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穆瑾寧剛剛洗漱穿衣完畢,就只听得瓊音在她的耳畔低聲說道︰「爺醒來了,方才我在路上遇到王統領了。」
「準備準備,我這就去。」
穆瑾寧的眼波一閃,眼底隱約可見一分釋懷的笑,昨夜雖然回到了淑寧宮,但她整宿都不曾睡著,她或許對秦昊堯沒有年少時候的盲目愛情,但至少也不是看他中毒身處險境還能安然入睡,她……沒有那麼狠心。
瓊音取來一件灰色外袍,為穆瑾寧披上身子,穆瑾寧徑自系好脖頸上垂落的白色綢帶,她也不帶暖筒,安靜地走向門外,瓊音尾隨其後。
「如今我可以進去了吧。」
穆瑾寧的腳步停在殿外,如今秦昊堯的寢宮之外有六人把守,如此之大的陣仗,更是讓外人難以揣摩到底秦昊堯的傷勢如何。
若是那下毒之人還在宮中,說不定還會趁勝追擊,趁熱打鐵。
對著侍衛這麼說,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神情,侍衛們似乎已經被王氏兄弟交代了,不曾阻攔她,隨即就讓開了一條道。
穆瑾寧領著瓊音一道走入殿內,她微微蹙眉,眼底晦暗不明,每走近一步,不安卻讓她的心跳更快。
王鐳看著穆瑾寧走入了內室,退後了兩步,她這才得以看清秦昊堯,他披著銀色外袍半坐著,墨黑長發披散在腦後,俊臉上可見疲倦憔悴。
她抿著粉唇走到他的床前,看著他的面容,他卻不願迎上她的目光,門邊傳來腳步聲,宮女送來溫熱的粥湯,如今他只能吃些清淡的膳食。
「讓我來吧。」
穆瑾寧從宮女手中端來新鮮粥湯,淡淡一笑,以湯匙攪動了半響,才將湯匙送到他的嘴邊,他卻沒有張開口,只是將黑眸移向了她。
「我說過,從今往後要相信你。」他無聲冷笑,面目森冷陰郁,宛若從地下而來的惡魔,披著完美的人皮軀殼,卻沒有人的半分感情,他的嗓音低啞破碎,仿佛因為毒藥也傷著了嗓子,但每一字,卻宛若在她的心上割傷一道。「我以為你至少可以不對我說謊。」
他看著她,感覺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她凝視著那一雙冰冷至極的黑眸,不覺雙目微紅,眼底有淚光,最終卻還是將眼淚咽下,她面色蒼白,宛若發誓一般咬牙切齒。
「你這麼說,難道是我毒害了你?」
「你還不承認?」秦昊堯一把推開她的手,溫熱的粥湯從未碗中濺了她一身,他雖然有一瞬間微怔了怔,于心不忍,但最終憤怒還是佔了上風,他抬起下顎,朝著王鐳吩咐一句,嗓音透著冰冷︰「讓人進來。」
穆瑾寧只覺得有什麼事,她是不知道的,越來越覺得心中一陣陣寒意,秦昊堯的改變——讓她不寒而栗。
一個黑衣太監從門邊顫顫巍巍走進來,他頭也不敢抬,默默走到床前不遠處跪下,只听得秦昊堯沉聲問道。
「你就是那個太監?」
事情,似乎越來不對勁。
穆瑾寧凝神看了一眼,這個太監並不是淑寧宮的人,她只覺得面生,不曾見過,在宮中下人很多,她沒見過也是正常。
「小的下午想去取主子的赤豆湯,但還未走到門里,卻听到廚房里有人說話的聲音……。」太監說完此話,王鐳低聲解釋,這個太監是一位公主宮里的人,在前往廚房的路上,發現了整樁陰謀。
穆瑾寧屏息凝視,眼神無聲轉冷,她華服和手背上被溫熱粥湯潑灑到的地方,仿佛早已升起了火,火辣辣地疼。她撐大眼眸,眼看著秦昊堯沒有停止的意思,繼續詢問︰「你看到人的面目了麼?」
「沒有,但奴才听過聲音,的確是槿妃娘娘的。」太監沒有任何的遲疑,此話一出,當下所有人的面色都變了。
秦昊堯的五指一收,眼底只剩下滿滿當當的決裂,他俊美的面容宛若造物者的恩賜,卻也冷漠的無以復加。「當下你听到了什麼?」
「小的听到……娘娘對一個人說,等湯滾了,別忘了把東西加進去。」太監皺著眉頭,雖然面色有些懼怕,但還是據實以告。
