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清容走進寧馨院主屋的時候,老夫人正笑著跟兩個中年女子說話,見她進來,忙招手讓她上前,拉著她的手,向那兩個中年女子笑道︰「這便是我家的五丫頭,容姐兒。」說著伸手指了指那兩個中年女子道︰「這兩位是錦繡閣最好的繡娘,這位是林娘子,那位是張娘子。」
華清容有些茫然,這時下,找錦繡閣的人來干什麼?這錦繡閣可是京都城中最好的繡房,里面的衣服,可不便宜。
雖然疑狐,但華清容還是上前,給兩人行了禮。
兩個人連說不敢,林娘子更是笑著站起來,起身繞著華清容看了一圈,滿臉的笑容︰「這就是貴府的五姑娘麼?給姑娘行禮了。想不到五姑娘醫術好,人也長的這麼標志,怪不得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都看中意姑娘,連我這個粗人,看了都忍不住的喜歡。」
華清容只是笑著,並未回話。看著林娘子活泛的模樣,便覺得此人不簡單,短短幾句話,就把她與自己的關系拉近了,可見也是個七巧玲瓏心的人。
老夫人笑著道︰「倒是讓娘子笑話了,昨日國公府送了婚貼過來,婚期訂在了三月初,因此我這個老太婆才讓人請了娘子過來,幫我這個孫女兒做嫁衣。」
華清容這才猛然醒悟,想不到不聲不響之間,竟然婚期已經定下來了,再過一個月半,她就要成為那個無賴男人的妻子了?華清容突然之間有些不敢相信。
林娘子拍手笑道︰「那真是要恭喜老夫人了,恭喜姑娘了!」
華清容連忙斂身行禮︰「有勞娘子了。」
「姑娘客氣了,這都是奴家應當做的。」林娘子笑著寒暄︰「奴家此次來,帶了錦繡閣的最新的花樣,姑娘先挑了,奴家便就此做了。」
華清容笑著應了,便隨著林娘子的意思看繡品,老夫人也湊了過來,與華清容一起商量著。
最終,華清容看完了繡樣,挑了繡品,這才道︰「娘子只管按照往昔別人家的嫁衣規制來做,不要太過華麗就行。」
林娘子听了,心中便有些詫異,這華府的五姑娘雖然出生略低,但是升了縣君,這可是天大的榮耀,若是換成一般人,得了這份恩典,哪里有不大操大辦的,這往低調里辦,自己還真的是又一次見。看向華清容的眼光,便帶上了探究。
華清容卻似渾然不覺︰「至于嫁妝要置辦些什麼,我一個姑娘並不是很懂,便請娘子幫忙參謀著做便可。」
林娘子思索了一番,便道︰「既然姑娘這麼說,那奴家便按著一般侯府夫人的嫁衣做了,畫好了繡樣,再請姑娘過目。」
「勞娘子費心。」華清容笑著,又向著林娘子行了個禮。
林娘子笑道︰「姑娘的榮華富貴還在後面呢!往後若是有什麼需要錦繡閣做的,姑娘吱喚一聲便是,奴家立刻便會趕來。」
華清容笑著連忙道謝。既然林娘子誠心相交,她又何必拿喬,再說有一家相識的繡閣,也是好事。
林娘子和張娘子又與老夫人閑話一會兒,便告辭了。
老夫人牽著華清容的手,回去榻上坐了,道︰「眼看著婚期在即,而你又忙著給太後娘娘繡屏風,這陪房的事……」
華清容心中一緊,她剛剛把鶯歌和縴兒兩個解決了,祖母這里又惦記上了陪房。可是嘴里卻說道︰「寒煙成親後,必定要跟我去的,另外的還要請祖母幫著相看才是。」
听得華清容這麼說,老夫人自是滿意的,抬手拿了早已擺在桌上的名冊遞了過去,「這幾日便想著你陪房的事,晚間都睡不好,國公府不比別處,自是……要仔細一些。」
老夫人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若不是太後指婚,我自然是不願意你去那個府里的。」
華清容臉色一緊,擔憂便爬上了臉頰︰「祖母,那府里有什麼不妥嗎?」
華老夫人牽住華清容的手,緊了緊,聲音有些低沉,使的華清容覺得有些壓抑,心中沉沉的。
