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中心知這劉妃乃朝中重臣之女,東宮如此舉動,只恐劉氏一族心中會大有隔閡。待要勸,又覺得此事總歸是後院私事,再則以太子的性情而論,能令他做出此決議,顯然劉妃之過失絕非小事。
于是便閉了嘴,待內侍上來收拾方才擊落在地的物什時,才上前兩步,道︰「殿下,深秋時節,最易肝火郁結。屬下見殿外暮色醉人,忽然想起東宮後山仿佛也有一片楓林,殿下若是心中煩悶,不如去後山一賞楓葉勝景,許就會覺得神色清爽許多了。」
楚元祤搖搖頭,又嘆了一口氣,最後還是道︰「雲中,來,陪孤喝幾杯。」
陳雲中皺眉,道︰「殿下,在這里喝麼?」
楚元祤這才抬頭哈哈一笑,高聲道︰「自然不是,走,咱們騎馬去楓山一游!來人,取兩壺上好的竹葉青來,咱們邊走便喝!」
陳雲中心中一陣嘆息,他知道,自己今晚肯定是回不了家了。可是,看著東宮的神情,他心里又隱隱有些疑惑。難道,僅僅只是因為後宮不寧,才導致他今日這般失態麼?
「雲中,你知道這楓山之上的那座七層寶塔叫什麼名字麼?」到得楓山,兩人手中的酒壺也已經差不多空盡了。楚元祤隨意將那瓷罐往林中一擲,對身後大隊的隨侍做了一個止步的手勢,身子輕飄飄在馬背上躍下,對仍騎在馬背上的陳雲中問道。
陳雲中撓了撓腦門,一面躍下馬背,一面如實道︰「殿下恕罪,屬下平日里少有翻閱書卷,只知道這楓山上面的寶塔乃是本朝嚴宗皇帝所建,然而該叫什麼名字麼,屬下可未曾听說過。」
楚元祤面有微醺之色,駐足凝視著山上那座看來小小尖尖的寶塔塔頂,一陣秋風吹起他身上披著的銀青色軟鍛披風,原本垂墜于肩頭的發絲隨風飛揚起來,襯著楓山上漫天輕舞的嫣紅楓葉,令人隱約覺得有種滄桑不勝的淒涼。
「此塔,乃名為來生塔,知道這個名字的人,並不多。孤也是偶然間在一本史書中讀到相關記載,後來找機會問了一些宮中的老人,才知道,這本是嚴宗皇帝為一個女子所建。」
陳雲中靜靜的听著,腳上放緩步子,跟在他身後半步遠一起沿著山路往上走去。
「雲中,有時候,我只覺得,人真是世間最荒謬最可笑的一種物種。我們信佛頌經,修來生求善終。可是,倘若一個人連今生都活在無望之中,又怎知來生必然如意呢?」
「殿下,常言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殿下乃人中真龍,他日必登萬聖大寶。屬下以為,于殿下而言,些許不如意,只是眼前浮雲而已。等殿下他日君臨天下時,自然能事事順遂。殿下,萬萬不可因眼前少許困頓而感到心累啊!」
楚元祤聞言苦笑,側目道︰「嚴宗皇帝乃一代明君,他在位三十余年,陸國傲居東方,稱雄一時。連他也有寄望來生的不得已,更何況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