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族老、里正、林九爺同任家祖孫坐了,互相敬酒、吃菜,任老爺子原本年輕時也種過田,對農家活計倒也不陌生,又沒有官家老爺子的傲氣,所以,與眾人詳談甚歡。
灶間里也放了兩張桌子,林家幾兄弟車夫小廝,林大嫂、二嫂陪著幾個丫鬟,一起團團圍坐,吃喝起來。下人們沒有太過講究,也不必中間攔什麼屏風,各自說話吃喝,倒也熱鬧。
這一席直吃了一個多時辰才罷休,任老爺子酒量淺,喝了不過半斤多桂花酒就醉了,喚了林夕到身前,拉了林夕的手,直說以後他就是林家的頂梁柱了,要他好好讀書,將來考狀元,一圓林家祖上幾代先人的遺願,听得劉氏眼淚漣漣,林夕年紀雖小,也極懂事,鄭重應了,得了任老爺子的夸贊。
眾族老和里正把這一切看在眼里,自然願意做個順水人情,一迭聲的老爺子放心,有他們在沒人敢欺負林嵐一家,特別是里正,就差拍著胸部打包票了,仿似先前逼著林嵐一家換田是別人一般。
晚霞滿天之時,任老爺子喝了一碗醒酒湯,清醒了許多,帶著任杰告辭回城去,任杰一直在照顧祖父,沒有再找到同林嵐說話的機會,心里有些不舍,但還是恭敬的隨著爺爺一起上車回去了。
林嵐張羅著把曬干又切好的苦艾草裝了一布袋,交給一個小丫鬟,囑咐她到了任府送去任杰院子,這才放心看著馬車遠去了。
林九爺自覺能與任老爺子和里正等人一席吃飯,臉上有光,而且以後有了任家這層干系,他們林家必定在村里地位也要高上很多,如此想著,他臉上的笑就沒斷過,喜滋滋的同幾個族老一起邊說笑邊出門回家。
林大嫂幫著劉氏洗刷碗筷,林二嫂腆著一張尚有些青腫的臉,坐在一旁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說閑話,不時還會哈哈笑上兩聲,就好像與里正患了同樣的健忘癥,半點兒不記得當日做下的惡事。
劉氏看著她扔在院子里的瓜子皮,心下很是不喜,臉上就帶了厭煩,林大嫂見了,就對林二嫂說道,「他二嬸兒,眼見天黑了,你家里沒有啥活計啊,誠嫂子這里也要忙完了,不如你先回去吧。」
林二嫂一撇嘴,「呦,大嫂,人家誠嫂子還沒說啥,你怎麼就攆起我來了?我是打算幫忙,可是大嫂子你把活計把得死死的,我也插不上手啊?」
「那你就把院子掃掃吧,早晨小三兒掃得極干淨,現在這般模樣,小三兒回來該惱了。」劉氏難得主動開口說話,卻直接堵了林二嫂的口。
林二嫂低頭一看,整個院子,就她腳下三尺內有瓜子皮,其余之處都是干干淨淨,知道劉氏是嫌棄她禍害了,有些不情願的拎了把竹掃帚一邊掃,一邊說道,「誠嫂子,你這日子過得真是仔細,你們家二丫頭怎麼說也定了官親了,你也不買兩個下人回來伺候,讓外人看了,還不知道怎麼笑話呢。」
「誰願意笑話就笑話,我們林家小門小戶,自己一家三口尚且都養不活,哪有余糧養丫鬟。」劉氏語聲淡淡的,顯見不願意多說。
林二嫂卻翻了個白眼,「誠嫂子,也忒小心了,我又不是要沖嫂子借銀錢,嫂子何必跟我哭窮。上次一株草藥就賣了幾十兩,買兩個丫鬟綽綽有余了,再說,有任家這樣的親家,還能少了你們的花用,富貴榮華…」
「閉嘴」劉氏一巴掌拍在身旁的凳子上,惱怒的皺了眉頭,「他二嬸,我家孩子爹還沒過世的時候,之所以不願意讓大伙知道嵐兒的這門親事,就是不願意讓外人詬病我們一家攀附權貴,現在雖說孩子爹不在了,我也不能讓他在九泉之下不安心,我們自會辛勤做活計生活,絕對不靠任何人加,你以後莫要再提什麼榮華富貴之類的話,我們林家是嫁女兒,不是賣女兒還有,那株千結草賣的銀錢只夠我家小三兒的束脩,沒有多余的,二嫂就是想借,我也沒有」
林大嫂和二嫂平日里見得劉氏開口說話都少,更別說惱怒了,一時間都有些發愣,林大嫂最先反應過來,連忙勸道,「誠嫂子,孩子他二嬸就是個有口無心的,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她不過就是說說…」
林二嫂臉色很是不好,一把扔下掃帚,「嫂子怎麼就惱了,我不是也為了你們好,若是外人家我才不管這些閑事呢。」
