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嵐怕她問及旁邊看熱鬧的鄉親,趕忙避重就輕,說道,「林嬸子說瞎話,明明就是二牛搶了我弟弟的畫冊,還打人,林嬸子不攔著,還拉偏架。三爺爺,你看」
林嵐拉了林夕,伸手掀起他洗得發白的外衣,露出里面肚子和後背上幾塊青紫,林夕本就瘦弱,這傷添在青白的皮膚上,看著更是慎人。
旁邊眾人就忍不住直吸氣,小孩子打鬧,怎麼能下重手,這樣的傷,怎麼也要養上半月才能消去啊。
林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道,「二牛這麼小,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每次打架都往這樣不容易看到的地方打,不只是林夕,學堂里很多孩子都被他打過。」
眾人一听,臉色就變得更難看了。
大王莊尚文,但凡能吃飽飯的人家都要把孩子送去學堂讀幾篇書,識幾個字,此時听得自家孩子說不準也被這二牛打過,剛才那點兒同情就變成了氣憤,有那心直口快的,就說道,「小孩子能懂什麼,還不是大人教的。」
「就是,好好的孩子都教壞了。」
老人上了年紀,本就重孫輩,在他們心里婦人不過是用來傳宗接代的,孩子才是光宗耀祖的希望,如今听得這王林媳婦教得二牛如此陰狠,心里很是不喜。
林嵐又趁機火上澆油,「還有,那畫冊明明是我畫給弟弟玩的,是二牛搶了去,還動手打人,如此蠻橫不知禮,這樣長大了還得了。」
眾人連連點頭,紛紛出言說道,「三歲看老,這孩子可要好好管教。」
王老爺子也黑了臉,訓斥王林媳婦兒道,「你這蠢婦,平日都是怎麼管教孩子的,這樣半點兒不知禮,以後出去豈不是讓人家說我大王莊沒規矩。」
王林媳婦也沒想到,她不過是拉偏手幫著兒子打個沒爹的孩子,怎麼就變成了這般千夫所指的下場,她低了頭,有些不服氣的嘟囔道,「小孩子,不過是搶些玩意兒,怎麼就沒規矩了,真是老頑固…」
別看王老爺子上了年紀,耳朵可是極靈的,听了老頑固三字是徹底火了,胡子都氣得翹了起來,「你個沒有規矩的蠢婦,還敢私下褒貶長輩,給我滾去祠堂跪上兩個時辰,別以為王林不在家,就沒人治得了你了,我這就去找你公婆說道說道」
王林媳婦听了這話,臉色立刻急得漲紅,她成親五年才終于熬出頭,跟著王林搬出來另住,不必日日在婆婆跟前立規矩、干活兒,本來王林出門去做工,婆婆是讓她回去住的,她借口家里還有雞和豬,就拒絕了,婆婆已經有些不喜,如若是被三爺告上門去,她恐怕立刻就要被喊回去,以後就再也別想清閑獨住了。
她拉著兒子,小跑著跟在王老爺子身後,哀求著道歉,一迭聲的說著她如何不好,如何錯了,可惜王老爺把頑固兩字牢牢記在心里,也奉行個徹底,無論她怎麼說都不肯應聲,到底進了王家院子…
眾人一見沒有熱鬧可看,家里有孩子的也惦記回去問問是否受了欺負,不到片刻就散得沒了蹤影。
林嵐長長松了口氣,低頭給弟弟拍去衣褲上的灰土,笑道,「走吧,跟姐姐回家。還沒做午飯呢,娘回來該餓了。」
林夕點點頭,乖巧的跟在姐姐身邊,走了半晌,突然低聲說道,「姐,我想大哥了。」
林嵐腳下步子一頓,眼里閃過一抹痛色,很快又被她掩了過去。
他們的大哥林武,是個極疼愛弟妹的,可惜年紀漸長就把武藝放在了心頭第一位,爹爹一心記著祖訓,一心要兩個兒子都讀書考功名,整**著林武背書,不肯听他的意願送他去學武藝,結果年前,十三歲的林武偷了家里的二兩存銀,半夜悄悄跑了。
林父又氣又急,冒著大雪出去尋找,結果被暴風雪困在了山坳里,好不容易被救了回來,治好了風寒,卻落下了病根兒,漸漸轉為咳疾,吃了多少藥也不見好,四月時就撒手人寰了,至死眼楮都沒有閉上,可以說,是林武生生害死了老爹。
林嵐因為帶著前世的記憶重生而來,不比別的孩子那般三四歲才記事,她從下生就什麼都明白,大她五歲的林武對她的那些好,那些疼愛,她記得極真,心里很是喜愛這位大哥,但是,疼他入骨的爹爹,又是因為大哥而死,這種又愛有恨的情感,常折磨得她難以開懷。
劉氏更甚,從林父病逝後,她也臥床兩月,起來後,就再沒提過林武的名字,好似她根本就沒有生過這個兒子一般,每次有人無意提起,她都當做沒听到,手下卻不是摔了茶碗,就是兩三日痴痴呆呆,讓林嵐擔心不已。
可是,林夕還小,哪里知道這些糾葛,只知道大哥常幫他打架,常常一揮拳頭就嚇得二牛跑丟了鞋子,所以,每次受了欺負,都會越加想念大哥。
「三兒,在娘跟前,記得不要提起大哥,知道嗎?」。
林夕低著頭,不明白為啥姐姐平日總這般囑咐他,但他還是悶悶的點頭,「姐,我知道。」
「三兒,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很多事情就明白了。」
「嗯,姐,我長大了,要考狀元,還要學武藝,誰欺負我,我就打他,誰欺負姐姐,我也打他。」
林嵐被弟弟繃著小臉兒,揮著細瘦小拳頭的模樣,惹得笑了起來,模模他的頭,「好,三兒要快點兒長大,保護姐姐,保護娘親,以後早晨不許偷懶,要日日起來跑步。」
林夕傻笑,想起今早就懶床沒起來,于是有些臉紅,應道,「好。」
「等你以後身子壯實些了,姐姐就給你綁沙袋,你跑起來會很沉,但是,等以後解下來時,你立刻就成飛毛腿了。」
「姐,什麼是飛毛腿?」
「飛毛腿啊,就是跑得很快的人,一跳可以上牆的人…」
姐弟倆如此一路閑聊著,很快就到了家,一進院子就嗅到灶間里有包谷粥的香氣傳出來,顯然劉氏比他們提前回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躡手躡腳的進了屋,換了干淨的衣衫,又打水洗了手臉,這才松了口氣。
果然劉氏端著飯菜出來時,除了疑惑的問了一句林夕的臉為何發紅,被林嵐扯了個借口掩過去之外,就沒在問別的。
學堂里也是半堂課,田里的草又拔完了,下午一家人就都躲在院里的柳樹下,讀書的,做針線的,安靜又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