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湖邊,垂著眼眸,深深望著水中的女子倒影,不禁神游天外。
穆槿寧——她漸漸熟悉了那個名字,那個原本就是她的姓名。
秦昊堯不曾用完早膳就匆匆離開,後來她才知曉,他是去夏貴人的宮里。
她當然不在乎。
她如何會在乎?
哪怕成為他的皇後,也遲早要習慣這樣的生活,她嫁的男人並非尋常百姓,即便貴族也是三妻四妾妻妾成群,世人從來也是見怪不怪,更別提一國之君,艷福不淺,看遍滿園春色,自然不甘一枝獨秀。
更別提,她不過是安于現狀找到了自己的過去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罷了,她對這位有名有實的天子夫君,哪里來的感情呢?!
只是為何,水中的女子,卻眉頭深鎖?
是有心事嗎?
宮里的日子並無她想象的深不可測,在秦昊堯的暗中庇護之下,她根本不必面對任何風波和謠言,錦衣玉食,宮里如今風平浪靜,似乎沒有任何需要她憂慮之處。
但為何她看來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他寵她縱容她,無論她要什麼,他都會給。
手中的碎石子,丟向水中,她冷著眼看著水中倒影變得曲折破裂,只是女子的眼神,似乎隱約還有一絲哀怨之情。
她緊蹙柳眉,心事重重,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去,紫鵑從遠處迎了上來,在穆槿寧的耳畔低聲細語一句。
她聞言,當下就面色大變,疑惑不解地轉過臉去,有些不敢相信,低聲詢問。「此事當真?」
紫鵑望向穆槿寧,面色凝重,點頭應了一聲︰「奴婢剛听卓明宮的姐妹說的,不敢有假。」
皇上將夏貴人趕出宮去了?穆槿寧徑自揣摩,夏貴人在暗中做的事,一定是被秦昊堯拆穿了,一怒之下,才對後妃如此重罰。天子無情,哪怕可以專寵一人數年,何時厭惡了膩煩了,隨時都能將人掃地出門。世事無常,這皇宮里的事,就更加說不準了。
繁華,就好似過眼雲煙。
一松手,就什麼都沒了。
她該覺得慶幸?還是應該以夏貴人為鑒,更加謹慎小心,哪怕秦昊堯對她格外用心,她也不該恃寵而驕?!畢竟無人可以否認,皇上這麼做,不無殺雞儆猴的意思,是要其他三位後妃安分守己,做好分內之事,不再編派禍事,那麼她呢?!她是否也在被威脅警告的對象之中?!哪怕過去再如何被他專寵,無論是後妃還是皇後,都不過是一個女人,皇上的耐性自然是有限的,更有自己的底線,不管誰
正在她心緒紛雜的時候,陰天不知在何時已經轉沉,寒風瑟瑟,哪怕穆槿寧穿的厚實,也似乎無法抵御寒風,兩人急急往回趕,剛走到偏殿屋檐下,雨點便開始打落。她默默站在屋檐下,說不上為何,一遇到下雨天,她當真心情就消沉許多。
雨下的並不大,寒風中卷來細小雨滴,因為冬日驟冷的關系,更讓人無法在風中佇立太長時候,紫鵑看她沉溺在自己的心緒之中,也不再勸阻她回屋,從偏殿內取來一件連著風帽的白色披風,披在穆槿寧的身上,她似乎依舊不曾察覺,眼波之內依舊是一片黯然神色。
紫鵑不知穆槿寧到底在看什麼,偶爾有幾個宮女護著手中搬運的物什,腳步倉促地走到長廊下躲雨,再過一會兒,再無人經過寢宮前,灰茫茫的天底下,萬籟俱靜,安靜的連一句人聲都听不到。萬物枯寂的寒冬,仿佛被潑上了灰暗的顏色,在天地間拉上一道淺灰色的簾子,也在人的雙眼之內拉上一道暗色的帳幔。
她好奇的,自己到底是一個何等樣的女子,而秦昊堯……又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他們到底因為何等的緣分,才會互相喜歡呢?!他們之間到底還有多少事,美好的,甜蜜的,丑陋的…。
到時候,當漸漸揭開那些記憶的時候,她當真可以全部承受接納?!不管好的壞的,她都願意看清這樣的自己嗎?!
逃避的人——終究還是她自己?!