「慕容家與華家一樣,都是跟著太祖皇帝從龍有功的,慕容家的老太爺一共有兩個兒子,現任的安國公慕容德惠是嫡子,是慕容老太君親生的,還有一個是庶子,慕容德全,如今在工部行走。安國公原先娶得是睿王爺的嫡女瑞安郡主林氏,睿王爺是大周朝唯一的外姓王,這一輩子,就只有這個瑞安郡主,瑞安郡主嫁給慕容德惠後,先是生了長女,就是如今的皇後娘娘,可是……」
老夫人的聲音突然頓住了。
華清容猛地抬頭看向老夫人,「祖母……怎麼了?」
「可是……。」老夫人的聲音又低沉了一些︰「後來睿王爺去世,林氏敗落,安國公正直風華年少,一次丞相府宴飲,卻在酒後,偶遇當朝丞相的嫡女錢氏,……」老夫人的聲音緩了緩,又低沉了不少,似乎想了想,這才繼續開口說道︰「慕容德惠不得已娶了錢氏為平妻,錢氏一進門,林氏就提出要析產分居,當時這件事情鬧得很大。」
華清容不由得越發好奇這個婆婆,析產分居可是大事!不要說是功勛人家,就算是平常人家,也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後來呢?」
華清容真的很好奇,慕容承志的口中的那個媽,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慕容家自然不肯,但是丞相府卻暗地里是贊成的,最後還是太後娘娘出面壓下了林氏,但林氏卻不再讓慕容德惠進門,再後來,錢氏有孕,生下了慕容家的長子和次子,而林氏卻只有一女,慕容府的人自然爬高踩地,日子便有些難過。」
「林氏又提出願意淨身出戶,正在鬧得不開交的時候,林氏卻在這時發現自己又有了身孕,當時流言紛紛,說什麼的都有,但是林氏終于沒有離開國公府,直至生下孩子,就是現在的安平候慕容承志。林氏在生下安平候後,撫養安平候到了五歲,便離府另居了,從此音信全無。」
華清容听的頓時有些傻眼,原以為國公府復雜,卻沒有想到竟然復雜到這個程度!
那豈不是說,現在府里的當家主母,並不是自己的正經婆婆,而自己的正經婆婆,已經不知所蹤了?!
老夫人頓了頓,繼續開口︰「林氏離開之後,安平候自此就有長姐慕容嫣撫養,直到安平候八歲那年,慕容嫣被選為景王妃,大婚之後的第二天,慕容承志便從府中消失了,去了邊關,直到十八歲那年,先帝去世,京都城打亂,慕容承志帶兵突然出現,擁立景王為帝,慕容德惠被封為國公,一代而止,而慕容承志卻被封為安平候,世襲罔替。」
「自慕容承志回來之後,一向自稱賢淑的錢氏便開始張羅著幫安平候挑選妻室,可是每一個最終都離奇死去,所以安平候克妻的名聲才傳了開來。」
「那些人去世的時候,安平候可是京城?」華清容問的有些小心翼翼。
老夫人目光驀地一閃,看了華清容一眼,瞬間又恢復了原樣︰「每次成親之後的第二天,安平候便去了邊關,所以這些人去世的時候,慕容承志全都不在。」
華清容的目光猛地一深,突然想到慕容承志那天晚上對她說的話︰「你是爺自己看中的。」突然心中一酸。
「在第二位夫人去世之後,錢氏曾去請了高僧做法,說是慕容承志殺人無數,身上所含怨氣太重,所以……克妻,這輩子無後。再加上,後來又接連死了兩位夫人,慕容承志克妻的名聲,這才漸漸傳揚開來。」老夫人的聲音陡然升高了許多︰「後來,國公府又傳出了這樣一句話,說若是安平候沒有子嗣,那麼將從大房或二房挑選一個過繼,繼承安平侯爵。容姐兒,你現在可明白了?」
母些些我。華清容頓時一個頭有兩個大,這算是什麼?這不是詛咒慕容承志沒有後嗣嗎?世襲罔替的侯爵……,這該是多大的一塊餡餅,那些人豈能不搶個頭破血流?!在那樣的一個府里,四周都是瞪圓了眼楮的虎狼之輩……。即便是一個好的,也會被撕咬的骨血無存!!
