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周建忠的眼圈紅了,他慢慢走到中年婦女身邊,楊左銘的妻子張蓉害怕地往後躲,楊彩香輕聲說︰「媽,這是縣委周書記和徐縣長,他們來看望你了。」
張蓉拼命搖頭,嘴里說著︰「老楊他走了,他不要我了,他走了,走了……」
周書記流淚了,他不是在作秀,他真的是在流淚,眼淚一滴地往下淌著,突然,周建忠書記作了一件誰也沒有想到的舉動,他跪下了,跪在張蓉的床前,他小聲的,又是充滿內疚地說︰「對不起,我們來晚了,張大姐,是我們的失誤,老楊他死的冤枉,我是來向您陪罪的。」
張蓉愣住了,不光是他,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愣住了。
我就在一邊站著,我發覺我的腿也在顫抖,我都想跪下去了,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張蓉不是周建忠的親人,連同事都算不上,一個縣委書記向她下跪,匪夷所思。
可是我不這麼想,周建忠的這一跪,跪的真誠,跪的偉大,我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他認為該跪,他是雙遼縣最大的官員,正像他在縣政府領導班子的見面會上所說過的︰「‘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回顧自己的成長歷程,我只有感激之情。」
他不是把自己視為父母官,他把自己當成雙遼縣百萬百姓的兒子,兒子跪自己的父母,天經地義。
我的眼楮也紅了。
張蓉最先反應過來,她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抓住周建忠的手說︰「周書記,可不敢,您起來,您起來,您是大領導,我擔當不起呀。」
周建忠依然跪著,他說︰「大姐,是我們工作沒做好,讓你們受了如此大的委屈,是我們這些當領導的擔當不起呀。」
張蓉掙扎著要下地,周建忠才站起來,回頭對我們所有人說︰「同志們,你們都看見了,楊左銘一家就生活在這麼惡劣的環境里,他們沒有伸手向我們要什麼,他們自食其力,恪守著一個公民的職責,可是我們又做了什麼呢,我們有些干部為非作歹,魚肉百姓,簡直是喪盡天良。小楊溝鄉的鄉政府要重新組合,沈煬,你立刻通知縣委組織部的沈部長,讓她來考察小楊溝鄉政府的每一個干部,一定要選出一個真正代表民意,愛護鄉民的鄉長。否則的話,我們都回家種紅薯去吧。」
我說︰「周書記,我馬上辦。」
周建忠有對徐志強說︰「徐縣長,老楊去了,張大姐只有楊彩香一個女兒,她要照顧自己的母親,不能在出去打工了……」
徐志強縣長接過他的話說︰「周書記,您放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的。」
周建忠模索著自己的口袋,把所有的錢全掏了出來交給楊彩香,徐志強也在掏,在場所有的人都在掏自己的衣兜,把隨身攜帶的所有錢都拿出來交給楊彩香,姑娘一直在發愣,不知道是該接還是不該接。
張蓉想阻止,徐志強縣長說︰「張大姐,您就收下吧,您收下這些錢,我們的心情會好受一點,這些錢對您來說只是杯水車薪,只能幫你解決眼下的實際問題,您放心,鄉政府會管您家的事情的,否則的話,我們都對不起九泉之下的老楊呀。」
張蓉哭了,放聲痛哭。
我們從楊左銘的家里走出來,門口圍滿了小楊溝鄉的鄉親們,他們沒有說話,他們看著走在最前面的周建忠書記,他們眼楮里都閃著淚花,他們沒有激動,也沒有上前握手擁抱,他們自動分開一條道,默默地看著周建忠書記和徐志強縣長離開,這一刻,我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了鄉民們的真摯與善良,還有就是對周建忠書記的尊敬與信服。
我從心里發出由衷的呼喚,周建忠,你真是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