望如此。

他將錦囊緊握,送到自己的鼻尖,仿佛這個錦囊當真是浸透了丹桂花香,濃郁的香氣,將他的心緊緊捆綁。

而如今才是六月。

他不該嗅到那桂花香氣。

他更不安起來,一般扼住雪兒的手腕,面色沉郁,再無一分溫藹。「你主子呢?」

之前的不快,在這一刻間全部消失,或許他當真應該留著她真心誠意送給他的東西,而不是再去觸踫她往日傷疤。

不管她的心里是否還有秦王,他們之間的過去,絕不會被牽累,被顛覆。

他不該動搖自己的心,她獨自在後宮生活,避開各個陷阱,正視各個謠言,已屬不易,若他還惹惱她,跟她爭執,本不是他的本意。

趙尚將錦囊塞入腰際,他看著雪兒仿佛格外詫異,指了指淑寧宮的方向,淡淡笑道。「主子在宮里啊……。不過如今在小憩。」

他不曾听完雪兒的話,隨即加快了腳步,來到了淑寧宮,瓊音正從內室走出來,她看到趙尚前來,沒有任何戒心,便目送著他走入內室。

穆瑾寧剛剛睡著,她躺在軟榻之上,身著青色宮裝,胸口一圈金色的圖騰花樣,枕著紅色軟墊,身子微微彎曲著。

趙尚的眼底,漸漸有了柔情,他站在她的身邊,安靜地觀望,紅木軟榻上睡著的嬌麗女子,暖陽落在窗口,仿佛成了一幅畫。

在年少的時候,他不曾想象過她會蛻變成如此迷人的女人姿態。雖然他素來知道,崇寧的長相不賴,但隨著歲月的增長,她的骨子里散發出來讓人越來越難以拒絕的美麗,哪怕這世上最絕美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願多看一眼。

他向來平靜沉著的心,漸漸有了撥動,他緩緩俯子,哪怕過去的回憶只有他一個人收藏,他也不允許自己全部忘卻。

槿妃兩個字,美麗優雅,卻又在他們之間,生生劃開了一道界限。

眾人都說她是為了安逸富貴,才走入後宮,但若是她當真藏匿著無人知曉的秘密和企圖,他……又該如何勸阻?!

一道淺淺的幽幽的嘆息,在趙尚的唇邊纏綿連綿,他清楚他不該有徘徊的心境,兩人爭執,傷害的是彼此的感情。

他不敢相信,她入宮已經三個月時間,還不曾被皇上臨幸過。

她曾經跟他笑言,她在宮里越來越習慣,哪怕是深夜,也睡得格外平靜,甚至都不曾做夢。

他伸出手去,輕輕觸踫了她低垂的右手,將指月復覆上她的脈搏處,默默傾听感受著微微的起伏跳躍,這一回,他比任何一次都更認真,更不願出一個差錯。

她沒有那麼平靜的脈象,不知何時開始,早已郁結難解。她的光鮮柔美,溫婉可親,勤勉隨和,迷惑了眾人,也欺騙了他。

趙尚英俊的面孔上,早已失去了一切神色,他不覺心中已然有些許酸澀,他長長舒出一口氣,壓抑下所有的愁緒。他依靠著軟榻而坐,隱約看著她從平和轉為皺眉的不安,長睫閃爍晶亮光影,斑駁了他的雙眼,那便是淚光,在那雙緊閉的眼中破碎又孱弱,讓人的心都揪地疼了。他不知她此刻深陷何等的夢境,更不清楚,她的夢有多可怕多傷痛,甚至不管她的夢境之中是否有他,他只希望,她醒來之後的每一日,都有他的陪伴。

他是大聖王朝的御醫,用的是皇家給的銀兩,很多太醫成為不同主子的心月復親信,為了那些上位者的抱負和**淪為儈子手,他從不想跟那些太醫一樣狼狽為奸。他的希望是醫者仁心,至少不該為殺人的罪惡而出謀劃策,但……。他不願戳穿她,不能看著她被淪為眾矢之的。

