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食族?」
坐在金碧輝煌的殿堂之內的俊美男人俊眉微蹙,這個名字似乎在哪兒听過,如今卻想不太起來,他終日國事纏身,並不能將事事都放在心上。
王鐳站在他的身側,點頭,將實情說的更清楚。
「爺,通往東南屬地必經之地是一個叫做鳳棲山的地方,山下居住的便是大食族,據說世代以巫術聞名,外族人一旦踏入大食族的領地就會被詛咒而死,前些日子當地的縣令讓手下去追蹤大食族的部署,跟大食族人發生了沖突——」
若想往東南方擴張疆域,就要攻下鳳棲山,那里不只是地形險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更別說盤踞山下的是神秘莫測的大食族人,如今矛盾重重,很是棘手。
秦昊堯擰著眉頭,合上手中的奏折,不再看一眼,他的心中有宏偉藍圖,他要的不只是如今的大聖王朝,他想將秦氏王族變成主宰九州的人。
若是一般的人,派遣幾千將士,花不了一個月就能將其攻克。
他想的,並非常人所想。
別人懼怕的是傳言中凶殘陰沉的大食族人,懼怕的是所謂的隱秘巫術,懼怕的是上古天神降臨到自己頭上的厄運和死亡,他顧慮的從來不是這些可笑的東西。
他登基還不到四年的時間,本該休養生息,鞏固朝政,與北國一戰,終究是打的過早了。據他所知,盤踞在東南,西南更遠的屬地,約莫還有五六個蠻夷外族,人數不多,最大的外族也不過五六千人,因為在偏遠的地方,多年來都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哪怕外面改朝換代,也對他們毫無影響。他們不對任何帝王臣服,始終是井水不犯河水。
他若想擴大版圖,要攻下的一定並非只是一座鳳棲山,大聖王朝的兵力,拿下他們輕而易舉,讓他們血流成河,也並非不成。
只是……大聖王朝跟大食族如此懸殊,一旦動了大食族,其他的外族一定心生惶恐,不免影響如今世間的太平安樂,與其硬攻,不如安撫降服。
「爺。」
從門外走來的,正是王謝,他見秦昊堯陷入沉思,靜默不語,緩步走上階梯,壓子在秦昊堯的耳畔低語幾句。
方才才傳來的消息,大食族的首領願意將本族的聖女送到王朝,為帝王抵擋厄運,求安祈福,以示誠意,只為了帝王因此讓步,不動大食族分毫。
當日的早朝,因為此事,自然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對此,不少人都滿心懷疑不安。
「皇上,听聞這大食族每一個族人自小就學的是巫術,大食族將聖女進貢給聖上,一定抱有不可告人的野心。那巫術可是看不到模不著的,一旦下了詛咒,更是很難解開。能夠陪伴皇上左右的女人,決不能來歷不明。要是聖上龍體他日有何損傷,到時候再來追究,怕是後患無窮。」
秦昊堯的俊顏上閃過一道晦暗,黑眸中依舊堅決不移,沒有任何動搖,若是大食族當真有陰謀,意圖謀害君王的罪名,足以讓他鏟除大食族,開闢通往東南方的大道,也可起到一個殺雞儆猴的用處;若是大食族沒有陰謀,將族內最高貴的聖女獻出,是不小的妥協讓步,更是誠心示好,他給大食族一個台階下,化干戈為玉帛,安定民心,他們自當感恩戴德,往後收復他們,把他們變成自己腳下的子民,也就不難了。
「朕倒很想開開眼界,看看大食族的聖女,到底有沒有三頭六臂,通天本事。」
他冷冷淡淡丟下一句,斬釘截鐵,說一不二,不再听從臣子的勸誡,隨即站起身來,走下金色階梯,下了早朝。
禮官選了月末的黃道吉日,這一天,便是大食族的聖女要進宮的日子。臣子們听聞在大食族地位最高的便是大巫醫,其次便是供奉的聖女了,也是大巫醫最看重的弟子,傳聞將大食族描述地滿身邪氣,哪怕所謂聖女,也不曾讓他們放下疑心和懼意,宛若大食族的人,都是毒蛇的化身,一到了黑夜,就會幻化為妖魔鬼怪。因為好奇和懷疑,他們站在兩側觀望,並非是發自內心來迎接,更是要親眼審視到底這一切是否都是那個邪惡凶殘的部落的陰謀詭計。