他對自己的心意,說穿了沒什麼了不起,時間一過,再深的感情也會變淡消退不是嗎?!明明那麼睿智決絕的男人,既然看透世事,便不該如此執著,到底他執著的真正原因為何?!只是想找回往日痛失的女人?
她回到宮內約莫半年了,她什麼都不曾記起,或許哪怕待在這兒一輩子,她也不見得可以想起過去發生的一切。唯獨她站在被火燒毀的淑寧宮前面的時候,她隱約能夠感覺到那一夜噬心般的痛苦,既然她並非能夠感應到別人過去的巫女,這些自然就是殘存在她心里的點點滴滴。或許,當真是她的夢魘吧,因為太過深刻,太過悲哀,太過無奈,太過心痛,才會留下這一小塊碎片,深深扎在她的心深處。故地重游,觸景生情,她才感知到些許遺留的絕望和寂寞?!若在當下,比火焰還要旺盛的在心中不曾熄滅的,到底是對那個人的留戀,還是更想早些徹底解月兌的失望和痛苦,她依舊無法才徹底理清楚。
在面對冰冷又火熱的死亡的時候,她心中是否還有想念不忍放手的人?!而那人,又是寵愛她的秦昊堯嗎?!
她在這座宮殿里要掘地三尺挖出來的真相,比他告訴她的更多更深。
「娘親——」
長廊口傳來男孩清亮的聲音,將穆槿寧從繁雜的心緒之中拉了回來,她一時想不起這個聲音在何處听過的熟悉,默默順著聲音和腳步聲望過去,灰暗的天色之下,紅色的長廊屋檐下,有一個女子正在收起打著的傘,而朝著偏殿跑來的,正是上回見過的五六歲大的男孩。
穆槿寧頓時呼吸一滯,臉上血色全無,孩子離她越來越近,她卻全然不曾準備好如何應付他,她仿佛站在懸崖上,寒風迎面撲來,卷起她的裙擺,風雨更加無法躲避,她心生退意,腳步無法控制,卻明明是往後退了一步。她雖然願意成為自己是穆槿寧的事實,卻還無法將過去的人,過去的事串聯起來,見到這些跟陌生人無異的故人,她當真是手足無措。
孩子卻看不清女子面容上的一絲驚慌,依舊雀躍地沖向她,跟在他身邊的婢女卻停在長廊口,忘記了打傘,也不曾拉住孩子,更不曾勸阻半分。
跟在楊念身邊的,並非趙嬤嬤,而是瓊音。
再過兩日就要過年,被楊念纏著久了,她也想讓孩子完成心願,哪怕只是見到一位長相相似的新後妃也無妨,終究是讓楊念心想事成,也就硬著頭皮陪著楊念進宮了。來的路上就開始下雨,宮門口的侍衛一看是楊念,不曾多問幾句,因為這麼糟糕的天氣,侍衛也不曾發覺她…。或許,如今這宮里,已經鮮少有人還認得出她來了。畢竟,貞婉皇後都走了三年多了,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婢女,又如何會被人念念不忘?!跟著楊念走了一路,零零星星下著小雨,她也不知為何心底如此難過,並非因為時隔四年再回宮這麼簡單,她更為楊念難過,難過這麼小的孩子就沒了爹娘,難過往後的每一年新年,陪伴的人就只有他們而已。他們對楊念再好,又怎麼比得上自己的娘親呢?!
听楊念在前面連聲呼喚,心情激切,正想跟上去一看究竟,甚至做好了為新來後妃賠禮道歉的打算,誰想過不經意看了一眼,就什麼都顧不得了。
那位站在偏殿門前的年輕女子,身著藍色花樣的宮裝,罩著白狐坎肩,後背上披著白色披風,她素雅卻又嬌美,清純月兌俗,那面目那神韻那身影——根本就是穆槿寧!