那言語之內所謂的東西,似乎就是伊青這種毒藥。
「你有什麼話好說?」秦昊堯將眸光落在穆瑾寧的身上,自始至終,她面對這個太監的指控,不曾說出任何一個字。
「我的嗓音,難道就無人可以以假亂真?僅憑聲音的相似,便要栽贓嫁禍給我,你的膽子也實在太大。」穆瑾寧握緊雙拳,她如臨大敵,眼眶微紅,因為憤怒胸口起伏,身上粘著粥湯的地方幾乎將華服燒了一個個大洞,幾乎要灼傷她的肌膚。
「爺,郡主在煮魚湯的時候,瓊音也在一旁看著的……」瓊音實在听不下去了,她也顧不上此刻的規矩倫理,插了嘴,只想讓主子走出危機險境。
「你自始至終都在那里?」秦昊堯睨了瓊音一眼,唇邊帶笑,唯獨那笑意冷淡至極,仿佛是嘲笑的口吻︰「不是陪了一會兒就離開了?你走之後的事,無根無據也可以說的如此堅決果斷?我看你是連說謊都不會的傻丫頭。」
瓊音當下就愣住了,還想說什麼,穆瑾寧拉住她的手,不讓她再開開,瓊音如今多說多錯,只會被當做是維護主子的狗腿子,哪怕瓊音說的是真話,也會被當成是謊言。
「看你有話要說。」秦昊堯的笑容一斂,胸口隱約浮動些許疼痛,他不知道是否因為體內余毒未清的關系,還是因為听到這些,看到這些。
穆瑾寧的眸光,落在太監的身上,她壓下心中的憤怒和怨懟,看起來依舊平靜親切,不曾怒氣相向,反而將方才所有的怒意都掩藏起來,彎唇一笑︰「我想這個人說的,不見得是假話,雖然並不相識,但好像是個忠厚老實的人。」
秦昊堯的臉色驟變,哪怕是大病初愈的蒼白,也不曾消減他此刻的錯愕和莫名苦澀,穆瑾寧開口說的話,讓所有人都不曾料想到。
他的喉嚨溢出些許刺痛,側過身去咳嗽兩聲,沉默了半響,秦昊堯的目光幽深,冷冷淡淡地望向她︰「這就是你想說的?」
「雖然相信他說的是真的,覺得他听到的話沒錯,但不見得我就非要承認欲加之罪。」穆瑾寧直直望向那一雙不見往日溫情的眼眸,她這一路走來從未一帆風順過,自然也不是遇到麻煩就自怨自艾的人,眼眸一暗再暗,她沉靜地開口︰「想要嫁禍給我的真凶,一定不會讓他好過。」
因為前些日子的分歧,還有他對自己不曾懷有孩子的失落,讓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由她親手端來的這一碗有毒的鮮美魚湯,已經讓她跳入黃河都洗不清了。
「你相信我嗎?」見他默然不語,穆瑾寧的心中愈發冰冷,她淡然微笑,並不因為這個太監的說辭而激動憤慨,相反,她比任何一人都更平靜,但這種平靜,像是死心之後的。眼波一閃,見他近乎漠然,不曾多說一個字,穆瑾寧話鋒一轉,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若是不信,就按你想的來吧。」
他凝視著她,胸口似乎還殘留著毒藥,幾乎要將他的心都撕裂開來,卻最終眼看著她轉身離開。
「瓊音,我們走。」穆瑾寧疾步離開,提著裙裾邁過門檻,冷若冰霜。
瓊音小跑著跟在穆瑾寧的身後,她有些擔憂,低聲追問︰「郡主,你的手沒事吧,有沒有被燙傷?」
穆瑾寧置若罔聞,走的飛快,幾乎都不曾有任何停頓,紫色的裙擺在風中搖曳,宛若一朵盛開的紫蓮花。
既然秦昊堯不想再听,無論她解釋多少遍,也是無益。
只要有人在她前腳剛走的時候潛入廚房,刻意在窗邊說這一番話,讓經過的下人听到了,事情東窗事發之後,只要秦昊堯的手下去費心打听,就有人出來指證是听到自己的聲音,借此讓人懷疑是她下的毒。
這些事情不難想象,但是……唯有一件事想不通,她在熬煮魚湯的時候,半個時辰寸步不離,要說有人趁她不注意或是走開的時候暗中在魚湯中加了毒藥,並不可能。
難道……廚子取來的桂魚原本就已經含毒,抑或是——安放在桌面上待用的盛湯的碗上抹了毒藥,待她將魚湯盛入,這一碗魚湯也就變得有毒了?