華清容只覺得脊背一陣陣的發涼,現在她後悔了,行不行?!
慕容承志死了這麼多個妻室,只要帶腦子的,都可以看出來,其中有蹊蹺,可是國公府竟然還傳出了這樣的話,豈不是告訴別人,國公府里,現在是錢氏獨大?!
華清容越想越是心驚,但是臉上卻沒有露出分毫。
華老夫人看著華清容,見她依舊一臉的平靜,嘴角還掛著淡淡的笑容,不禁有些意外︰「容姐兒,你……」
「祖母,事已至此,由不得不嫁,我是華府的姑娘,自然只有華府才是我的依靠,我與華府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這點,孫女兒是看的明明白白的。」華清容驀地抬頭,一臉誠摯的看著老夫人︰「還求祖母幫我。」
老夫人一听華清容這話,頓時笑了,伸手安撫的拍了拍華清容的脊背︰「你是我孫女兒,我不幫你,還能幫誰?!」
華清容笑著窩進了老夫人的懷里︰「孫女兒一直知道,祖母是最疼我的!」臉上雖然笑的開懷,可是心中卻漸漸發冷,祖母剛才的那一番話,言外之意,不說,她也能理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過,只要她到了慕容府,接下來的事情……,若是自己能站住腳,自然是華府的女兒,若是就這樣死于非命,自然也是華府的女人,至少,華府與國公府攀上的關系,但是想要華府出頭,卻是不可能的!「祖母,孫女兒想著,既然婚期在即,是不是可以讓遠哥兒……」
「遠哥兒怎麼了?」老夫人又豈是好糊弄的,一听,便听出了其中的不對勁。
華清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把遠哥兒說的話,一五一十的全都說了出來,老夫人听著,頓時臉色變得鐵青︰「我原本瞧著她,也還算是知情識禮的,想不到竟然已經糊涂到這個份上!你去告訴遠哥兒,就說是我說的,讓他這幾日就在呆在府里,哪里也不要去!順便讓人去學子監請個假,就說最近命犯太歲,不宜出門。」
老夫人口中的這個她,不用問,華清容就知道指的是大太太,想不到祖母對那個惡毒的女人評價竟然是知情識禮,這也是華清容所沒有想到的。
在一听祖母給遠哥兒編的理由,華清容頓時有些汗顏,祖母的這個請假緣由,也太有些……
老夫人卻似渾然不覺,又換了一個話題︰「關于陪房的事情……」
「祖母,孫女兒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祖母看著幫孫女兒選一家就是。只是……」華清容的聲音有些猶豫。既然老夫人一定要插手的,那就讓干脆全都推給老夫人,陪房不必貼身丫鬟,大不了,到時候全都趕去莊子上。
「只是什麼?」
「孫女兒回去問了七巧,她說不願意嫁人,想求祖母一個恩典,放她出府去。」
老夫人沒有立即答應,只是深深的看了華清容一眼,才開口︰「那,依你之見呢?」Pxxf。
「不過一個丫鬟而已,她想要出去,就隨她吧,好歹也伺候了我這麼一段時日,不說功勞,苦勞總是有一些的。」華清容一臉無所謂的說著。
老夫人又看了華清容一眼,這才松口道︰「依你就是,我讓金福去你母親處取了她的賣身契給你。」
「多謝祖母。」
祖孫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子閑話,然後老夫人幫華清容挑了四家華府的家生子,說是絕對信得過的,男的就在鋪子和外院上效力,女的便在內宅里給尋個差事,都當得用的。華清容自然是沒有意見,于是說好了,明日就讓這四家人進府里來,讓她見見,挑一家過去國公府里。
正說話間,二太太拿著一張請帖進來︰「我說容姐兒在哪里呢,怎麼都找不到,原來母親這兒的飯香,姐兒聞著香味,跑到這里來了。」