因為皇上的命令,宮門早已打開,派遣到鳳棲山口的侍衛,一共十八名,跟在前後左右,將她護送到皇宮。守在宮門口的侍衛早已讓出了道,任由她如此自由瀟灑地進宮去,不曾攔阻。
秦昊堯坐在雍安殿外,依靠在金色龍椅之內,身後的兩名宮女舉著孔雀羽毛制成的高大羽扇,扇來徐徐微風,兩側站著王氏兄弟,腰間佩戴著長劍,他們是他最信任的護衛和屬下,一旦有危險降臨,一定奮不顧身保護帝王的性命安危。
他一襲金色龍袍,金冠束發,俊美無儔的面龐上沒有任何笑意,更顯得尊貴而冷漠。陽光落在他的一身,卻又無法融化他藏匿在眼底的千年寒冰,他跟臣子不同,沒有不安,沒有懷疑,沒有懼怕,沒有擔憂,有的——只是幾分淡淡的好奇,他好奇的是,大食族到底是何等的民族,他才能更改完善心中的謀略計策。當然這些,他會從這位大食族的聖女身上找到答案,找到最好的法子應對,之後大食族自然不攻自破。
這,不過是他的野心,不過是他完成心中計劃的第一步而已。
她,漸漸映入了眾人的視線之內。
她騎在高大駱駝身上,身子端正,不見任何慵懶攜帶。駱駝走的並不快,緩緩從皇宮的正道走來,候在兩側的臣子們見到她的時候,突地不再議論紛紛,畢竟到底她的身上是否藏匿著不可猜測的魔力,他們誰也不知。
女子一襲寬松的白色雪衣,腰際纏著一圈灰白綢帶,腳著白色軟靴,唯獨領口袖口繡著紅色長蛇盤踞的圖騰圖紋,格外顯眼。她梳著大食族女子慣用的發式,素髻偏在一側,一朵荷花樣式的簪子,綴著烏黑青絲。一對白色綢帶,從黑發之中垂下,披在腦後黑發之上,隨風輕舞。
他們都想看到她的容貌,唯獨並不曾如願,一張用細小圓潤的珍珠密密麻麻穿成的輕軟罩子,系在耳際,宛若蒙面巾一般嚴嚴實實遮擋住那雙清冷眼眸之下的面容,讓人無法窺探她的面目,仿佛他們都不配見到她的臉,更顯高貴神秘。
由遠及近,那清脆鈴鐺聲不絕于耳,只因她手腕腳腕上,都各自戴著一個銀亮色的絞絲鐲子,上面的小巧鈴鐺,宛若串成一首勾魄的樂曲。
光是看著,都覺得賞心悅目,方才還在私底下說她是巫女,是妖女的幾位臣子,也居然沉迷其中,不能移開視線,幾乎當下就沒有了任何自己的想法。
不僅僅是她一身的異域風情的裝扮,就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那雙幽深卻又疏離的眸子,更是透露著與生俱來的冷漠高傲,雖然自己的族人不過一兩千人,而面對大聖王朝這個廣闊的國度,她卻沒有半點卑微之感,骨子里不妖不浪的漠然,全然不曾懼怕。
就是這樣的她,遏制了任何人對她的評頭論足。
秦昊堯淡淡睇著坐在駱駝背上的白衣女子,因為隔著一段距離,他的雙目之中只有她的輪廓,甚至無法看清她的眼神。他的耳畔傳來淺淺的銀鈴聲,並不覺得喧囂聒噪,相反,有一刻間的時候,是可以安撫人心的。
偏過俊臉,他朝著王鐳給了個眼神,王鐳隨即走下層層階梯,等著駱駝走到他的面前,吩咐人搬來圓凳,女子從駱駝背上而下,輕輕踩踏在圓凳上,白裙曳地,雙足踏上白石路面的時候,她才緩緩揚起了縴細脖頸,深深望著坐在高處的男人。
眼前的階梯,足足有三十級吧,她在心中估算,更覺那個帝王宛若是坐在雲端,而她不過是他俯視的芸芸眾生般渺小,他們——離得遠不可及。
白色軟靴踩上第一個階梯,她平復了自己的心,心中默念著每一日都要誦讀的法則,即便背的爛熟于心,她在越來越靠近他的時候,總覺得胸口有些沉悶。
紅葉巫醫在送別她的時候說過,她不必對任何人低頭,除了——大聖王朝的君王,她為大聖王朝的皇上祈福,宛若在天恩樓每一次的儀式一樣。她佯裝自然,但她心中清楚,在離開大食族的那一日開始,這一路上,她沒有任何一天過得比在天恩樓更加快樂安心。
