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貞姬妾 265 秦昊堯醒來

作者 ︰ 薔薇晚

一座營帳之外,跪著數十個將士,他們並非普通小兵,都是有義氣的小將,個個面色凝重。

經歷一個多月的艱辛,每個人都曬得黝黑,如今又是晌午時分,六月天更熱,他們已經整整跪了半個多時辰了,個個汗如雨下。

「北國將士已經啟程了,我們當真不攔下他們,放他們走?」站在帳內的人唯有三人,一個是範宏,一個是張奇,另外一人,便是軍中的大夫。此刻說話的人,正是範宏,他面色冷沉,轉向張奇,顯然義憤填膺。

「勝負已分,攔下北國將士又如何,再打一場?如今緊要的事,難道是這個?」張奇不快地皺眉,他站在這兒已經大半天了,同樣沉默不語,此刻才說話。

誰都知曉,北國將士大隊人馬剛剛走,這麼大的動靜,他也並非察覺不到。在軍營中歷練多年的人,對任何風吹草動都格外細心,北國將士也似乎沒有半點遮遮掩掩的意思,離開的堂堂正正。

「範將軍想著攔下他們,也朝著北國皇帝胸口刺一刀?這樣就公平了?」張奇見範宏還是不死心,眼神掃過範宏發紅的面孔,顯然自己的話惹怒了範宏,兩人對視一眼,這些日子誰也顧不得刮清臉上的胡子,看著範宏也眼眶發黑,胡子拉碴,更顯疲態,張奇雖然比範宏小了十年年紀,但在軍營之中,兩人卻也是莫逆之交,交情不淺。只是在是非面前,各有自己的決斷。

見範宏面色通通紅卻不再說話,顯然在咬牙,張奇暗暗嘆了口氣,低聲說道︰「贏得人是我們,灰溜溜回去的是北國的人。沙場上總有人受傷,總有人死,範將軍不是比小弟更明白這個道理?」

範宏被張奇的一番話,說的啞口無言,他胸口有一口惡氣沒出,否則如何連勝兩回,他都咬緊牙笑不出來?

他的嗓音低啞,似乎是渴了一連幾天,沉悶地說道︰「我們已經等了這幾天了,皇上他……」

「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不是頭一回上戰場,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咱們就再等等吧。」張奇將手掌搭在範宏肩膀上,言語之內溢出一道淺淺嘆息,眼神愈發黯然。

「兩位將軍,你們別起內訌,要吵架的話,到遠些的地方去吵吧,實在不行,打一架也行。你們在這兒,我也很難靜下心來啊……」

這回說話的人並非生著悶氣一臉不快的範宏,也並非眼神沉郁的張奇,而是跪坐在長榻的面前,為人針灸的大夫,這人叫老邱,原本是個江湖郎中,自從進了軍營之後,二十多年都做著這個行當,如今已經快五十歲了。他包著灰色布巾,黑發雜亂不堪,身材矮小,身子倒是健朗。老邱一邊扎針,一邊埋怨,雖然是個普通的郎中,醫術卻不差,平凡人看不出來,他每每扎上一針的功力,跟宮中的御醫相比,毫不遜色。

「老邱,我看是你醫術不行啊,早知如此,我就該稟明公孫大人,讓他送個御醫來,每日都看你扎針,都三天了,什麼名堂都沒有——」範宏走到老邱的身後,俯子,眉間的愁緒更深,他不像是說笑,更是不無鄙夷。順著老邱的目光望過去,幾乎是在老邱的耳畔低語幾句,似乎生怕驚擾了眼前的男人。

如今躺在長榻上的人正是當今天子,不過赤著上身,只著黑色長褲,胸口有一個可怖的血窟窿,老邱三天前把腐肉挖出來,還有那一顆彈丸。

但已經三天了,天子還不曾醒過來。

老邱輕微捻轉著手中的銀針,臉上沒有任何神色,慢條斯理地說道︰「範將軍,北國皇帝手里的那把火槍再強,也不過比一般的突火槍厲害,要有事的話,三天前就有事了。老邱技藝不精,為此喪命也沒什麼好說的,你從京城找個御醫來,這路上再快也要花費六七天吧,哪怕他到了,就當真比老邱出手伶俐?你可擔著這個風險,老邱可不想插嘴,你要信不過,如今去送信也是來得及。」