華清容一見二太太進來,急忙起身行禮,老夫人卻指著二太太,笑的說不出話來。
「母親慣是會教人的,趕明兒我也讓薇姐兒過來母親處,讓母親教導幾天,好好學學規矩。」二太太笑著湊趣。
這句話,倒是把老夫人一直想做而未做的事情勾了出來,笑著道︰「既如此,我明兒就舍出這張老臉,進宮求太後,請她派個教養嬤嬤過來,教教姐兒們的規矩。」
二太太一听,頓時笑的如花兒一般︰「我們府里的姐兒們,真真是托了母親的福氣,才能有宮里的教養嬤嬤教導禮儀,以後出去,說起話來,都要響亮幾分。」
「真真是你這張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老夫人笑著罵道。
二太太越發的捧場︰「母親可千萬不能小氣,一定要讓府里的姐兒們都沾點母親的福氣才是。」
「行!都沾,一個都不拉下。」老夫人笑著,看著二太太手里的紅色請帖,問道︰「這又是誰家有喜事?」
「母親,你看,我也是剛剛接到,委實不能決定,這才過來請示母親。」二太太說著,把手中紅色的請帖遞給了老夫人。
老夫人接過,打開一看,臉猛地就沉了下來。
華清容並沒有問是什麼事,只是起身,告辭出來,回自己的小跨院去了。
華清容回到小跨院里,就把七巧叫了進來。
七巧進來的時候,低垂著頭,隱隱可以看著眼角的濕意。
華清容心中緊了緊,剛才自己處置縴兒的時候,她還是一絲異樣也沒有,自己從祖母屋里回來,她竟似哭了一場……
「七巧,你有什麼為難之事……」華清容嘆了一口氣︰「好歹主僕一場,能幫我一定會幫的。」
七巧抬起頭,看著華清容,揚起一抹苦笑︰「多謝姑娘,奴婢,奴婢沒事。」
華清容淺笑著,盯著七巧看,七巧的目光漸漸的畏懼起來,避了開去。
華清容笑了︰「七巧,你有很多事情瞞著我。」
「奴婢……」七巧雙膝一屈,「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低著頭,卻不說話。
華清容冷冷的看著七巧,伸手把七巧的賣身契拿了出來︰「我原本想著,你能照實告訴我,我就把賣身契還給你,可是你終究是瞞了我。」華清容的聲音陡的冷了下來︰「你跟了我這幾個月,想必也應該知道我的為人,我不知道你出賣了我幾次,但是你卻始終沒下手害我,這也就是我一直想幫你的原因。原本我想著把賣身契給了你,讓你從此海闊天空,但是剛才我卻發現……」
七巧還是沒有說話,只是身子微微的顫抖起來。
「我可以不顧及你做過什麼,但是我卻要顧及我自己的安危,所以,你可以出府,我也不會追究你是逃奴,但是賣身契卻一時半會的,我不能給你,什麼時候,我覺得我不再受到威脅了,我就遣人把賣身契給你送去。」
「姑娘,奴婢……」七巧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上幾句,但最終只是用力的給華清容磕了一個頭︰「奴婢謝姑娘恩典,姑娘放心,奴婢就算是粉身碎骨了,也不會辜負姑娘的恩情。」
華清容點點頭,把賣身契又放進了匣子里︰「十年為期,十年後,我若安然無恙,卻找不到你,我就把賣身契撕了,你不論有沒有拿到賣身契,都是自由人。你,走吧,從今而後,好好過日子。」
七巧哽咽著,給華清容磕了一個頭,正要起身離去,華清容又吩咐寒煙,取了一張百兩的銀票給七巧︰「帶著點錢防身,女人別的可以什麼都沒有,但是不能沒有錢,好好藏著,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用了。」
「姑娘……」七巧驀地抬頭,看著華清容,嘴角哆嗦了一會,卻終究沒有說話,只是趴下,結結實實的給華清容磕了三個頭。