一種莫名的恐慌,總是縈繞在她的身畔,隱隱約約,似有若無,卻又讓她無法徹底忽略。
唯獨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她才能應對這個她從未經歷的世界,這兒不是大食族,在她踏入宮門的第一步開始,就注定了她必須禁閉自己的心門。
外族人,對于大食族而已,是比虎狼更加貪婪可怕的動物。
素白色的身影,宛若天際的雲彩,輕盈縴細的身影,映入了秦昊堯的眼底,他瞥了一眼而已,黑眸之中有些不耐,他雙目犀利,善于洞察人心。只是看一眼而已,在這位聖女的身上,他並不曾看到任何一分傳聞中的邪魅詭譎,相反——他覺得眼前的女子,純真干淨的就像是一張白紙一樣。
如此年輕的女子,當真能具有多少常人沒有的深不可測的「能力」?!他的唇畔揚起莫名輕蔑的笑意,黑眸愈發深沉,口口相傳的,總是夸大其詞。
她站上最後一級階梯,不再向前,如今才將這個君王看的更仔細,見到他的那一瞬,也跟世人一樣驚訝于他的俊美無儔和英挺年輕,他擁有讓人如痴如醉的皮囊,只是她當下就心頭一沉,他看起來沒有自己想象的溫和寬仁,而是——並非善類,他不曾肅然望向她,目光不過頃刻間就從她的身上移開,神色透露些許松懈,也正是全然不將她放在眼底的傲慢。
哪怕她頂著大食族聖女的頭餃而來,也沒有任何兩樣,在他的眼底,她只是一個蠻夷外族女子而已,不堪一擊。
在他的身上,她很快得到了這樣的答案,心中的不安幾乎要突破原本的平靜,粉唇的嚅動,也突地停下了。
他不經意揚起黑眸,再度掃了一眼,看她不曾下跪行禮,珍珠制成的面罩之後,隱約能看到粉唇暗動,他不曾斂去臉上的笑,只是那些笑容變得更深沉陰冷,逼人的目光逼近她的雙目,他慧眼如炬,不難察覺其中的異樣,冷然開口。「朕第一回看到在朕面前念念有詞的人,你暗地里在說什麼,難不成是對朕下咒——」
王氏兄弟面色凝重,蓄勢待發,身子緊繃,若是主子一下令,或許他們手中的利劍就會砍下這個藏著不可告人陰謀不自量力的女人的頭顱。
聞言,雲歌面色一白,心頭宛若被史無前例的寒意包圍,幾乎讓她無法喘氣,她直直望向那一雙黑眸,不善的陰霾甚至要將她體內的魂魄全部吸入,她以為下一瞬就會粉身碎骨,她並非銅牆鐵壁,不過一具肉身,更別提她是只身一人走入皇宮,若是此處早已安排了陷阱,今日便是她的忌日。
她唇邊念著的,不過是讓自己安寧平靜的念詞,根本並非任何詛咒,即便是,那個人也不會是她——她不知為何紅葉巫醫會封她為聖女,她在巫女之中不過能力最微小的,她有何德何能?!
只是,她並不想見這位帝王的第一面,就妥協退讓,讓他從此以後更加小看大食族。
「怎麼不回答朕?」他緊蹙濃眉,不遠處的白衣女子依舊不曾開口,也不曾下跪行禮,磕頭求饒,相反,她只是安靜地站著,他原本以為不過是一個空有虛名的女人,如今,卻驚覺他無法看清那雙眼眸之中的情緒。
秦昊堯見她依舊無動于衷,沉默不語,透過她的眉眼之處看不到她臉上有任何神情,他突地豁然開朗,眉頭舒展開來,低聲沉笑,愈發不屑一顧,戲謔地露骨刻薄,已然讓她覺得難堪。「大食族的聖女,原來不過是一個啞巴。」
「當君王的人,我以為是謹言慎行的。」
她眼底的敵意一閃而逝,微微眯起雙眸打量著眼前邪肆的男人,清冷的嗓音從珍珠面罩之內溢出,漸漸的隨風而逝,這一句,听來同樣並不動听,但卻打斷了他的笑聲。
她並非啞巴。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並非恭順之人。秦昊堯在心中冷笑一聲,蠻夷之地的外族愚昧無知,一定將這些女人當做神祗般供奉,言听計從,她們才會如此嬌貴高傲,不可一世,哪怕獨身面對一國之君,她居然也並不表露心中的誠摯。
听她言辭帶刺,他更加篤定來自荒野山林的她,根本不懂皇宮的規矩,他不免看似仁慈溫和地提醒她一句,實則很想看看到底她是否無論處在何等境地都是一如既往的泰然處之,處亂不驚。「這世上的任何人,見了朕都該下跪——」