範宏聞到此處,更是被這連番數落的面色鐵青,軍中人個個都是真性情,但若是天子當真有個好歹,老邱無法妙手回春該死,護駕不利的他們更該死,為此掉腦袋的恐怕並非老邱一人。打勝仗又如何,天子的安危才是最緊要的。

「我有些胸悶,先出去透透氣——」範宏大步走到帳簾前,此話一出便要走,一抬簾子,跪在營外為首的小將听到腳步聲,驀地抬起頭來,揚聲喊道。

「範將軍,張將軍,兄弟們都吵翻天了,他們已經把那個女人綁起來了,她就跪在練兵場上,其他兄弟們鬧著要見兩位將軍——」

範宏一看帳外的情勢,更是心中沉悶,瞪大了滿是血絲的雙目,喝道︰「混賬!誰讓他們胡鬧,還反了不成?」

領頭的小將坦誠,據實以告︰「兄弟們說,皇上身負重傷,遲遲不醒,就是北國皇帝暗中耍詐害的,大家都知道了這個女人就是皇帝的妹子,說是要拿這個女人的性命,一命抵一命!不能讓她還在我們營內喘著氣,喝著水,吃的下米糧,睡著安穩覺!」

「你們吵什麼吵?這里面是什麼人你們還不清楚?觸犯了軍規,你們一個個都想受一陣好打是不是?」範宏還想怒罵一陣,不過突地想起方才老邱的埋怨,他只能壓低嗓音,指著他們責怪。

張奇在這一刻,也從帳內走了出來,眸光一沉,掃過眼前跪著的十來個小將,明白他們自然知道這個營帳的主人是皇上,否則,也不會傻傻跪在帳外這麼久,卻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是汗流浹背,雙唇干裂。

「範將軍,你我總要走一趟,這幾日士氣大落,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你單單罵上幾句,也是沒多少用處的,治標不治本。」

「正在氣頭上,我倒要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反了——」

範宏罵罵咧咧說了一句,疾步走向練兵場的方向,這些小將這才敢起身,個個雙腿都軟了,卻還是個個面色肅然地跟著範宏而去。

張奇濃眉一鎖,朝著帳外的王鐳囑咐一聲︰「王統領,我們先走開一會兒,要有事,你就找個人來叫我們。」

王鐳頭一點,不再作聲,他忠于職責,跟隨天子出生入死這些年,天子這回卻是傷的最厲害的,這三日,他總共睡了不過兩三個時辰,其余的時間都守在天子的帳外。

兩位將軍一走到練兵場上,才發覺偌大的空地上人山人海,不過卻並非嘈雜熱鬧,就像是平日里練兵時候一樣,橫隊縱隊列的整齊,唯獨中央統領審視練兵時候站著的高地上,束著一個木樁,木樁上以手臂粗細的麻繩綁縛著一個女人,她沒精打采地垂著螓首,雙膝跪地,高高束著的黑發凌亂,身上依舊穿著素白里衣。她宛若人群中的一抹白,周遭卻是四千將士,此情此景,實在突兀至極。

她雖然是戰俘,卻也是一國公主,在戰場上因為想救下自己的將士而被反擊,被搶了手中鞭子,殺了身下戰馬,如此狼狽不堪地敗下陣來。在敵國營帳之內,她亦不曾活的安心,不過自從天子出了事之後,已經有三天沒有人給她送過飯菜,她已經三天滴米未進,如今哪怕是別人把她大卸八塊,她也沒有半點力氣。曾經有一身颯爽英姿的女將,如今也已經沒了半條性命,要是繼續餓個一兩天,也許她就會成為一句冰冷僵硬的尸首。

張奇見狀,眉頭的愁緒更深,只听得四千將士異口同聲,這一句听來振聾發聵,幾乎是響徹雲際。

「請兩位將軍給兄弟們一個說法!」

範宏跟張奇對視一眼,四千將士站在他們的眼前,每個人心中都不痛快,要是激怒了他們,怕是要起內訌。這些將士都是有備而來,心中的怨恨也積壓了三日了,如今才宣泄出來,自然是再也等不及了。