華清容的眼眸中掠過一抹失望,但是臉上卻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沒有把賣身契給你,原本就是我虧待了你,給你一些銀兩防身,也算是略微的補償。不過,既然你的賣身契還是我這里,自然還算是我的人,若是以後遇到什麼為難之事,能幫的,我還是會伸手的。」
華清容緩緩說著,這也算是一種承諾了,依著華清容現在的身份,對著昔日的丫頭,能說出這一句話,也算是不易。
「姑娘,你……」寒煙看著七巧遠去的背影頓時著急起來,可是春福看向華清容的眼色,卻有些變了。
這兩日,她與七巧住在一處,七巧的那些個異樣,她自然看在眼中,她不信,華清容會絲毫不覺,但是華清容卻還是說出了這樣的話,怎麼能不讓她動容。
華清容搖手制止了寒煙︰「人各有志,我不能相強,只是我希望,從我這里走出去的人,每個人都能活的好好的。這就是對我的最大孝敬。」
霎時間,屋內的氣氛就有些沉悶,春福笑著開口︰「瞧姑娘說的,只要姑娘能好好的,我們這些個服侍姑娘的,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因此,姑娘一定要保重自己才是!」
華清容笑了,伸手指了指放在一邊的繡棚︰「幫我分線吧,哪里來的這些嘮什子廢話。」頓了頓,又問道︰「剛才七巧見了什麼人沒有?」
春福愣了一下,笑道︰「沒見有人進來,倒是見七巧出去了一趟,回來就關進了自己的屋子里,直到姑娘喊她,她才出來的。」
華清容點點頭,看著春福,眼中閃過一絲滿意。在這一點上,寒煙就比不上春福有眼力勁兒,若是春福真的能全心全意的幫著自己,到了國公府,倒是一大自己的一大助力。
春福連忙去端繡棚,寒煙正要上前幫忙,卻被華清容攔住了︰「這里有你春福姐姐就夠了,你回去準備你的嫁妝,婚期已經定了,不要到時候,嫁衣卻還沒有繡好,沒得讓人笑話。」
春福一听,指著寒煙,頓時笑開了︰「姑娘說的是,奴婢看見寒煙的嫁衣上,繡了幾天了,那一朵花,還是一朵花,連片葉子都沒有多過。難不成你打算成親的時候,讓新郎官幫你接著繡完?」
寒煙頓時羞紅了臉,狠狠的啜了春福一口︰「你個壞蹄子,以後讓姑娘幫你找一個厲害的郎君,好好整治整治你這張嘴,才曉得今日老娘的厲害!」
「哎呦喂,這還沒有成親呢,就一口一個老娘的,姑娘你還不快放了她去成親!要知道女大不中留,越留就越成仇!」春福哪里能讓寒煙說出半句,張嘴就回了過去。
華清容沒有理會兩人打嘴仗,笑著低下頭,把遠哥兒臨摹的山水畫拿過來,鋪在繡棚上,準備開始畫繡樣。
華清容準備繡一個桌子上擺放的小屏風,可是這個山水畫卻有些長,讓華清容有些煩悶,正在埋頭思索的時候,墨竹從外面進來,說是二太太來了。
華清容急忙抬起頭來,一邊說請,一邊站起身來,迎了出來。
門簾還沒有掀開,就听見了二太太帶著獻媚的笑聲傳了進來︰「容姐兒,可在里面?」
「二嬸嬸快請進來。」華清容急忙快走了幾步,伸手把門簾撩了起來︰「二嬸嬸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
「瞧你這張小嘴,真真是可人疼得,怪不得你祖母這麼疼你!若是薇姐兒有你的一半,嬸娘我就什麼都不用愁了。」二太太說著,便有些黯然。
「二嬸嬸說笑了,佷女兒哪里會說啥子話,沒得倒是讓二嬸嬸見笑。」華清容一邊說著,一邊讓著二太太。
兩人都進了屋子,春福端了茶過來,二太太伸手接了,扭頭看見華清容擺開的繡棚,訝異道︰「姐兒從今兒就開始繡嗎?」
華清容點點,應到︰「是,太後娘娘的生辰在三月中旬,還有兩個月時間,算是有些緊了,若不抓緊些,怕是會來不及。」
華清容這麼一說,二太太連忙點頭稱是︰「你的婚期定在三月初,又要成親,又要繡太後娘娘的千秋之喜,真是苦了你了。」說著,二太太換了個話題︰「這個屏風,你可有什麼需要的,跟嬸娘說,嬸娘幫你去置辦!嬸娘別的本事沒有,但若是要找一些奇巧的,嬸娘還是有些門路的。」