她聞到此處,不禁擰著眉頭,任何一個君王,都無法容忍不敬的舉止,她禁閉雙唇,雙膝一彎,跪在他的面前。
「朕不是心胸狹隘的人,你初次入宮,很多規矩都不懂,朕就不跟你一般見識。」
他的眼底涌入更多晦暗的顏色,面無表情地丟下這一句,隨即站起身來,拂袖而去,宮女太監急急忙忙跟著他走去,殿堂之外再無一人,唯獨她依舊跪在原地。
他是給她一個下馬威,讓她如此深刻地察覺到走入這一座華麗輝煌的皇宮,她是如此的孤立無援。
或許她將來的日子並不會好過,畢竟她即將面對的是一個並不好惹的帝王,念在她初次入宮的份上,他不曾深究她今日犯下的過錯,但往後,他的言下之意,絕不輕饒,一定會讓她將這些所謂的規矩銘記于心。
他要她知曉的是,不管在大食族她擁有如何高貴非凡的身份,在他面前,她都應該摒棄一切過去,必須臣服于他。
直到臣子漸漸散開,她才站起身來,幾乎無人想到她被獨自留在這座陌生的宮殿里,沒有皇上的吩咐,根本不會有人來理會自己。
但怎麼辦呢?她還是要學著生存下來。
緩步走下雍安殿,她站在白石路面,環顧四周,伸出雙手輕輕撫模著乖順的駱駝,這才牽著駱駝走向前方。
半路上遇到不少宮女宮人,他們偷偷瞥視著她,不敢太明顯,顯然他們對她有些懼意,而她又何嘗不是?她不曾想過,這座宮殿似乎根本走不到頭,比整個大食族的領地還要寬敞,一眼望不到邊。
微微蹙眉,她不免有些氣惱,走的累了,便將駱駝牽著走到湖邊,她獨自坐在巨石上歇息了許久,才有一個宮女找到了她,請她去往她的住所。
宮女低著頭,領著雲歌走向最偏遠的宮殿,走到半路的時候,雲歌經過一個地方,宮殿門前豎著高大的紅牆,拱門緊緊鎖著,牆外是一排排的花樹,里里外外長得郁郁蒼蒼,花開了大半,還有些許依舊綻放在枝頭的綠葉之中,更多前些日子盛開後凋謝的花朵貼著地面,宛若奄奄一息,殘敗頹然,她微微怔了怔,突地心中有些不太好過。
「姑娘,這兒不能停下來的。」
宮女听著身後的腳步聲漸漸放慢,驀地面色有些難看,唯獨她轉過身去,卻不曾抬起頭,只是揚聲提醒。
雲歌將視線移開,不再看著這個古怪的光景,如他所言,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規矩,她不能不識相。想到此處,她斂眉,牽著駱駝,緊跟著宮女的步伐,來到一處院落,她沒有任何行李,宮女低著眉眼,望向她空空落落的雙手,繼而不言。
哪怕是最偏遠的宮里,華麗的屋子依舊勝過大食族的天恩樓,也比天恩樓更寬敞,想著她一人要住在此地,她不免覺得暴殄天物,太過奢侈。
「若是有什麼缺的,姑娘可以跟奴婢說。奴婢先行告退,姑娘早些歇息吧。」宮女見她正在暗暗打量眼前的屋子,急急忙忙地福了個身,恨不得當下就跑出這個屋子。
從宮女找到她的那一瞬開始,她就看清楚了,只是不曾明說。雲歌不曾轉身,手心貼在紅木圓桌上,她眼神清明,宛若黎明前的那一道光。「你害怕我嗎?」
「奴婢不敢。」正想退下的宮女面色一白,低著頭,望著自己的腳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氣氛格外尷尬。
「你的確是不敢。」雲歌緩緩側過臉,唇畔有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語氣愈發冷淡,話鋒一轉,她說出真相。「不敢看我的眼楮。」
宮女驀地默不作聲,被說中了心事,有些慌亂,當下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她被掌勢的太監告知要來服侍這個大食族的聖女,的確害怕,可怕的傳聞說,巫女都具有迷惑人心的法術,可以輕而易舉操控人心,為她所用,所以,近身之人一定不能看她的雙眼,否則,一定大禍臨頭。