無論發生的是前者還是後者,看來陰謀的主事者,都是一個用心謹慎之人。
「郡主,我暗地里去跟隨那個太監,看看他有沒有受人指使——」瓊音看著穆瑾寧若有所思,這一路上都是愁容滿面,憂心忡忡,瓊音急著為自己無辜蒙冤的主子分擔,喘著粗氣問道。
「去吧。」
穆瑾寧目光轉沉,她望了瓊音一眼,清楚她也是好心為自己著急,淺淺一笑,揮手示意她退下。
她只是支開瓊音而已,並不覺得那個太監是被指使的。她心想,真正做事不留痕跡的人,該利用的不是自己的人,而是別人的人,這樣的手段才更加高明,也不會讓別人輕而易舉跟蹤發現秘密。
這宮中……難道還有人是她的仇人?
穆瑾寧在心中揣摩,她在身為槿妃的那段時間,並不與人為惡,畢竟她只是沖著皇帝和德莊皇後去的,別的人……並不是她想要報復的對象,如今留在後宮的也只有幾個不願出宮的後妃和公主罷了,更是往日都默默無聞的,她甚至沒有太大的印象。
想到此處,她重重嘆了口氣,獨自一人走入淑寧宮。
果然如她所想,天黑之前瓊音回來了,她灰心喪氣,一臉無奈,穆瑾寧看也知曉,是沒有跟著太監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別傷心,船到橋頭自然直,愁眉苦臉的只會讓別人看著笑話。」
她越過瓊音的身子,伸手覆上瓊音的肩膀,隨即走向床邊,安靜地坐了下來。
「可是郡主是無辜的呀——」瓊音憤憤不平,跟著穆瑾寧的步伐走入內室,義憤填膺。
無辜?
可是誰相信她呢?
連秦昊堯都不信。
毒藥,不只是毒害了他的身體,更是毒害了他試圖全心全意信賴她的心。
「郡主,先喝杯茶吧。」瓊音將茶水送到穆瑾寧的面前,她站在一旁望著穆瑾寧,穆瑾寧不曾推月兌,將茶杯中的水一口喝下。
她也不知為何,是因為一路上走的太急,還是因為在寢宮之內說得太多,她的確心中仿佛被大火炙烤著,寒冷的深冬,也會覺得異常干渴熾熱。
「如今敵人在暗,我們在明,怎麼辦?」瓊音再度嘆息一句,她實在不忍心看主子備受煎熬,被栽上罪名難洗清白。
耍陰謀的人如今藏匿的很深,但她們的一舉一動,似乎都瞞不了敵人,佔上風的人並不是她們。
「凡事不能因為害怕而躲開,如果我們正面迎戰,輸的人,未必是我們。」
穆瑾寧緊緊攥著茶杯,她的面色白了白,唇畔浮現莫名的笑容,若是她懼怕閃躲的話,身上的污名,怕是很難去除。
「你還記得那個太監說的話嗎?」穆瑾寧沉思了許久,才神色自如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她眸光深邃,一抹精明在眼底閃過。
瓊音點頭,還不知道穆瑾寧這麼說的緣由︰「他就說了幾句,我還記得。」
穆瑾寧眼波一閃,眉眼之間一派自然,低聲呢喃︰「他一口咬定是我的聲音,或許我能在這句話里找到破解的辦法。」
「可是若是一般人,怎麼會那麼像?」瓊音皺起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穆瑾寧挑眉,眼眸之中的清澈逼人,甚至有些涼意。「依我看,那個敵人……也不見得在暗處,若我想的沒錯,我想我知道她這麼做的原因。」
瓊音雖然有些不解,但似乎一頭霧水的只有她,主子卻已經有了頭緒,她安然地候在一旁,只听得穆瑾寧冷聲道︰「正因為如此,我更不會讓她的奸計得逞。」
她會讓那個人,自己浮出水面。
最近的三天,秦昊堯獨自在寢宮之中,過了幾日,就背離了趙尚的吩咐,三天下來積壓的國事,已經有不少。
床側上堆著約莫二十本奏折,他依靠著床頭半坐著,面無表情地翻閱著,只听得王鐳從門外走來,低聲說道︰「爺,槿妃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出門了。」
翻閱奏折的手,不曾停下,卻似乎有些不快,匆匆翻過幾本,秦昊堯一臉陰沉森冷,沒有半分笑容。