華清容頓時笑了︰「正在發愁呢,二嬸嬸就從天而降了!這不,正要求二嬸嬸幫忙想想辦法。」
「那嬸娘我豈不是成那救苦救難的觀世音了。」二太太笑著道︰「姐兒說吧,只要嬸娘能做到的,一定竭盡全力!」
華清容笑著先謝了二太太,這才指著繡棚道︰「二嬸嬸你看,我想把這繡成擺在桌上的屏風,既好看,又實用,可是這幅山水畫繡出來,擺在桌上卻又顯得太長些,若是剪掉一些,卻缺了許多韻味,正在發愁。」
二太太圍著繡棚繞了好幾圈,突然雙手一拍道︰「可不是巧了,我娘家的嫂嫂出自江南的木雕名門,前兒個得了一個屏風架子,巴巴的把我叫去瞧了,有七塊木板瓖嵌而成的,可以分開來,也可以拼起來,很是精巧,我這就去跟我嫂嫂商量,拿了來給你,豈不是物得其所?」
「這……怎麼好?君子不奪人所愛,二嬸嬸……」華清容有些猶豫。
「這有什麼,放在她那里不過就是塊廢物,送給你,倒是還能派得上用處,你不用跟嬸娘客氣。」二太太笑著,就把這事情定了下來,遣了丫鬟過去,說好了,明日就送過來。
華清容連忙謝了,說是等完成了太後的繡品,就在繡一塊屏風出來,謝謝二太太的娘家嫂子。
二太太急忙笑著應了︰「我這可不是賺了!連太後娘娘都看上的繡品,必定是極好的!」
華清容笑著謙遜了一會兒,便邀著二太太坐了。
二太太笑著拒絕了︰「姐兒,嬸娘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華清容笑道︰「二嬸嬸當家理事,自然是這府里最忙的。不知今日過來……」
「嬸娘今兒個過來,有幾件事,咱們一件件的來。」二太太拍著手道︰「第一件,剛你們的祖母跟我說了,讓你們這些姑娘們跟著我學習一下當家理事,省的到時候嫁了,都兩眼一模瞎,我想著,要不明兒開始,姐兒們去垂花廳跟著我。」
華清容急忙福身謝了,「明兒一定去相煩二嬸嬸。」
二太太笑著伸手牽住了華清容,向著屋外走去︰「姐兒先跟我出去看看,老夫人幫你挑的幾家陪房都到了,你看看,挑一家合心意的帶過去。我讓他們都在院子里侯著,進屋沒得讓他們腌了你的地。」
二太太領著華清容到了院子里,指著跪在地上的人,笑道︰「這些都是老夫人親自挑的,別人可是一個都不經手的,好好的瞧瞧,都是府上家生子,絕對能信得過的。」
二太太的言外之意,華清容自然是听懂了,那就是說,這些培養全都是祖母的人,大房,二房和三房全都沒有沾手。
雖然現在祖母的立場並不是很明確,但是只要大太太沒有插手,華清容的心里,倒是松了很多。
「老夫人意思是,你挑兩家陪房過去,雖說寒煙成了親,也算是一家,但是樊媽媽的兒子終究不是家生子,使喚起來不方便,不如讓寒煙當管事娘子。」
華清容對于這點倒是並沒有爭執,反正到了國公府,天高皇帝遠,祖母就算是有心,也有鞭長莫及的時候,也不怕這些陪房折騰的翻了天。
華清容才剛到廊前,便見到一群人在院子的角落中候著,見到華清容和二太太出來,急忙紛紛過來給華清容和二太太行禮。
華清容瞧著眾人凍的哆嗦,便吩咐春福道︰「天冷甭在外候著了,帶他們先到旁邊的屋內歇著,我過去那邊相看。」
「謝姑娘。」眾人謝了,便跟著春福去了旁邊的屋子。
華清容其實倒也不為了什麼,只是不願過于苛待下人,雖然他們是僕自己是主,但是若是能因此這一些小事,而讓他們感恩,她也樂得施恩。
二太太看向華清容的眼神,卻在這一刻倏的變了,眼中的討好意味更濃!這個五姑娘,進不驕退不不餒,就這辦事的氣度,看來這府里的人,大多看走眼了!
二太太此刻突然有些後悔當初第一次見面時,給華清容下的絆子,看樣子,自己回去要好好的教教薇姐兒,遠離那個兮姐兒,與容姐兒交好,才是正理!