瓊音呆呆站在原地,全身血液倒流,背脊上一陣陣寒意襲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目光鎖住那個女人,眼看著楊念跑向她,拉住女子的柔荑不放。
看的更久,瓊音才發覺什麼都像真的一樣,唯獨楊念一臉歡喜想念,卻跟女子臉上的木訥怔然,甚至是一閃即逝的慌張失措完全兩樣。她這才迎了上去,從穆槿寧的身邊拉回楊念,楊念一臉不快,雖然還是乖順地站在瓊音身前,眼神依舊落在穆槿寧的身上。
「瓊音姑姑你看,這不是娘親嗎?」
穆槿寧聞到此處,不禁望向眼前的年輕婢女,淡淡睇著,也覺得臉生,此刻身邊沒有秦昊堯,自然無人為她打圓場,她能夠察覺這位婢女的審視眼神,那種眼神——她並非第一回見到,在很多人的眼底,她看過許多次。
驚嚇,驚喜,慶幸,舒心,還有隱隱的不安和擔憂。
看得多了,她似乎也漸漸習以為常。
見婢女不曾開口說話,穆槿寧沉心靜氣,不願讓自己看來太過冷淡,緩緩俯子,艱難地默默打開雙臂,楊念自然當下就撒開了瓊音的手,一臉笑容,迫不及待跑著撲向穆槿寧的懷中。
瓊音也不知何處不對勁,仿佛分不清此刻是真實還是虛幻,只能站在一旁看著穆槿寧稍顯冷淡地擁抱著楊念。
人,似乎說變就變了,她曾經無數次看過穆槿寧對楊念的神情舉動,如今卻只覺得像是敷衍般的禮數,像是毫無關系的兩人,他們之間卻沒有任何共存的感情。
「義父不知道我進宮來看娘親——」小手臂環抱著女子,他親近地貼著穆槿寧的肩頭,在她的耳畔撒嬌,他雖然比其他孩子更知道分寸禮儀,唯獨在娘親的面前,他還是想要撒嬌。
既然答應要成為真正的穆槿寧,她就要付出,而並非只是承受接納,抑或是索取。被一個孩子擁抱的時候,她並非抗拒排斥,亦不曾反感生厭,這個眉清目秀的男孩,並非一個可怕的故人。
因為遲疑而愈發沉重的手掌,最終輕輕落在楊念的背後,她凝神關注地听著孩子跟她的撒嬌示弱,卻又生疏地安慰說服︰「沒事的。」
「待會兒義父來了,娘親能跟義父說,讓念兒留一個晚上再走嗎?」見穆槿寧答應為他說情,不禁靈機一動,又開了口。孩子再乖巧,也懂得在至親的人面前得寸進尺,他摟著穆槿寧的脖頸,話兒讓人忍俊不禁,像是像人討要蜜糖的孩子一般難纏。
原來,他叫念兒啊……穆槿寧不禁又怔然了,挽唇一笑,跟這個孩子相處,似乎也沒有她以為的那麼艱難煎熬。握住楊念的小手,她的心中五味陳雜,又茫然又無畏,遲遲不知該如何撫平心中的漣漪。
她或許該相信她們。
哪怕開始會很麻煩很艱難,卻是她注定要走的路,她總不能在雲歌的名字下躲藏一輩子,無論結果如何,她該認清自己,也該認清她的命運。
她淡淡一笑,緩緩直起身來,這才將目光轉向候在一旁的婢女,她輕輕一瞥,目光不曾長久停留,柔聲說了句。「讓他陪我一會兒。」
瓊音立即低下頭去,輕輕應了一聲,眼看著穆槿寧牽著楊念一道走入偏殿,暗暗舒出一口氣來。
「你叫瓊音是吧,外面這麼冷,也一道進來吧。」女子正要關門,突地看到屋檐下遲遲不曾動彈的婢女,她看著此刻風雨交加霧蒙蒙的陰雨天,于心不忍,低聲開口。听孩子喚她為瓊音姑姑,穆槿寧記得她的名字,也只是剛才的事。
「是。」瓊音恭恭敬敬應了一聲,再度直起腰的時候,已然看著女子領著楊念走入了內室,她眼波閃爍,半響不能言,心中滿是酸澀委屈。主子看她的目光,呼喚她的口吻,分明是看到一個陌生人。
或許那一瞬,誰也來不及追究到底這個女人是誰,是否當真是她以前的主人,瓊音只記得自己仿佛鬼使神差一般,恍恍惚惚跟著走入了偏殿。她原本只是想帶著楊念看一眼就走,如今卻誰也舍不得先說離開。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人。懷著這樣的心思,瓊音在一旁凝視了許久,看著穆槿寧吩咐紫鵑取來一盤精致的點心,噙著笑意讓楊念過來吃點心,雖然她看似親切,卻依舊不像是一位慈母,瓊音擰著眉頭,憂心忡忡。女子平靜地听著楊念說著近日來發生的瑣事,沉默寡言,唯獨少許時候才輕聲回應,任何人都能一眼看穿她的生疏。瓊音心生不安,趁著端茶的功夫走近了再瞧,眼前的女子自然像極了主子,雖然沉靜內斂,卻是容光煥發,宛若出水芙蓉,山澗幽蘭般大氣得體,她的臉色很好,也不曾看到穆槿寧眼底的些許荒涼和孤寂。