「那你以後就把我們一家當外人吧,若是讓你管了閑事,我怕哪日再被流言害死」劉氏到底還是記得那日被質疑清白的事,惱恨林二嫂半點兒沒有愧疚之意。
林二嫂听出劉氏再算老賬,也翻了臉,「不管就不管,你當我整日閑著沒事干呢」說完一撒手就走了,劉氏冷冷扔了一句,「你就是整日閑著沒事干」
林二嫂 當一聲摔了院子門就出去了,林大嫂面色有些尷尬,想了又想,勸道,「誠嫂子,孩子她二嬸是個…嗯…沒心眼兒的,你別跟她一樣計較,如若把她的話听心里了,可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了。」
劉氏勉強笑笑,「他大嫂子你別多心,九叔九嬸我是敬重的,你和老三媳婦我也親近,就是老2媳婦,我實在不喜歡,她以後真不來倒也清靜。」
林大嫂無奈笑道,「她平日,也還行,這幾日可能跟著娘家費心,性情有些燥,過兩日就好了。」
劉氏點點頭,轉而問起林大嫂家里的孩子功課,當母親的說起孩子,自然那話兒就是源源不絕,兩人直到忙碌完,都滿臉是笑。
劉氏又進灶間把剩下的葷菜裝了一大碗,要林大嫂帶回去,明早熱熱,加半鍋包谷面粥,幾個包谷餅子,相比平日干嚼咸菜,可是太豐盛了。林大嫂推讓兩句,也就收下了。
劉氏送了她,回屋見得女兒在看著兒子習字,坐在一邊,忍不住拍了女兒一巴掌,「剛才听得你二嬸胡言,怎麼不出去幫娘親?」
林嵐笑嘻嘻抱了娘親的胳膊,「娘,女兒還小啊,二嬸又是長輩,我也不好開口啊。」
「你這丫頭,當娘是傻子啊,你什麼時候這麼重禮節了?」劉氏明顯不信,伸手替女兒抿了抿碎頭發。
林嵐往娘親懷里挨了挨,「娘,女兒就是覺得,以後村里人恐怕會常登咱家們,娘多與人說說話,打打交道也有好處。」
劉氏嘆氣,「我閨女就是懂事。」
「娘也是好娘啊,村里那些三姑六婆確實不著人喜歡,不過,人家笑臉上門,咱們也不好把他們攆出去。娘若是不願意應付,她們說啥你都听著,臉上掛個笑就行,也不得罪人。若是真有那厚道心善的,娘也多幾個人說說話,解個悶兒。」
「娘知道,苦了我閨女了,要想著賺銀錢,還要跟娘操心。」
母女倆抱在一起,說起悄悄話,臉上都帶著笑,林夕在一邊看了半晌,就吃了醋,喊道,「娘,你偏心,只抱姐姐不抱我。」
劉氏撲哧笑了,招手把小兒子喚過來,把他也攬到懷里,母子三個笑成一團。
晚上,五個小娃不願進去匣子睡覺,賴在林嵐枕頭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海子就說,「姐姐,我們吃的蜜糖,就是今日那個哥哥送來的?」
「嗯,對啊,那個哥哥為了給你們找蜜糖,還挨罵了呢。」林嵐折騰了一日,實在困倦,但是又不願幾個小娃覺得被冷落,努力睜著眼楮同他們說話兒。
妃妃和翠翠歡喜說道,「小哥哥真好」
金豬兒也腆著吃飽的小肚皮,咯咯笑著附和,「哥哥好」
墨墨瞪了他一眼,「你個迷糊蛋,差點闖禍」
金豬兒癟癟嘴,委屈道,「誰讓你們把我一個人扔那兒。」
林嵐怕幾小吵架,就連忙說道,「以後金豬兒再要睡覺,就進姐姐的荷包里睡,你醒了就能看見姐姐了,好不好?」
「好,姐姐最好了。」金豬兒笑呵呵湊到姐姐臉頰邊上,伸出白胖的小手握了一縷頭發,輕輕蹭了蹭。
林嵐笑著抬手指點了點他的小腦袋,「還有你更歡喜的事兒呢,今日來的那大哥哥家里還有幾壇蜜餞,過幾日就讓人送來了,你們一定愛吃」
「姐姐,什麼是蜜餞?」幾小齊齊問道。
「就是把果子放在蜜糖里腌漬,又香又甜。」
「太好了,太好了,我們要吃蜜餞」幾小歡喜喊出聲。
「好,好,都有。」林嵐生怕再讓隔壁的母親听見動靜,連忙出聲應下。幾個小娃齊齊豎了手指在唇邊,噓噓有聲,互相挨挨擠擠笑個不停。
「好了,睡吧。明日還要幫姐姐種花苗啊。」
「好啊,好啊。」幾小乖巧的應著,進了匣子,各自安睡,金豬兒難得沒有沾枕頭就打呼嚕,爬起來趴在匣子邊上,小聲說道,「姐姐,那大哥哥真好,姐姐嫁給他吧。」
林嵐听得一頭黑線,無奈道,「金豬兒,你就為了一壇蜜餞,就要把姐姐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