「二嬸嬸,我們一起過去吧。」華清容有些意外二太太的出神,輕輕的拉了一下二太太的衣袖。
「啊,好,走吧。」二太太回過神來,朝著華清容笑笑,一邊走一邊道︰「眼看著我們薇姐兒也要訂親了,可是那手女紅,卻怎麼也拿不出手,趕明兒我讓她跟著姐兒你一起繡花,你就當幫幫嬸娘,指點一下她,可行?」
華清容听了微微一笑,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幽姐兒明天也要來呢,大家一起,倒是熱鬧。」
二太太听了便有些咬牙,想不到那個不聲不響的三房,這種事情倒是靈光的狠,一下子竟然佔了鰲頭去!臉上的笑容卻絲毫不減︰「這樣倒是幸苦姐兒了。」
「二嬸嬸太客氣了,大家都是嫡親的姐妹,哪里說累不累的,倒顯得生分了!二嬸嬸若是不嫌棄,明兒就讓七妹妹過來,我們一起就是了。」華清容笑著答應了,她已經與大太太水火不相容了,華府的其他人,能不得罪,自然還是不要得罪的好。像二太太這種的,既然她自己湊了上來,自然要緊緊的拉住的!
華清容和二太太進了屋子,樊媽媽和春福早已經在堂屋里掛了簾子,扶著華清容和二太太在主位上坐了,這才出去傳人進來。
「二嬸嬸,我對這幾戶人家沒有一個相熟的,二嬸嬸你看……」華清容沒有直接叫人,而是扭頭看向二太太。
二太太笑道︰「這有何難,一家一家叫進來看就是了。」說完吩咐春福︰「按照名冊的順序,一家一家的叫。」
春福應了,轉身出去,帶了一家人進來,二太太指著道︰「這家當家人姓石,是府里二門上的管事,他婆娘管著內宅的漿洗,家里有兩個丫頭一個小子,大的丫頭在花草房,小丫頭還小,沒有差使,兒子也還小,沒有差使。」
華清容隔著簾子瞧著跪在外面的一家五口,俱都低著頭,但是那男子看上去倒是十分的精明。華清容叫那婆娘進了簾子,卻見那婆娘低著頭,一副十分木訥的模樣,華清容有些失望。
春福見華清容沒有說話,便領著他們下去,又換了下一家進來。
這次進來的姓柴,當家的是府上地莊子地管事,婆子是老夫人跟前的灑掃。夫妻兩人看上去十分的敦厚,家里有一個閨女,一個兒子,一個閨女是二太太院子里的粗使丫鬟,那是卻有一雙靈動的眼楮,模樣長的倒也不賴,一個小子在門房跑腿,看上去,倒是十分的機靈。
第三戶姓孫,第四戶姓鄧,基本都在府上有差事,人口的數量也差不多。
華清容看了之後,不置可否,二太太看了華清容一眼,笑道︰「姐兒看著,可有稱心的?」
華清容想了想,笑道︰「二嬸嬸知道的,就憑著這匆匆的一眼,佷女兒哪里看得出什麼好歹來。」
二太太撫掌笑道︰「可不就是這個理兒!既然如此,姐兒就好生的觀察上幾天,等看中意了,跟我說,我自去回了老夫人。」
華清容有些意外二太太的反應,原以為她總會說了幾句,或者推薦一戶人家出來,不料二太太竟然就這樣結束了話題︰「嬸娘今兒個來,還有一件事。」
華清容站起來,向著二太太行了個禮,笑道︰「因著我的事情,倒是讓二嬸嬸忙了許多,佷女兒這里先謝過了。」
「我是你嬸娘,不幫著你,難不成還站在一邊看笑話不成?以後快別說這樣的話,沒得倒顯得生份了!」二太太笑著,拉起華清容往外走。
華清容忍不住心中好笑,這才是二太太的為人,時不時的一定要損大太太幾句,心里才舒服。
她可是記在大太太名下的嫡女,如今女兒成親,忙里忙外的卻是二房的嬸娘,那站在一邊看笑話的豈不正是大太太!這話若是傳了出去,大太太已經怕是連出門都不能了!
