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8看「爸爸」放自己的電影
1980年9月10日早上，一輛軍用吉普車從北京出發向東行駛，中間穿過河北省數十個鄉鎮，每每經過一個鄉鎮時，車內的人都會听到村里的大喇叭在這樣喊著︰
「竇嫗的鄉親們注意了，今天晚上7點在鎮委的大楊樹下演電影了，望互相傳達給鄰村的親戚好友，吃完晚飯後記著來！」
「今晚6點半在馬家坡部隊大操場安排放電影，帶孩子來的人要看管好自己的孩子，免得跟上次一樣全村動員幫著找……」
「孫村公社今晚……」
……
車子繼續行駛在東去的路上，此時已經達到山東省內德州一片，依稀能夠看到很多人或騎著自行車，或步行，或推著手推車向某個方向前進。
「老王，感受到咱們中國農村演電影的激情沒？」趙剛指著那些趕路的人說︰「這些都是去看電影的老百姓，有些人距離放映地點有十幾里遠，他們就整村的趕著去看電影，可熱鬧呢！」
「感受到了！」王小虎看著那些緩慢前進的觀影大軍，心里邊很是激動。
在七八十年代，看電影對老百姓們來說是非常隆重的事情，畢竟大家平日里娛樂消遣的項目很少，唯一與外界溝通的也是戲匣子（收音機），只不過那東西只能听到聲音，看不到人影，所以每每听到村里的大喇叭通知有電影看，老百姓們充滿激情和熱情的。
一路從北京出來，王小虎已經徹徹底底的感受到八十年代看電影的那種濃郁氣氛。他不得不承認，這種大規模的觀影現象在世界上也是絕無僅有的，堪稱奇跡！
趙剛將車窗落下一條縫隙，湊著車窗位置點上煙說︰「你這人怎麼想的，人民大會堂這麼好的公映地方不選，非要跑到山東什麼平陵公社去看《神話》，腦子里有病是吧？」
王小虎咧咧嘴，看了趙剛一眼，有些事情趙剛是無法明白的，他也懶得解釋什麼。
「我只是想做個市場調查，看看老百姓們對香港電影的反應如何，要知道這可是第一部在內地上映的香港電影。」
「那也不用去山東吧，咱們在河北省內就能做好調查，何況文化部已經安排好了做調查的事項，你這不是沒事吃飽了撐的嗎？」趙剛吐了個煙圈沒好氣的說道。
關于做調查這件事情，王小虎是昨天到達北京後和黃部長進行溝通確定下來的，如同他剛才所說的一樣，《神話》雖然在北美、英國、法國等國家上映票房大賣，而在中國內地上映卻是第一次，他還模不清大陸市場的主要行情，必須要做好調查工作，然後根據老百姓們的調查報告，酌情進行下一步與內地合作的計劃。
所謂的下一步合作計劃，是王小虎經過慎重考慮的，只要《神話》公映打響了香港電影在內地的局面之後，他就會將協和電影公司七年來拍攝的電影陸續送到內地來進行公映，這樣協和電影公司就會在80年代初期領先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成功進入大陸。
大陸的電影市場才是和北美並駕齊驅的重要戰場，雖然現在這種潛在的地位看上去很渺茫，但等大陸市場成熟之後，想要再擠進這個圈子就是難上加難的事情了。
下午三點多時，車子到達了山東省會濟南，路過大觀園電影院時，汽車行駛速度越來越緩慢，因為僅僅六米的單行道上佔滿了購買電影票的人，司機使勁按著喇叭鳴笛，好半天才前進了五米多遠。
「團長，咋辦？」司機沒轍回頭問趙剛。
「繞路唄！」趙剛嘆口氣說，「看來省會城市的宣傳工作也很到位。」
「老趙，你今天廢話特別多！」王小虎白了趙剛一眼，宣傳效果如何就擺在眼前，從電影院門前這黑壓壓的人頭不難看出觀眾們的熱情。