或許這有悖醫德,但他因為穆瑾寧,他不想是他親手將她推下火海。

無論她在任何地方,他只願她此生不再遭遇任何磨難,不再過任何辛苦的日子。

「何時來的?怎麼不讓人叫醒我——」穆瑾寧悠悠轉醒,美眸微睜,一派惺忪睡眼,淡淡一瞥看得清坐在自己身前的人是趙尚,她只是有些好奇,無緣無故他如何會來淑寧宮。

她噙著一抹淡淡的笑,輕聲詢問,只是話音剛落,趙尚便轉身,驀地將她擁在懷中。

只是有一瞬間的恍惚和迷失,她的胸口仿佛被猝然點燃,燙的厲害,趙尚從來是一個溫潤如玉的男人,他柔和,鎮定,平靜,穩重,與人為善,但也將自己的心思藏匿的很深,仿佛他不說,她也可以不用顧慮他心中所想。

但這一回,他的擁抱是真心的,不只是少年時候的相互依賴陪伴而已。趙尚的這一個擁抱,溫厚可靠,讓人信賴,卻又不得不時時刻刻想起,他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了。他們之間的擁抱,也不再是少女少年之中同伴的觸踫而已。她的下顎撞到了他的肩膀,眼眸直直望著前方,惺忪迷蒙的視線,卻陡然間全部開闊。

她以為這個秘密,他們彼此心知肚明,按照趙尚的性子,他這輩子都不會開口。

更不曾想過,她會貼著他的胸膛,感受著他的擁抱,他的心跳脈搏,似乎就在她的掌控之下。

他們互相覺得親近,卻也只是兒時常常相伴的關系,那……難道便是男女之情?!如今散落在她的手中的,難道便是他的溫柔?!

不知不覺,他們都已經成長,她長成了娉婷女子,他長成了偉岸男人。

但很多事……是否說出,還不如隱藏在心底?!她以為她跟趙尚的親近,便只是毫無緣由的親密相信,但這一個擁抱,早已突破了他們的防備。

「為何你連我都不說,連我都不信,卻在暗中謀劃一切?」他清徹的嗓音,帶著些許復雜的低啞,劃過她的耳垂,她豁然開朗,唯獨在被他雙臂緊緊懷抱著的時候,她才無法繼續戴上平靜的面具,以虛偽示人。

她是能夠順利接近天子的不二人選,更別提她如今的地位,早已鞏固獨佔,除了皇上偶爾去珍妃的身邊,天子更加鐘情于這位更年輕柔美的女子。

一抹淺淺淡淡的笑,在她的唇邊無聲揚起,她垂下長睫,眼底又一度涌入了細細碎碎的苦楚和糾結。她並不是不信,但她不願再因為她一個人的報復,犧牲別的人了。

她可以不惜一切,卻不能把他們都圈劃入其中。

趙尚還是知道了,但這一日,遲早要來。

不等她回應,趙尚的手心,毫無間隙地貼著她的後背,他俊臉微微側過,對著她的容顏柔聲說道。「若你听我一回,就在如今收手,在這樣下去,他們遲早會發現。」

專寵是她的絕佳時機,但一旦他們生了疑心,率先懷疑的人,也正是她。朱雨婷跟沈熙都沒有任何好下場,他不想看著她也成為深宮無數個冤魂之一。

「我不會收手。」

她搖頭,臉上的笑容一刻間全部消逝,愈發堅毅,也愈發冷然。她抿起紅唇,眼眸恢復了往日的冷靜果斷,她毫無猶豫的余地。

趙尚送開了雙臂,他蹙眉看她,他卻始終無法看清楚,到底充斥在她眼眸之中的復雜情緒為何,如果是當年流放塞外使她對天子有怨,卻也不至讓她犧牲自己步步為營走入後宮來。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只因她在這一刻間,是讓他覺得陌生。