兩人回到主屋,卻見兩個婆子,各捧了一個盒子站在屋子的中間。
「二嬸嬸,這是……」華清容有些詫異的看了婆子一眼。
「那太常寺卿的薛夫人送了拜帖過來,想邀著華府的姑娘們過府去玩,剛才在老夫人哪里,嬸娘可是說破了嘴,老夫人才答應的。這不,嬸娘挑了兩套衣服過來,你試試,不行的話,嬸娘讓人去改。」
這里華清容和二太太商商量量的正說的一團和氣,而大太太屋里,現在卻是一團雜亂。
「母親!」華清兮坐在大太太的身邊,滿臉的怒氣︰「眼看著過幾日忠勇伯府就要來下定了,可是現在府里的所有人,卻都圍著那個下賤胚子轉!」
大太太陰沉著臉,坐在主位上,看著幾乎要暴跳如雷的華清兮,心中一陣陣的煩亂,自己的這個女兒,除了每天說這些沒腦子的話之外,竟然連一點點的用處的也派不上的!
如果這樣,能安分守已倒也行,可是卻偏偏每日里上竄上跳的,除了惹人厭煩之外,沒有一點兒用處!
大太太越想越是惱恨,聲音不由自主的便冷了下來︰「你就少說一句,就不會學學人家的冷靜?」
華清兮猛地就跳了起來︰「我為什麼要少說一句?難道我說錯了?我為什麼要學那個下賤胚子的假模假樣?一副假清高的樣子,想著就讓人惡心!」說著,華清兮接連的冷笑道︰「我就冷眼瞧著她,到時候是怎麼死的!讓那些個自以為攀上高枝的人,後悔到腸穿肚爛,然後狠狠的被我踩在腳下!」
華清兮惡狠狠的說著,在地上使勁的碾磨了兩腳,突然轉身,猛地看著大太太,滿腔的怒火,噴發出來︰「母親,你到底是怎麼了?竟然讓一個外室養的丫頭,踩到了我們的頭上!你看看她,那囂張得意的模樣,府里的眾人都捧著她,仿佛只有她一個,才是這華府的女兒!她拿腔作勢的不說,竟然還,竟然還給父親……,這哪里是一個做女兒的模樣?!我一看見那個什麼縴兒的狐媚樣子,恨不得就拿刀剮了她!」
大太太狠狠的瞪了華清兮一眼,正要開口說話,卻看見珠簾被猛地掀了開來,華清瑩釵環散亂,滿臉淚痕的沖了進來,撲倒在大太太的腳下︰「母親,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為什麼會……」
大太太的眉心猛地的蹙了起來,抬頭,目光犀利的掃了一眼簡媽媽,簡媽媽急忙上前說道︰「奴婢攔了,可是攔不住,九姑娘一定要……瘋了似得。」
大太太擺了擺手,讓簡媽媽退到一邊,看著華清瑩道︰「瑩姐兒,姑娘家家的,走不動裙笑不露齒,這是閨訓!你今兒個如此失儀,為的是什麼事?若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看來我要好好的教教你的禮儀了!讓你回去好好的抄上一百遍閨訓才是正理。」
華清瑩卻像是根本就沒有看見大太太陰沉如黑夜的臉色,自顧自的走到大太太的身邊,雙膝一屈,「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母親,女兒的親事,怎麼會,怎麼會……,如今女兒還小,過兩年再議不遲!求母親疼疼女兒,以後女兒一定听母親的話。」
大太太陰冷的看著華清瑩,聲音**的,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女兒家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你自己挑揀的事情?這些年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嗎?」說著,手猛地拍在榻上的小幾上,發出一聲脆響,驚得站在一邊的簡媽媽,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冷顫。
「那戶人家有什麼不好?」華清兮居高臨下的看著華清瑩,嘴角帶著冰冷的笑意︰「就憑你一個庶女,能嫁到讀書人家,給人當正經夫妻,母親花了多少心血,你不但不感激,竟然還……,你的良心讓狗吃了不成?!」
可是華清瑩卻像是絲毫沒有听見華清兮的話,依舊撅著脖子,倔強的抬著頭,看著大太太,吭聲道︰「反正女兒是不會嫁那窮酸的!如果母親不能答應,女兒大不了就一條命罷了!」說著,猛地站起身來,向著一邊的柱子撞了過去。
「快,快給我拉住她!」大太太氣的猛地站了起來,渾身不住的哆嗦著,怒喝到︰「你真真是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