其實王小虎心里很清楚，在80年代初期任何一部電影上映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畢竟國產電影在十多年中產量並不多，好像去年年產量才可憐的20多部，足見觀眾們的饑渴程度。
「去問問《神話》的電影票多錢！」王小虎忽然說道。
機立刻下車鑽進黑壓壓的購票大軍，兩人在車里等消息，這一等就是半個多小時，趙剛都抽了五根煙了，司機才狼狽不堪的回來。
「咋回事，又不是讓你上戰場，你看看你磨蹭了都半個多小時了，要是在戰場上的話，你早被敵人滅了多少次了！」
趙剛不滿的嘟囔著，司機低著頭說︰「這比上戰場凶狠多了，起碼看到敵人我還能打，但是這幫買電影票的比敵人還凶猛！」
「嗨，你小子什麼時候學會頂嘴了！」趙剛瞪起眼珠子就要發火，卻被王小虎抬手制止︰「行了老趙，別貧了，小孫，電影票價格問道了嗎？」
「問到了！」司機不理會吹胡子瞪眼的趙剛，笑著對王小虎匯報說︰「門票分兩種，一種是甲票，位置在前中排的，一毛五每張；還有位置稍差的乙票，每張則是一毛每張。」
王小虎點點頭，「行了，上車趕路吧。」
車子重新向東行駛，從濟南到平陵公社也就20公里的路程，天黑之前絕對能趕到。
「想什麼呢？」
趙剛見王小虎皺著眉頭想事，小聲問了一句。
王小虎灑然一笑，說︰「算賬呢。按照我們現在的公映模式，《神話》能賺多少票房？」
「哈哈，這估計沒法算！」趙剛一听樂了，說︰「反正別的我不知道，文化部剛剛統計出《保密局的槍聲》票房數據，听說一年多時間這個數。」
趙剛說著伸出兩個手指頭，神秘兮兮的看著王小虎。
王小虎皺皺眉頭，好一會後才說道︰「兩千萬？」
「啊！你怎麼猜到的！我還認為你會說二十萬或者兩百萬呢！」趙剛顯然嚇了一跳。
王小虎呵呵笑著說︰「這有什麼難猜的，在北京就有30多家中型影院，如果24小時不間斷播放觀影人數肯定達到一個可怕的數據，而且還不要忘記全國範圍，如果《保密局的槍聲》能有《神話》這樣的便利條件，我想一年的票房絕對會超過2000萬人民幣！」
2000萬人民幣啊，王小虎說出這番話後自己都驚訝了！80年代的2000萬如果換成21世紀的標準那得幾百億啊？
他相信，大陸從《神話》上賺來的票房絕對不止這個數目！
當然，他對于大陸方面的統計數據持有相當的懷疑態度，因為時下85%以上的電影放映都是不要錢的，也就是說，在中國大陸的票房依據是按照觀影人次。
中國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看電影的人自然多的不得了，假設《保密局的槍聲》觀影人數為6億人次，按當時每張票價1角計算，那就是6000多萬。但是這個觀影人數是重復的，有些人看了十遍二十遍，未必肯花一分錢，這樣出來的票房數據有多少水分可想而知。
自然而然的，王小虎對當年《少林寺》一億人民幣的票房也產生了懷疑。（其實也不是懷疑，從《神話》之後，內地電影開始走上商業道路的雛形，而且《少林寺》的一億票房也不是一年的成績，是n年積累起來的，目前小虎還不知道而已。）
「同志，距離平陵公社還有多遠啊？」司機小孫停下車打听路。
這時候路上不乏有看電影的人，所以打听起來也比較方便，不像往常路上鮮少見到人影。
「女敕們也是去看電影的啊？」被問的是一位大伯，咧嘴笑著露出常年抽煙堆滿煙漬的牙齒。
「是啊，我們也是去看電影的！」小孫笑著說。
「哎喲，女敕可真牛啊，開著車來公社看電影！」農村大伯對小孫豎起了大拇指，這話引來其他鄉親圍觀，一個個指指點點的議論紛紛。
