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見赦師兄等人漸漸遠去,便一手撐著地爬起來,受傷的手傳來陣陣的疼痛,風塵的額上滲冷出冷汗來。二愣子在前廳里將剛剛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當下跑出來扶住了風塵,又喚來另一名碾藥的孩童去請王大夫來治傷。
二愣子將風塵扶坐在平時吃飯的石凳上,悄聲說道︰「二哥以後要躲著赦師兄些才是?」風塵怒道︰「為什麼要躲他,難道我會怕他不成?」二愣子道︰「二哥的英勇今日我等已瞧得明白,但這赦師兄是古老板從外請來的藥師,內廳的藥方多數都由赦師兄所配制,所以平日里很受古老板的器重,近日藥鋪正在趕制一批貴重的藥劑,所以他便更加神氣。」
風塵略為一驚,原來赦師兄這般傲慢也是有所依仗的,卻不知是從哪出的師?當下便問︰「這赦師兄的全名叫什麼?是哪門哪派?」二愣子道︰「他叫赦爽,听說是匾鵲谷左神醫的得意弟子,古老板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成就,全靠著左神醫的點拔與幫助。」
風塵抬起手,見兩只手掌上還有絲絲縷縷的黑氣冒出,心里尋思著︰要是能請這位左神醫根除掉我體內的障毒那便好了。不過轉念一想︰左神醫的徒弟這般蠻橫,想必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我又何必去求他呢,況且今日與他愛徒打了一架,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稍過了片刻,王大夫便被那藥童拉了過來,本來他還有些不情願的,但見是風塵,臉上一舒,笑道︰「小兄弟是你,怎麼把手弄傷了?」二愣子不敢說剛剛與赦爽武斗之事,前廳弟子後廳弟子打架要是被梅姨知道,那麻煩可大得去了,當下便隨口說道︰「風二哥沒看清路摔的。」王大夫道︰「小小年紀就學著撒謊,你去摔一跤看能不能傷成這樣?」
當下先將風塵的關節復位,抹了些藥糊,然後打了石膏和夾板。「你剛剛跟人打架了吧?」王大夫突然問道,臉上很是關切。風塵見他慈眉善目,也不隱瞞,點點頭道︰「與師兄切搓武藝時不小心弄的。」
王大夫道︰「年輕人血氣方剛打架原也正常,不過出手還得有個度才是,與你對打的師兄武功高出你許多,你以後要小心才是。」風塵點點頭,謝過王大夫,將他送到前廳的櫃台前才回來,想著今日的草藥還未碾完,風塵便一只手碾了起來。其實碾藥主要靠的是腳,所以倒也不影響速度,況且那二愣子極會做人,見風塵受傷不輕兀自從風塵的藥堆里抱了幾大束放到自己跟前碾起來,這樣一直到天色漸黑,才將剩下的草藥碾完。
風塵簡單的清洗了一下,便回到廂房等著古丁回來,說也奇怪,那日中午跟著梅姨去收藥都在天黑前趕了回來,怎麼古丁一大早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當下心里閃過無數的念頭,盡數都與黃蘇蘇有關。
吃過晚飯,風塵眼巴巴的坐在門口瞅著外面,卻見赦爽跟著一干弟子從外面回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風塵心中甚惱。那赦爽見風塵包著手坐在那兒,得意的對著師弟們說道︰「以後再有不識相的,你們就給我打,打得他叫爺為止。」
眾弟子當然知道赦爽說的自是風塵,便跟著起哄,說的話也甚是難听。風塵緊緊攥起拳頭,心道︰總有一天我要打得你叫爺。
等赦爽一干人回到廂房後,院子里才安靜下來,與風塵和古丁這些外廳弟子不同,內廳弟子的廂房是單獨的一處位置,那里寬大亮敞,有專人打掃,每日掌燈時分,還會送去酒菜和水果。風塵無奈的嘆了口氣,一手撐著下巴看著發著呆。
這時,就見古丁背著一只大蔞子慢慢走回來,看樣子很是勞累,風塵只道他是收藥給累的,但見他蔞里空空是也,竟連一塊藥根都沒看到。古丁恨恨說道︰「他娘的今天真倒霉,踫到了陳四,與他打了一架,這小子要論武功決計是打不過我的,但他使起了詭計,還好我反應快,身手好,總算是有驚無險,只可惜滿滿的一籃子草藥被灑在路上。」
風塵听說古丁踫到了陳四,心里有些不自在,自那晚在古河村看到陳四後,風塵總覺得這個陳四絕不僅僅只是潑皮無賴那般簡單。古丁說陳四的武功不及自己多半是假,定是古丁打不過陳四,為了面子才編出的什麼使用詭計來打掩護的。