「除了她身邊的丫頭繆瓊音,她甚至不讓任何人進淑寧宮一步。」王鐳繼續說著,話音未落,已然見秦昊堯將手中的折子丟下床去。
「山東大旱,朱渝元居然還打朝廷的米糧的主意?砍了他的頭,把他的家產拿出來充公!」
秦昊堯愈發不快,顯得脾氣更壞,在他如此暴躁狠戾的時候,奏折上提到的人,就更難落得一個好下場。
王鐳安靜地听著,俯子將奏折拾起來,放在手心,朱渝元在這個時候被參上奏折,也只能說是他家門不幸。
「別的宮里沒發生其他事?」秦昊堯急促翻過幾本奏折,沉默了許久,才不冷不熱地問了一句。
如今,他將此事掩蓋,只是因為,他要請君入甕。
「宮里沒什麼異常的……」王鐳的意思,至少表面看上去,是因為穆瑾寧不曾有所動作,皇宮才會如此平靜消停。
聞到此處,秦昊堯皺了皺眉頭,不知是因為奏折上又有何事讓他氣惱傷神,還是因為王鐳的話,宮里沒有任何奇怪的事發生,似乎穆瑾寧收了手,就再無對他有敵意之人。
王鐳听到門外侍衛的通報,面色驟變,直接望過去,秦昊堯的黑眸掃過,臉上不見喜怒。
「爺,槿妃來了。」
眉頭聳動,最終舒展開來,秦昊堯佯裝自若,臉上的不快似乎也沒有徹底消散的痕跡。王鐳見狀,沉默著走到門邊,打開門來,迎接穆瑾寧進殿。
若不是因為無辜被投了毒,急需整整半個月來休養和痊愈,拖延了時日,再過幾日就該是秦昊堯登基大典和祭天大禮,一旦此事被傳的沸沸揚揚,整個皇宮,甚至整個天下都不會太平。
如今,不該再出任何差錯了。
她一襲青色宮裝,上身套著米色坎肩,黑發高高挽著,勝過身上不戴任何華麗珠寶首飾,更不曾涂脂抹粉,素面朝天,宛若一株天生麗質的青蘭。隨之時間的逝去,她臉上的那一道一寸長的疤痕也越來越淡,雖然她並不在意,瓊音卻日日記得為她涂抹膏藥,若是涂一些脂粉的話,幾乎就可以全然蓋過,但她並不覺得這一道疤痕丑陋,更沒有費力遮掩的意思,如此坦然大方,反而不讓人刻意留意到淺淡的疤痕。
穆瑾寧的唇畔有很淺很淡的笑容,她的腳步停在離秦昊堯的大床十步之外的距離,跟往日一樣,依舊朝著秦昊堯欠了個身,行了禮。
她抬起頭的時候,才噙著笑容,鎮定自若地說道︰「知道如今我帶什麼東西來,你都不會再踫,所以也就省了功夫。」
秦昊堯泰然處之,方才听王鐳那麼說,他也篤定了短時間內,穆瑾寧絕不會主動來見他。
但如今看來……她當真是一個有才能,有膽識的女人。她,穆瑾寧,是他看中的女人,或許年少的時候也有當下女子懦弱無知的性情,但現在,她是一個榮辱不驚的人物。
穆瑾寧輕挑柳眉,淺笑倩兮,端過來圓凳坐在他的床前,從容開口,宛若根本沒有發生投毒一事。「我空著手來的話,不會讓你多心吧。」
「你還來做什麼?」秦昊堯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血色,唇色發白,宛若大病初愈,只是哪怕在生病的時候,似乎也不讓他的脾氣見好,他沒有任何一分軟弱。
穆瑾寧並不氣惱,面對秦昊堯生氣也不是頭一回,他總是太強硬,而她卻不可操之過急。雖然比起任何人,她都更急于澄清。
她望入那一雙黑眸之內,眼波一閃,眉目之間滿是柔情,嗓音清冷,字字清晰︰「若是將自己關在淑寧宮寸步不出,人人都會覺得我是內疚自責,哪怕我沒做過,也會順理成章地變成我做的事。」到時候,哪怕她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雖然崇寧身上的污名不少,但她無意再添一條。
見秦昊堯依舊無動于衷,她或許是在北國就早已預料到回來的艱辛會讓她疲憊地睜不開眼楮,但這回她若是挺不過,會後悔一輩子的。
話鋒一轉,她的眼底滿是真誠懇切,熱忱的目光幾乎可以將任何冰冷的心腸融化︰「至少如今,不是沒有確鑿證據能證明所有的事就是我做的嗎?爺是經歷過風波的人,比這樁事復雜千倍萬倍的,不也可以一眼看出端倪嗎?哪怕看著我恨不得掐斷我的脖子,也請耐心等候,過陣子再說。」