「我不能收手。」她不曾避開他的視線,哪怕她看得出趙尚的雙目之中有太多太多東西,她心中被傷的刺痛,卻也不願改口,她不會,亦不能。

她擰著眉頭,半途而廢的結果,也不見得好到哪里去。她花費了這麼多心思時間,若是就此收手,她都無法原諒自己。

她就算收手了,這輩子不過是被束縛在後宮的一個後妃,她得不到身子的自由,更得不到心的自由。但她若是固執己見,至少她不必心懷虧欠,至少她可以控制自己的心。

「我本沒想過要你來幫我……這是我一個人的事。」

她的嗓音有些低啞沉重,目光掠過他的面孔,她一手覆上他的肩膀,他雖然看似清瘦俊挺,卻擁有男人寬廣的肩膀,依靠在他肩頭的那一瞬,她仿佛有一瞬間的迷惘困惑,似乎,她是一只在遠游派回的小船,在他這一片寬闊平靜的港灣,她能被安撫被平息,能夠短暫停泊。

她始終不將真相告訴任何一個看重的人,只因——她有她的原則,哪怕天塌下來,她也會獨自扛著。

說到此處,她的唇角再度上揚,她早已無懼,她的心中只剩下那一個夙願,其他的……她都可以不管不問。

她的雙目灼灼,趙尚被她眼中絕不會後退的熾熱燒傷,他又痛惜,又懼怕,又擔憂,又不舍……

「難道你要我第二回眼睜睜看著你赴死?」

趙尚的喉嚨,像是火燒一般火辣炙熱,燒得他每一個字,都干澀疼痛。

他可以將她從湖底救出,如今還能救她第二回嗎?這回她做的事,是主動謀害天子,她若要皇上死,或許用的就該是毒藥,但最可怕的是……她若是仇恨一人,或許她便不會讓他痛痛快快而死。

她不言不語,哪怕趙尚握住她的手,都更像是握著一團無形的空氣,她的指節無力的垂下,她幽幽地說出一句。

「你還記得你母親離世我是如何安慰你的麼?袖手旁觀的時候,總覺得一切事都很簡單。當時,我蒙在鼓里什麼都不知曉……或許,認得生離死別是難免的,但我娘的死,卻是一場陰謀。」

一道輕笑,滿是無力無助,她默默閉上眼眸,將所有的眼淚,都咽下去。再度睜開眼眸的時候,那一雙清亮逼人的眸子,仿佛可以直直望入人心之中,每一個字,她都恨得咬牙切齒。「我忍不下,也忘不掉,與其一輩子活的痛苦,還不如一回來個痛快。」

「皇上和皇後都會盯上你——」他啞然道,她暫時的安然無恙,絕不會永世安樂。

她輕搖螓首,笑著說出這一句,唯獨眼中的光熱,一瞬間被吹熄了。「我自有打算,趙尚,多謝你為我著想。」

「我會幫你。」他緊緊握住那一雙白皙縴細的雙手,四個字,他說的格外沉重懇切。他一邊,是君臣之義,一邊,是男女之情,他要做出這樣的決斷,也是經過百轉千回,深思熟慮之後。

她微微怔了怔,在趙尚清亮明朗的淡色眼瞳之中,她見到了別樣復雜的惆悵徜徉。唯有一點,她從未懷疑過,趙尚對她的真心。

但她如何能跟容忍趙尚成為跟她一樣的人?他有自己的抱負,他有家族對他的希冀,他家中幾代學醫,只為了他能繼承衣缽,成為這世上的名醫。如今他已經成功了一半,更該不負重托,再過幾年,必當受到重用,光耀門楣。她若要他相助,便是讓趙尚有悖家族期望,更讓他跟自己的底線作對,她本不該那麼自私偏執,不能生生扼轉她要走的路。「我不希望你的雙手,跟我的一樣,別因我,髒了你本該救人的手。這些恩怨,我會了結的——」

但了結之後呢?

趙尚沒有一回,比今日更加絕望,或許她日日夜夜都活在惡夢和絕望之中,他能夠真正感受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他深深凝視著面前這一個女子,她宛若深夜才綻放的花朵,哪怕無人來嗅,也毫不抹殺她的天生麗質,他心中滿月復情懷,卻最終默默不能言。

他能幫她的,也唯有保住這個秘密。

他如今最大的希望,不再是她能夠永久留在他的身邊,而是異常迫切的,希望她能夠從深宮逃月兌出去。

也,從這一場遲遲不肯醒來的惡夢之中逃月兌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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