見風塵手上負了傷,古丁正感驚詫,見二愣子從廂房前經過,便叫了過來問是什麼回事?二愣便將風塵與赦爽武斗之事一一都說了,古丁一拳打在門框上,恨恨說道︰「這也太欺人太甚了,我們外廳弟子便是隨便被內廳弟子打的麼?我找他算帳去!」
風塵一把拉住古丁,道︰「古兄弟莫急,咱們與那些人每日低頭不見抬頭見,要找他們有的是機會,你還是先講講與陳四打架的事吧!」
古丁笑道︰「你是想知道黃家小姐吧?呵呵,好吧,要說我與陳四打架,那還真與黃家小姐有關。」咽了咽口水,古丁慢慢道︰「今日一早我正準備去百草坊收藥,在集市上看到了黃府的老管家,便與他攀談起來,得知黃家小姐的病病剛剛才好,黃員外準備在鎮上買座大宅子,讓他去尋個好地兒。」風塵站起來道︰「如此甚好,免得那李玉總打蘇蘇的主意。」
古丁不置可否,接著道︰「我當時覺得奇怪,黃員外在古河村擁有良田萬傾,樓宇數座,眼下瘟疫已過,為何還要搬到鎮上定居呢?向老管家一打听,才知黃員外要將古河村的田地家業盡數賣給李莊主,我一听更奇怪了,李莊主向來喜善經營賭坊和妓院,怎麼突然對黃員外的良田樓宇感興趣了?老管家見我疑惑,便悄聲說道︰‘買黃員外家業並非李莊主,而是一個神秘人。’我听後大為不解,何人要買黃員外的家業卻不直接找到黃員外,而是要經過李莊主拐道彎呢。要知道李莊主可不會做沒有好處的事情,這一轉手,多半從中賺了不小的一筆。」
風塵點頭道︰「正是呀,莫非這神秘人只認得李莊主還不認識黃員外?」
古丁道︰「我也這樣想,所以到百草坊收完藥後,沒有馬上回來,而是偷偷爬進了李家莊的後院。我古丁什麼樣的院子都見過,就是沒見過李家莊那樣奇怪的後院,一般的大宅院里,多半會栽些花草,或修得平平整整,用于平日的賞花觀月,可那李家後院卻是排得滿滿的石墓,你說哪個會把已故的親人埋在院子里的,可是那李家後院里的石墓不僅修得華麗,還呈一定的規律排列著,我走了半天,最後還是繞回了原地。我心想,不對勁呀,這些石墓有古怪。這時,就听到從走廓上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仔細一听,正是黃家小姐的。」
風塵心中一「 」,原本想著黃蘇蘇在李府定是過得不開心,整日愁眉苦臉的才是,怎麼還會這樣開心的笑呢?
古丁接著道︰「我怕被人發現,便隱匿在一座石墓的後面,只見黃家小姐與李玉一前一後跑過來,李玉在後面邊追邊道︰‘黃家妹子,你跑慢些,我都追不上你了!’黃家小姐道︰‘你找我定沒什麼好事,我才不要你追我呢。’兩人說話甚是甜蜜,我听著心里極不舒服,想那李玉是什麼東西,平日里游蕩在妓院里尋歡作樂,那黃家小姐怎與他還有說有笑的。」
風塵心里一酸,像吃了蒼蠅般的不舒服,想起小時候與黃蘇蘇經常玩娶新娘的游戲,每次黃蘇蘇都怔怔的問風塵︰「你真的會娶我做新娘麼?」風塵總是點著頭道︰「那當然,我這輩子非你不娶。」長大之後,兩人再不會玩這樣的游戲,但黃蘇蘇一見到他總會粘上來親熱的叫他風大哥,然後手挽手的去後山游玩。雖然黃蘇蘇再沒有說過要風塵娶她做新娘的話,但往往一個眼神,彼此便心領神會,不用多說一句話。
想到這,風塵搖了搖頭,道︰「後來怎麼樣了?」
古丁繼續道︰「我躲著一動也不敢動,就見黃家小姐停下來,等著李玉追上去,然後紅著臉埋進他的胸懷里。那李玉問她道︰‘你還在想風塵那小子麼?’黃家小姐道︰‘想他又有什麼用,我一直將他當大哥哥看待,現在他在哪我也不知道,只盼著他早日有出息了才好。’」
風塵冷笑一聲,自言道︰「嘿嘿,原來我在她心中是沒有出息的人,原來她一直只是當我為大哥來看!」心里頓如刀割著一樣疼,轉念一想︰是了,蘇蘇生病之時正是需要照顧的時候,而我卻不能陪在她身邊,加之比武招親時我又爽了約,對我頗了埋怨,而那李玉定是趁此機會大獻殷勤,用花言巧語騙取蘇蘇芳心的。當下風塵眼里一熱,鼻尖發酸,只後悔為何不趕去與蘇蘇見上一面,又怨上天如此捉弄于人。
風塵深深嘆了一口氣,木然的坐到桌子前,將中午喝剩下的半壺酒拿出來一口氣干得見了底。本想借酒澆愁,不料卻酒盡愁更愁,心里不斷的浮現出黃蘇蘇那張秀麗的臉來,而耳邊卻是「沒出息」的聲音不絕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