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綠暗紅稀,晚花酣暈淺色。綠的層層疊疊,或濃或深;紅的星星點點,或淡或稀。落花繽紛,散落滿地。
輕點腳尖,舞衣飛旋,帶起滿地花瓣紛飛。已近立夏,而承乾殿庭院內卻依舊春色滿園,彩蝶飛蜜,馨香彌漫。
才人笑傾城,驚艷入園人。
武媚娘與徐惠兩大美人正是一舞一曲好不諧調。自上回武媚娘受傷以後,大多是徐惠前去看她,這承乾殿她還是第一次來。但這次來卻多個跟屁蟲,不說也知道,正是李治。
作為三千寵愛集一身的徐惠,李治起初很是不屑,但既然武媚娘要來,他也只能跟來了。不過這一來他倒是改變了他腦中對徐惠的不良印象。素雅清新,恬靜大方,高挑而有氣質。這樣的美人還真是與之想象的相去不啻天淵。
見武媚娘與徐惠一舞一曲皆絕,李治毫不吝嗇地拍起了手掌,笑嘻嘻地說道︰「兩個姐姐都是仙女。」
「看你的嘴像抹了蜜一樣,跟誰學的。」武媚娘笑著便刮了一下他的鼻梁。
「還不是我的那個無賴老師。」李治不服氣道。
「晉王爺還真可愛呢。」徐惠笑道。
「是被教壞了。」武媚娘反駁道,但眼眸中閃爍的皆是柔情。
見兩人談論得這麼開心,李治不滿地插話道︰「我才不是可愛呢,我已經十歲了,父皇說已經是男子漢了。」
「好好,十歲的男子漢。」武媚娘拍了拍他的頭,道,「那還經常哭鼻子。」
「你」李治俊臉一紅,氣鼓鼓的看著武媚娘。
「好了,好了,媚娘你就別逗他了,怪可憐的。」徐惠拉了拉武媚娘的衣袖抿嘴笑道。
「怎麼才認識他就幫他說話了。」武媚娘調笑道。
「你說的什麼話。」徐惠嗔怒地瞥了她一眼,怪她說話沒有分寸。
武媚娘也不在意,拉了一旁傻乎乎的李治就隨意坐了下來。
「媚娘近日來找我,想必不是單純為了听我彈琴的吧。」見武媚娘毫無姿態可言的坐在草地上,徐惠笑道。
「惠兒真是聰明,怎樣都逃不了你的眼楮。」武媚娘頗為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別裝了,快說吧。」徐惠說著竟然亦坐到了武媚娘的身邊。
武媚娘本來還想笑話她,但轉念到今日的目的,不由嚴肅道︰「惠兒可知道這宮中是否有個玉兒姑娘。」
「玉兒?」徐惠秀眉微皺,搖搖頭。
「那你可看過這首詩?」武媚娘輕抖長袖,一張泛黃的紙條便出現在她的手心,只見那上面寫著「昨日恩情無從思,今朝只留佳人憶。空鎖清風撩青絲,廣袖流仙裙擺逸。」
「隨意之作,但幽思之情甚重,寫這首詩的女子必是個苦情之人。」徐惠惋惜道,「這是不應是媚娘所作,依媚娘所言推斷,當是那個玉兒吧。」
「其實我也不確定,當日我才剛剛清理干淨淑景殿,陰妃便到我那喝茶,待到陰妃走後,這紙條便丟在凳子下了。」武媚娘頓了頓,「我將它拿給我的侍女紫菀看,結果她一看就臉色煞白,只是一直喃喃的叫著玉兒,我問她什麼她也不肯說。後來我受了傷,也就將此事耽擱了。但這幾日,思來復去的依舊覺著不對勁,這不拿來惠兒看看是否認得,沒想還是沒有結果。」武媚娘說著嬌容上便浮現出失望的神色。
「姐姐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也可以幫你啊。」李治插嘴道。
「還是不用麻煩晉王了,惠兒或許有辦法。」徐惠眨了眨眼楮,面帶微笑,但武媚娘總覺著她此刻的笑,很深,難以捉模。自己特意加重了陰妃來訪那段,為的就是要她認為這詩是陰妃留下的,若是一般人定是要再問一番,沒想她竟答應得如此干淨利落。難道她已經知道自己在騙她,卻未拆穿嗎?
不過雖是這般想,武媚娘依舊笑靨如花︰「那就多謝惠兒了。」
徐惠亦是毫不變色,道︰「既然你我有緣,這點小忙我還是會幫的。」
听她這麼一講,武媚娘更加肯定自己的心思被看了出來。江南第一才女,這個名號果真不是吹的。當初見她時就覺得她隱藏得很深,今日果然但既然她願意與自己站在一邊,那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那我可要等惠兒的好消息了。」武媚娘話中帶話。
「放心吧,你要的,我可以幫你辦到。」兩人相視而笑,原本死寂的氛圍霎時變得活躍起來。
而這時,武媚娘並沒有發現被丟在一旁的李治一直神情沉默。
歡笑過後,徐惠又是拉著武媚娘吟詩品茶。但可惜由于李治要上課的緣故,武媚娘並未能久呆,過了些許時候便帶著幾個丫頭回淑景殿去了。
暮春的風拂過美人的臉,吹散了滿地繽紛,迷亂中,一女子喃喃自語,神態冰冷︰「淑妃陰氏,看來是天要亡你,怪不得本宮了。你那位子坐得也太久了,是該換人了。」
美人雙手抱琴,高傲地揚起螓首。若是李世民在這一定會震驚不已。這個看去城府極深,目空一切的女子正是他曾驚為天人的絕塵女子徐惠。
「姐姐,你會一輩子對我好嗎?」行走在鵝卵石鋪就而成的小路上,李治突然出聲問道。
「我當然願意一輩子對你好,可是我是你父皇的妃子,等過些年還不知道會怎樣呢。而且你也要娶妻生子,我又怎麼可能跟著你一輩子。」
「如果我不娶妻呢?」李治反問道。
「怎麼可能,你這小子別胡思亂想了,快去上課吧。」不想再與他胡扯,武媚娘急急忙忙打發道。
但沒想到這次李治卻沒有听他的話,依舊定定地望著她,黑眸中似乎有說不出的話。
這倒是讓武媚娘疑惑了,這孩子平日都一直很听她的話,怎麼今兒個好像有點奇怪?難道說,她與徐惠的對話他都听懂了?當這個想法驀地浮現在她腦中時,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