而當年她們照顧病的厲害的主子,是親眼看著一日日的時光將一個嬌美的年輕女人折磨的憔悴消瘦,那雙總是讓人溫暖的眼眸也漸漸變得黯然神傷,誰都知曉主子有心事,卻又無人敢點破,最終也只能看著主子越來越虛弱……
心口糾痛,瓊音強忍住回憶往事的悲痛,端著茶水的雙手暗暗顫抖,她的異樣引來穆槿寧的瞥視,瓊音佯裝自若將茶水送到桌上,隨即低頭退後。
「你怎麼來了,要是讓皇上見了,又要大發雷霆了——」紫鵑抽了個空,輕輕拉開瓊音,兩人走到外堂,她實在不忍心,極力勸道。她們一道共事過,誰都難以介懷當年皇上揚言要處置瓊音跟雪兒的往事,哪怕如今風頭過去了,瓊音也絕不該有這麼大的膽子進宮來,何況皇帝常常來偏殿,這豈不是要撞到槍口上去?!
「我只是想看看。」瓊音言簡意賅,跟紫鵑四目相接,她說的意思,當然紫鵑清楚。
「听我一聲勸,還是趁皇上沒來,你們先走吧,別再多生事端了。」紫鵑面色難看,默默搖頭,幾乎是將瓊音推向門口,她們做下人的,這些年也養成了察言觀色的習慣,皇上對貞婉皇後的在意,是誰也抹殺不了的事實。但下人既要忠于皇後,又不能違逆皇上,這就是兩難的事了。過去皇上懷疑瓊音雪兒瞞著別人為皇後跟李 開路,龍顏大怒,她們險些送了小命。「當年的教訓,你難道這麼快就忘了?」
瓊音有些遲疑,也知曉紫鵑是出自一片好心,她最終只能點了點頭,正要走入內室去把小少爺帶出來,已然听到門外不小的動靜,眸光一滅,幾乎忘了呼吸。
推門而入的人,正是秦昊堯,他比人料想的來的更早了幾個時辰,外堂的一側站著兩個宮女,他不以為然,匆匆撇過一眼,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來,陰沉著臉望向紫鵑身邊的婢女,猝然黑眸一沉,揚起手掌,重重襲上她的面頰。
「誰讓你來的?!」
掌風之重,讓哪怕有武功底子的瓊音措不及防,當下腳步不穩,跪下雙膝,甚至不敢抬起眉眼看天子。
听到外堂的不小聲響和男人的訓斥聲,穆槿寧拉著楊念疾步走了出來,不知到底出了何事,跟著孩子一道來的婢女跪在地上,右邊面頰有著明顯的紅腫,嘴角破了皮,皮肉翻卷,殷紅血珠冒出來,瓊音也不動手擦拭,更不反駁,沉默不語地跪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即便這個男人出手更重,哪怕她會死在他的手里,她也不會哼一聲。
「姑姑!」楊念哭喊了一聲,穆槿寧驀地伸出手掌,輕輕遮住孩子的眉眼,不讓孩子看到這般冰冷殘忍的畫面。她不知緣由地望向秦昊堯,他一臉陰沉,渾身寒意,如此盛怒的模樣的確讓人不敢多言,甚至不敢靠近。
「皇上。」她的臉上再無笑靨,見他滿目陰鶩,把孩子交給紫鵑,她緩步走向前去,迷惘看著這個男人,低低喚了一聲。
「朕不想看到你,滾。」秦昊堯轉過身子,對著下跪的瓊音發號施令,每一個字浸透了令人不寒而栗的陰測威脅,對他不忠無法做好分內之事的奴才,他並不需要。曾經犯下錯幫助穆槿寧離開皇宮的人,他更不想饒恕。
「你們先回去吧。」穆槿寧心生不寧,面色晦暗,如今滿屋子尷尬死寂,她又不知該如何為這位婢女解圍,見天子如此生氣,她只能順水推舟,一手拉起瓊音的右臂,見瓊音一臉死白,像是在生生忍痛,她急忙吩咐一句,示意紫鵑送他們離開,不想讓事情變得更糟。
等待了許久,唯獨屋內只有他們彼此的時候,他冷著臉走向內室,坐在桌旁,自顧自倒了一杯茶,她站在他的身後,打量著他讓人卻步的陰沉面色,她並非頭一回見著他生冷神情,躊躇了許久,才柔聲詢問。「她做了什麼錯事嗎?」
秦昊堯沉默不語。
穆槿寧驚魂未定,身為主子,自然可以隨意處置下人,但他如此遷怒一位婢女,更顯度量不大,她滿心狐疑,這位婢女如何會惹怒天子?!