張奇揚起手掌,將士們不再說話,他的面色冷沉,指著那個奄奄一息的女人,揚聲說道︰「在戰場上沒有男女之分,沒有老幼之別,是敵人就該殺,是兄弟就該護。但如今我們已經贏了,已經結束了,你們睜開眼好好看看,她不過是我們抓到的一個戰俘,正如其他的幾十北國人一樣。不殺戰俘,這也是大聖王朝軍中近百年來樹下的軍規,凡是無視軍規者,輕則杖責五十,重則人頭落地。」

一片鴉雀無聲。

容納四千人的偌大練兵場上,除了各人的呼吸聲,什麼聲響都沒有。在軍中,也有一套規矩,軍規至高無上,不容人踐踏無視。

範宏喘著粗氣,面色漲紅,低啞的嗓音扯開了也並不好听,沙啞破碎︰「你們想要借此泄憤,但將怒氣發泄在這個女人的身上,我們跟北國人的行徑還有什麼兩樣,啊?」

漫長的沉默,揚起在風中,沉悶,也仿佛是在天際罩著一塊灰色的幕布,讓人很難輕松呼吸。

「我張奇素來不看輕女人,也不欺負女人,更不想濫殺無辜。你們以為殺了她天子馬上就醒過來?留著她皇上就遲遲昏迷不醒?在張奇看來,這不是義氣,不是勇敢,是無知,是荒唐!況且,如今皇上還在營內,沒有皇上的口諭就擅作主張殺人,你們還要不要腦袋?!這是皇上的決定,要殺她的話,一旦皇上開口,什麼時候都可以。」張奇一連幾番喝問,更是句句深刻,入木三分,身為將軍,他不會將四千將士推入深淵,就像是天子,不會將自己的子民置之不理。

若是天子醒不來,這朝代怕是也要更改——

範宏看眾人滿身大汗,個個雙目撐裂,眼底似乎藏著一團火焰。他抹去臉上的汗水,舉止粗狂︰「兄弟們,範某沒有張將軍這麼會說話,但這回,範某跟張將軍一拍即合,他說的就是範某要說的話。她死不足惜,反正北國皇帝都已經丟下她不管不問,便是承認這一次的勝負,留著她還有用,你們一把火燒死她又能如何?你們就算把她的心挖出來又如何?」

張奇眼底閃過一道黯然,望向範宏,靜默不語。

「若是這個法子有用,她難不成是皇上的克星?範某可不信邪,你們與其在這里瞎吵吵,還不如給我滾回營帳睡一覺,養足精神,等皇上何時醒來,也決不能讓皇上看你們這副鬼樣子!」範宏又將眾人訓了一頓,眾人看著他,知曉這朝中武將中,野熊熊大榮將軍發起狠來最讓人害怕的,範宏將軍就是第二個。

張奇一臉肅然地跨上高地,他抽出腰際的長劍,一劍砍斷女人身上的繩索,繼而解開身上的黑色大麾,將大麾披在這個女人的身上,他環顧四周,朝著一名小將喊了聲︰「周宗,你來扶著她走回去,給她喝點水,晚上的時候再送一碗粥去。」

周宗應了聲,扶著寶月公主,極度緩慢地走出練兵場,範宏見將士們還愣在原地,當下就喝了一聲,示意所有將士都回到自己的帳內休息。

「混賬玩意兒!我都多少年沒發火了!」範宏怒聲罵道,將練兵場上的一顆碎石子踢到半空中,嘴里不停地抱怨,跟張奇一道走回天子的營帳。

張奇卻顯然沉靜許多,以他們兩人在軍中的年份來講,此刻雖然是平息了喧囂,但意氣用事是不行的,若是再過個一兩天,軍中的情勢會更難控制——

「範將軍,老弟有個想法,皇上還未恢復神智之前,不能奔波勞累。不過將士們一道陪在這兒,恐怕再生是非,不如你我之中一人先帶著他們回京,在城外扎營等候,這兒留守百人,等待天子清醒過來也能走動的時候,再回京城回合,你說怎麼樣?」

張奇沉默了許久,眼前就是天子的營帳,他突地停下腳步,說出心中的想法。

範宏聞到此處,驀地轉過身來,擰著眉頭看向說話的張奇,面色凌然。「皇上御駕親征,但卻要我們拋下皇上先行離開?張老弟,這次我跟你想的不一樣,軍中之人,從不背信棄義。」