秦昊堯聞言,一笑置之,顯得嗤之以鼻,調笑的口吻,更顯得漫不經心。「你有膽子進來,有說這些話的勇氣,當真讓我另眼相看。沒有一個人,會在犯錯之後,還如此的心平氣和。」
他伸出手來,覆上自己發疼的胸口,神情卻沒有任何變化︰「到底在耍什麼手段?」
穆瑾寧凝眸看他,仿佛他一個細微的動作,她都清楚是何等的寓意,低聲勸慰︰「爺,若是如今動氣的話,會氣壞身子的。」
「這世上有人被投了毒之後,雖然大難不死,還能寬大為懷?」
秦昊堯移開視線,薄唇邊溢出一句,眼底有些嘲弄的神色。
「那碗魚湯是經過我的手端來的,無論如何我也有錯,這將來的日子,就讓我來照顧你吧。」穆瑾寧安放在雙膝的雙手默默緊了緊,她壓下心中的復雜情緒,宛若情意深深。
秦昊堯不置可否,扯唇一笑,調侃卻顯得毫無動容。「這算是贖罪?」
「當然,無知也是罪,或許我應該先品嘗每一道菜,哪怕里面有劇毒,至少不會讓你遭遇這種事。」
穆瑾寧的眼神一暗再暗,往日的明艷光彩被一瞬間抽離,仿佛眼底一閃而逝的……還有某種冷漠至極的情緒。
在世人的眼底,坐上皇位的人,才是世間最金貴的身子。
「說的很好听,只是我不需要你照顧。」
秦昊堯冷冷瞥了她一眼,看她的時候卻不帶任何感情,她如此懇切誠摯的話語,卻也不曾讓他改變心意。
他從穆瑾寧的身上抽開了視線,依舊落在錦被上攤開的奏折上,看的專注,默然不語,已然給她吃閉門羹。
她明白,他是在趕她走。
「既然你相信是我做的,為何不讓我出宮?」穆瑾寧的眉頭輕蹙,語氣急促,他遲遲不願正視她,卻也不曾重罰她,只是冷落她而已,實在讓穆瑾寧看不透到底秦昊堯想如何處置自己。
「這就是這麼做的理由?迫不及待激怒我,讓我一氣之下就趕你出宮,豈不是讓你如願以償?」
秦昊堯不敢置信地蹙眉,他如今還未消氣,但最終還是因為穆瑾寧的這一句,卻無端端生起了無名之火。
「若是不願趕我出去,那我會每天來的,哪怕你不願再見我的臉。」
穆瑾寧並不意外秦昊堯的不快,他說過無論發生任何事,她都休想再離開他,即便被背叛,她也不可能獲得自由。
她的唇畔浮現莫名的笑,眼底的光華,一瞬間死寂蒼涼,言語之中的篤定和堅決,卻也讓人很難拒絕。
秦昊堯突地眯起黑眸,她的這一番話,卻讓他著實難以遏制心中的不平,這麼執著甚至任性的女人……仿佛並不像是這兩年多來他見過听過的,而是——他面色大變,他突然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年少崇寧的影子。
那個曾經懦弱,無知,明朗,美麗……卻又比起任何人都堅忍卓絕的崇寧。
他也曾經厭惡她糾纏人的本事,想方設法擺月兌她的陰影,但面對這樣的偏執,他的心頭卻突然泛出別的滋味。
他從穆瑾寧的身上,看到了她清者自清的果敢和氣度。
她似乎已經收斂了所有的固執脾氣和任性,因為這些讓她吃了好多年的苦頭。
但方才這些任性和嬌妄宛若一束最美麗的光芒閃過他眼前的時候,他卻還是心頭一痛,微微怔了怔,甚至頭一回,不知如何拒絕。
即便在這樣的緊要關頭,即便他無法試圖原諒她的所作所為,但他的眼神一熱,當那個年少崇寧就這麼站在他眼前的時候,他無法拒絕。
他甚至想要伸手拉住她——那個曾經被他的無情傷害和改變的女孩,那個因為他的殘忍拒絕才在本該天真無邪的時候經歷人生最難過的路口的女孩。
那個……曾經因為喜歡上他而徹底顛覆了命運的……崇寧。
他突然覺得自己被魔鬼蒙蔽了心。
她曾經是比任何人都更愛他的人,哪怕在命運多舛之後淡薄了感情,他也不該懷疑她,懷疑這個追逐他而獻出最寶貴年華和最純真情愫的女子。
她絕不會忍心毒害他。
如果她忍心,他就不必對她有任何眷戀,他從不養虎為患,更不會容忍一個左右人心的魔鬼在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