沉默了些許時候,雲歌暗暗輸出一口氣來,扶著桌坐下,眼神落在遠處,輕聲低語。「你不必這麼怕我,你是來幫我的人,我絕不會跟你過不去。」
「多謝姑娘。」宮女的嗓音之內,听得出輕輕顫抖,仿佛帶著哭音一樣。
雲歌苦苦一笑,這位宮女終究還是怕自己,听到自己說不會害她,她居然還出言感謝。雲歌到皇宮只是頭一天,對任何人都不能輕信,更不能將他們當成是淳樸的族人一般掏心掏肺,只是見這個宮女如此防範自己,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似乎才是他們眼中的怪物,即便她並不丑陋。不,或許丑陋和美麗,她在他們眼中都是一樣的,一樣的邪,一樣的可怖。
「方才你們皇上也看我的眼楮了,若是因此而有災禍的話,你也不會是頭一個——」雲歌的手掌從桌上滑落,輕輕置于自己的雙膝上,清冷的嗓音因為從珍珠面罩鑽出,听來有些不近人情,她佯裝自然,不讓人察覺她的喜怒,在這個地方,不比大食族,她注定沒有可以真心以待的人,也休想跟任何人傾訴衷腸。「不過,若是低著頭不看我你才覺得心安,那也就隨你吧。」
宮女的面色依舊不太好看,始終不敢抬頭,眼前的女子冷若冰霜,不過這一席話,雖然並不動听,但也讓她偷偷松了一口氣。的確,這位巫女是沖著皇上來的,如何會難為她們這些微不足道的下人?
「奴婢不打擾姑娘了。」
雲歌听到宮女的腳步越來越遠,最後一道聲響,是關門的聲音,她安安靜靜地坐在屋內,別無一人。
在大食族,人人見了她們都要彎腰行禮,而這兒,人人見了她都避之不及。
她住在宮內,整整一個月不曾有任何人來看過她,唯獨那一名宮女按時給她送來飯菜,收拾完了就走,來來回回說的都是那幾句,從不多話。
若不是她記得在天恩樓學的一切,獨自生活的時候,將這座無人的宮殿當成是天恩樓,每一個時辰該做何事,她都照做,每一日都過得充實,從不虛度光陰。
夏末的黑夜,隱約還有些燥熱,宮女送來了沐浴的熱水就走,跪在灑落月光的窗前默念了幾遍頌詞,只是這個月總是閉門不出,既然宮里人避之不及,她也不願出去多費口舌。
微風將窗戶吹得咦咦作響,雲歌合上窗戶,正打算將雙門關上,望向門外的深沉夜色,皎潔月色在她的眼前鋪了一條大路,仿佛是引著她前去般迷人開闊。
她毫不猶豫跨出門檻,緩步走出自己的宮殿,這一條路,她又再度經過了那座宮殿,見四下無人,她不禁走近樹林,踮起腳尖,只是宮牆很高,她無法看清藏在牆後的光景。她退後幾步,抬眸望向這些花樹,一個月前曾經綻放的花朵,如今看不到任何一朵。
秦昊堯不禁緊皺眉頭,隔著遠遠的距離,望向碧軒宮的方向,他也有好幾個月不曾來這里了,今晚跟公孫木陽商討了軍機大事,身邊的太監問了句今夜要去哪里過夜,他沒說任何話,獨自走了出來。
但如今,他見到碧軒宮的門口,站著一個女人。
若不是因為她一襲白色,夜色再深沉也無法讓他視而不見,她背對著他,及腰黑發,白裙輕揚,若是膽小的下人見了,說不定還以為自己在夜里撞著鬼了。
他始終只是冷冷地看著,宮里人知道他的忌諱,碧軒宮早已成為一座禁地長達三年之久,沒有任何不長眼的敢在這兒止步。
眼前的,當然不是他宮里的人,他們沒這個膽子。
不要命的女人。
他在心中冷斥一聲,眼前浮現那個女人初次進宮的場景,她的冷傲在他看來,更像是愚昧無知。
若是她有通天的本事,不是早該知曉這個地方她來不得?!更該看到她在這里停留這麼久,會為她帶來慘痛教訓?!
可見,她也不過如此。
他幾乎一個月沒想起這個女人了,早已忽略她的存在,沒想到她在宮里活的自在逍遙。
「誰讓你來這里的?」
冷到極點的低沉嗓音,從身後傳來,宛若一陣寒風,穿入她的黑發,她顯然沒想過有人會來,受了不小的驚嚇,頃刻間轉過身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