張奇見範宏固執不答應,此事變得更加棘手,再度嘆了口氣,驀地發覺帳外已經沒有王鐳的身影,頓時面色大變,急急忙忙撩開帳簾,走入帳內去。

老邱跪在長榻前,同樣跪著的人是王鐳,張奇不敢置信,眼光一閃,望向長榻上去。

長榻上已經躺了整整三天的天子,如今已經睜開了黑眸,他的眼神沒有往日的嚴厲狠戾,此刻看上去,稱得上是平靜之極的。

範宏也順著張奇的目光一看,當下就跪下去,心中起伏洶涌,整個身子都宛若火燒一般駭人,他當然喜出望外,用盡所有力氣喊了聲︰「皇上,您還好吧——」

秦昊堯默然不語,他冷冷淡淡地瞥了周遭一眼,範宏的這一聲實在響亮,幾乎是震得他雙耳發燙。過了半響,他察覺到自己的胸口有些疼痛,如今清醒了之後,整個胸膛仿佛只剩下一個空空的骨架,他宛若拖著這樣的軀殼走去了萬分遙遠的地方,如今哪怕一絲一毫的失而復得的驚喜,全部被疲倦和疼痛取代。

他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這個。

「他們走了?」

張奇卻明白,天子所問的是北國人,他點頭回應︰「回皇上,他們走了。」

範宏看秦昊堯神色平靜,沉默了半響也不曾言語,以為天子不曾听清楚,又說了句︰「北國的人,已經走了快兩個時辰了。」

「扶朕起來。」秦昊堯的嗓音低沉,黑眸漸漸涌入些許沉郁,一听天子發話,王鐳急忙起身,將秦昊堯扶著做起來。

「傳朕的話,今夜犒勞全軍,去鎮上買幾十壇水酒來,兩位將軍陪兄弟們喝幾杯,休息一晚,明日回朝。」

秦昊堯望向跪在自己身前的幾人,俊美無儔的面容上卻沒有往日的光彩,看來的確是個大病初愈之人,他的嗓音听來依舊冷沉,或許對他而言,勝利,原本就不是出乎意外的大事,更不值得大驚小怪。

這回先說話的人是跪著的老邱,他直言不諱,並不曾太顧及眼前男人的身份。「皇上,您的身體還不能跟上行軍的將士們,這麼做實在太勉強……」

「勉強?」秦昊堯聞到此處,俊臉上雖然沒有一分怒意,只是從薄唇中溢出這兩個字,更讓人無法揣摩聖心。

張奇正想開口為老邱說幾句好話,老邱是在自己的軍營之中好幾十年了,雖然說話不懂禮數,直來直往,卻不是壞心腸的人。只是老邱已經搶在前頭回答天子的話,頑固的像是一塊臭石頭,又臭又硬,似乎從不擔心自己的失言,會觸怒天子,為自己惹來禍端。

「這一槍已經很準了,若是再偏離一寸,老邱就束手無策了。皇上,世上有句俗話,傷筋動骨一百天,更別提您身上的傷了,您若要回去,至少也該等這胸口上被挖掉的血肉復原重生再說——」

秦昊堯揚唇一笑,不知是能活著見到這些人心中有些高興,還是遇著這麼個頑固的老頭,這回臉上的笑雖然只是一瞬間,卻也當真讓自己如釋重負。他的黑眸幽深,打量著矮小瘦干略有幾分邋遢的平民百姓老邱,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但並不看輕自己的子民,更別提若沒有老邱,他興許已經命喪黃泉。

沉默了很久,秦昊堯才淡淡睇著他,問了句。「老邱,朕問你一句,朕明日啟程,會死嗎?」

「這……」老邱直視著眼前的天子,從來見著任何人都不會支支吾吾的自己,突地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早已听說,皇上龍體欠安在宮里都是禁忌,更別提說起生死之事。

秦昊堯唇畔的笑容弧度,一刻間消失徹底,此刻自己依舊虛弱,他從未受過這麼重的傷,也從未如此狼狽羸弱過,雖然有些可笑,卻不可恥。他耗費了不少力氣,這一番話並非只是對老邱說的,更是對在場所有人說的。