「她是你的婢女,也是你的護衛。」
彼此靜默了許久,秦昊堯面無表情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怒氣漸漸消退,他才丟出這一句。
她突地心口緊縮,並非只是因為依舊不曾認出這個婢女而心生愧疚不安,而是……她不知為何如此緊張忐忑,緊緊盯著眼前的男人,甚至不敢靠近。
似乎當年做錯事的人,是她。
他站起身來,慢慢靠近她,黑眸鎖住這一道倩影,當他要說出往事的時候,他同樣胸口沉悶,並不好過。
「過去的事朕不會追究——」
這一句,壓在她的心里,他明明過了幾年還不曾徹底釋懷,明明對婢女余怒未消,明明——他不曾談及往事,但她卻還是滿心寒意。
這一夜,她的心宛若窗外的天際,陰陰沉沉,灰灰暗暗。
仿佛,她對他犯下過不可饒恕的錯誤。
他們之間……並非只有互相喜歡,互相包容的日子,就像是如今的天氣,並非日日都是晴天,有時候,也會刮風,也會下雨,也會一刻間驟冷,讓人覺得無論生著幾個暖爐,還是覺得冷。
他們之間的危機,讓她險些窒息,根本不知是否該繼續追問下去。
是否……她曾經辜負了他?!
「朕只要當下。」斂眉,臉上的冷沉消去些許,面色依舊凝重,他直視著穆槿寧的眉眼,黑眸之內一片深情。
感情,就像是一把雙刃劍,會給人溫暖柔情,也會給人銳利傷害。
她將心事壓著,不曾問他到底為何將夏貴人驅逐出宮,他是一國之君,做任何事自有他的道理。
不露痕跡地將柔荑從他的手掌之中抽離出來,她轉過身子,眸光一暗,只是在下一瞬,已然听到秦昊堯冷靜發話。「朕已經擬定了日程,待開春時候,朕帶你下江南。」
煙花三月下揚州。
她凝眸看他,光是听著,便恨不得憧憬春日的江南美景,小橋流水人家。只是天子微服出行原本就極為難得,隨行所帶的都是極為信任之人,她當真沒想過可以跟隨他一道出宮去。
「朕想兌現過去的承諾而已。」
秦昊堯止步在她的身後,信誓旦旦,當年她病的很重,這也是他跟她提及的事,雖然最終未能實現。
他有自己的算計,再過些日子自然要對所有臣子開誠布公,唯獨不能讓巫女的身份跟她有任何牽扯,否則有心之人唯恐天下不亂,一定會在她的身上做文章。
他等待了許久,最終等到她噙著笑容點頭,總算是放下一件心事。
「張大哥出宮了嗎?」
她神色一柔,輕輕詢問。
「當然,他不也是個大忙人嗎?」
秦昊堯扯唇一笑,說的自如,右掌輕輕貼在她的背脊之上,神色從容。
「若沒有張大哥,也絕不會有今日的我……」穆槿寧望向他,他洞察一切,她心中的念頭根本就無法隱瞞他,但她卻很難看清他的心。她不無躊躇,說出這些話來的時候,似乎也萬分艱難。
哪怕知道他一定會對她有求必應,她依舊不願總是求他。
他摟著她縴細的腰際,俊臉緩緩靠近她,跟她目光交匯,神色一柔,沉聲道。
「朕還能不懂你的心嗎?」
她問的,似乎不過是多余的,他既然是最在意她的人,自然會為她著想,絕不會讓她為難。看著那雙堅定沉靜的黑眸,她褪去了心底的不安,心中歸于寧靜,深深望著他,最終沒有了任何戒心防備,朝著秦昊堯回以一笑。
不知何時開始,在他的身邊,她的確很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