「大爺，女敕知不道啊，現在濟南買不著電影票，俺好不容易求俺哥們拉俺來看電影，女敕就趕緊跟俺說怎麼走吧。」
王小虎見司機小孫一下子回答不上來，趕忙伸出頭解圍，開口就是地地道道的山東口音，讓一群人羨慕的不輕快。
「喲，這孩子誰家的，肯定是當官的。」
「是啊，開車來看電影，真燒包啊！」
農村大伯見狀狡猾的一笑，把煙袋鍋子拿在手里說︰「俺年紀大了，女敕行行好捎俺一程吧，要不俺不告訴你怎麼走。」
「行啊！」王小虎打開車門扶著農村大伯上來。
平陵公社是王小虎前世出生的地方，他只知道公社大概的位置，況且等他記事的時候，公社又進行了多次的規劃和拆遷，這個時期的平陵公社無論是道路還是建築都和他記憶中的完全不同。
農村大伯上了車後自然是新鮮的很，東模模西踫踫的，直到趙剛塞給他一根煙，車子七拐八拐之後，他才笑呵呵的說︰「前面路口向南一拐，看到火車站就是平林公社了，今晚電影在那邊演戲。」
等快到火車站的時候，王小虎的心情開始激動起來，沒錯，就是這兒了，這就是他的故鄉，那個生產黑陶和貢米的地方。
「老趙，讓你安排的事情落實沒有？」快進村的時候，王小虎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這樣一句話。
「什麼事？」
「就是平陵公社的放映員。」
「哦，你不說我都快忘記了！那個叫王振戎的對吧？這事我親自盯著辦的，老黃開的還是我送到濟南這邊的，按理說已經安排妥當了吧？」
趙剛也有些不確定，他感覺這事做的不是很漂亮，但是讓他這個警衛團團長安排農村老百姓做放映員，這事也忒操蛋了點，如果不是王小虎再三叮囑的話，他還真就當做屁事了。
「老王，你和那個王振戎的到底是什麼關系？這麼照顧他？」趙剛疑惑的問道，要知道現在流動放映員算是鐵飯碗了，每月有20多塊錢的工資，另外還有5塊錢的補助，只負責附近鄉鎮的放映工作，而且每到一個村都好酒好煙的招待著，絕對是肥缺。
王小虎笑了笑說︰「平陵公社是我的祖籍，如果續家譜的話，王振戎算是我叔叔輩的。」
「哦，你們還續家譜了？」趙剛皺眉問道︰「我怎麼記著你好像是孤兒呢。」
「孤兒院的院長告訴我的。」王小虎很認真的說，其實當初在與大陸方面合作的時候，梁社長對協和，特別是王小虎的身份進行過核實，好在王小虎早就有所準備，隨便找了家孤兒院的院長要求配合接受調查，當然，王小虎也象征性的捐給孤兒院不少錢，算是買個出身吧，後來院長他老人家壽寢正終，王小虎也就是鐵板釘釘的從孤兒院出來的人了。
他現在這樣對趙剛回答，絕對是死無對證的事情，無論是趙剛還是大陸的政府也只有相信。
其實王振戎又哪是王小虎叔叔輩的關系，準確說來，是王小虎的老子！
76年來大陸的時候，王小虎就想回老家來看看，但當時王振戎並沒有結婚，直到79年才結婚，而王小虎是四年之後才出生的，當年王小虎也曾問過王振戎為什麼出生這麼晚，王振戎直接一句︰家里窮，養不起！
王小虎小時候家里也確實很窮，所以趁著這次安排流動放映員的機會，他偷偷走後門給他前世的老子安排了一個不錯的工作，算是盡盡孝道吧。
「上輩子沒有完成的事情，兒子這輩子會還回來的。」王小虎這樣想著。
「小伙子，到地方咧，謝謝女敕咧哈。」農村大伯免費坐了一趟車，心里邊甭提多高興了，下車的時候神氣十足，連微微彎曲的腰身竟是也挺直了幾分。
從車里下來，王小虎只覺得心里邊很舒坦，听著熟悉的鄉音，看著熟悉的建築，而且今天晚上他還能享受到前世的老子為他親手放映的電影，這種心情讓他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