「你也明白,朕若是當真過不了鬼門關,興許會死在這里,但既然朕醒來了,就無大礙——」

張奇跪在原地,也不開口,若有所思,只听得秦昊堯繼續說道︰「朕如今騎不來馬,回去只能坐馬車,這回行軍不必心急趕路,一天的行程走上兩天三天,朕沒什麼吃不消的。」

「皇上……」

見範宏還想說什麼,張奇卻覆上他的肩膀,兩人眼神交匯,如今天子的命令,他們本該遵循。

「範將軍,你我出去準備吧,明日要啟程的話,今日可不能偷懶了。」

「皇上,您先歇息,微臣這就退下了。」範宏朝著秦昊堯行了禮,見天子下顎一點,他們便一道走出了帳內。

秦昊堯將眸光轉向依舊跪著的老邱,一臉肅然,字字清晰。「老邱,這回你有功,朕回京定會賞賜你。」

「謝主隆恩——」

老邱連連磕了幾個頭,隨後識趣地離開,整個偌大的帳內,唯獨王鐳還站在一旁。

他從來都是事事小心謹慎的男人,十年來久經沙場,更從未像是這一回這般歸心似箭——

他如今依舊覺得滿心沉痛的,或許是在自己閉上眼的那一瞬,更不知自己是否還能睜開眼來,模糊虛幻卻又美麗的令人心痛的光景之中,他遲遲不曾看清的那張容顏……至今,他依舊耿耿于懷。

「爺,來信了。」

王鐳俯子,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這般低語。

秦昊堯俊眉緊蹙,胸口被挖掉一塊血肉的地方,原本空空如也,如今卻被一片溫暖的春光填滿,仿佛生出了暖熱新鮮的青草。

他接了過來,只是打開一看,就知這並非是她給自己寫的信,不免有些失落。

信,是公孫木陽寫來的。

他認得公孫的字跡。

軍報往來,也是去了公孫的府上,公孫木陽若是沒有難事,絕不會擅自寫來信,想到此處,秦昊堯的黑眸愈發冷沉,視線落在信紙上,很快地掃過幾行。

「來送信的人傳了公孫大人的口信,這封信一直在卑職手里,只為了等爺醒來。何時皇上身體無恙,再給皇上看。」

王鐳的話音剛落,已然見秦昊堯將信紙折好放在一旁,他俊美面孔上沒有任何神情,唯獨濃眉緊鎖,半響無言。

不過數百字而已,卻像是將那些個字都烙印在自己的心頭一般難以磨滅。

他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卻不曾想過會在這個時候,得知有關她的喜訊。

他們並非少年夫妻,此回听聞她有了身子,他更是心中情緒萬千,難以辨明,宛若驚濤駭浪一般,將他的理智全部埋在海浪之下。

他居然也生出了難以自控的歡喜,恨不能當下就回到京城,恨不能當日就走入偏殿看她,只是心中的歡喜之情,卻漸漸被一抹陰霾覆上,他面生不悅,只因有人在暗中算計他的親生骨肉。

「朕要回信,你去準備——」

他陰沉著俊臉,發號施令。很多事都無法預料,正如他不曾知曉她還會「死而復生」,正如他不曾料到他們之間還會有孩子,公孫木陽雖然寥寥數字一帶而過,只為了要他寬心,不必過度焦慮,但宮里這潭水有多深,他絕不會不知。

黑眸宛若墨黑的寶石,乍眼看上去宛若沒有任何喜怒,秦昊堯斂眉,坐在長榻上,神色莫辨。

但這一瞬,他的心中暗潮洶涌,歡喜夾雜著憤怒,快意抱緊著悲痛,他茫然之間,恍若隔世。

如今他遠在千里之外,無法成為庇護她的大樹,但至少有了他的親筆書信和口諭,京城中再無人敢刁難她,陷害她。

他們能夠回到過去。他更加相信,上蒼既然讓他們有了孩子的牽系,一切都會慢慢變好,或許比過去更圓滿。

在秦昊堯看來,九死一生,再獲喜訊,這是他們兩人重修于好的征兆。

將墨筆沾上墨汁,他凝神望著王鐳攤平在他前方矮桌上的那張信紙,不再思慮,斂眉,薄唇抿成一線,奮筆疾書。

宮外的這一場仗已經結束,如今就只剩下宮內的這場惡戰。

他會將所有人,所有事,都放回原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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