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祤見胤帝折回身,但身後卻並未跟著大隊的侍衛親兵。他深深的凝視了一眼懷中的女子,嫣柔見狀,回報他一個溫柔嫵媚的微笑。
「楚太子,你懷中抱著的,是朕的愛妃。這一點,朕想你應該很清楚才對。」蕭錦彥語中含憤,竭力抑制住心中的滿腔怒火。嫣柔听著,他唇齒之間的咬牙切齒之意,不由側過臉去,不無挑釁的看了他一眼。
蕭錦彥沒想到她居然會對自己投來這樣的一個眼神,一瞬間,他幾乎就要按捺不住,恨不得將她從別人的懷中拽過來,狠狠質問一番。
可是他不能,他已不再是過去那個血氣方剛的青蔥少年。登基兩年,他所銘刻于心的帝王之道,不允許他如此這般**自己的愛與恨。
楚元祤將嫣柔輕輕的放下地來,掩于自己身後。他一手緊緊的握著她的柔荑,柔聲道︰「不怕,一切有我。」
嫣柔心中一愣,直覺他的神色不似作偽。那短短的幾個字間,竟似隱含有似海情深。她一念轉過,心中不由涌起一片風雲,正待要說什麼,只听楚元祤已鎮定自若的開口。
「陛下,孤要帶她走。想來陛下心中應該清楚,嫣柔她內心底,其實十分的怨懟你。既然如此,陛下何不成人之美,孤以陸國儲君之名,願意就此割讓十座城池與齊國,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到底是自小學習帝王之道的陸國東宮,便是到了此時此刻,他亦能處變不驚。
嫣柔聞言心中一嘆,繼而又是一陣無聲的苦笑,原來,在他心中,自己竟然值得十座城池。
「哈哈哈!楚昊,朕笑你不知所謂!到了這等時刻,他居然還想著從朕手里奪走朕心愛之人!」蕭錦彥說罷,反手將腰間的佩劍抽出,冰冷的寒光熠熠灼目。「楚昊,朕今日要你,走不出朕的齊宮!」
他眸光一轉,看見兩人的十指緊扣,不由又添一層怒意,喝道︰「朕說過,宸妃是朕的愛妃,楚昊,請你放尊重點!」
楚元祤見他拔劍相向,然他周身並無佩戴兵器,卻似乎並不慌亂驚恐。他將握在掌心的那只手輕輕攥了攥,側過臉來看了她一眼,旋即轉過眼,波瀾不興的說道︰「陛下,你與嫣柔並未有夫妻之實,而早在明月樓時,孤便已經與她定下了終身。要說心愛,孤以為,陛下待她之情,不會比孤用心更甚。」
蕭錦彥搖頭怒道︰「不可能!朕的嫣柔……她不會喜歡你的!」
楚元祤微微一笑,將嫣柔攏到自己身前,柔聲道︰「是與不是,陛下心中早有答案。不是麼?」
嫣柔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她看著蕭錦彥異常難看的臉色,心中不自禁的涌上一層難以言說的快意。心中一動,便就勢靠進楚元祤的懷中,嬌聲道︰「元祤……」。
「唰!」的一道寒光閃過,原來是蕭錦彥手中的劍刃斜斜里刺過來。楚元祤身形敏捷的閃過,早將她牢牢護在了身後。
「陛下,你並不愛她,所以,孤絕對不可能讓她留在這齊宮之中」
楚元祤說罷,眸間凝起一團肅穆之色。嫣柔以為他要出手迎敵,沒想到,他後面說出的一句話,卻在瞬間扭轉了原本處于下風的局面。
「陛下若肯就此放我們離開,孤之前允諾過的十座城池,此時仍可作數。若陛下不肯——」他話鋒一轉,語中徒然染上一層寒霜的冷意。「孤便以慕容太後的性命,作為交換。想來,陛下為子仁孝,總不會置自己生母的性命于不顧吧?」
嫣柔心中一驚,不由的看向他,驚疑道︰「你……真的捉了慕容太後?」
楚元祤仍舊是微微一笑,似乎心中早有勝算在握。而蕭錦彥听了這話,卻已無法自控的驚怒交加。
「你胡說!朕的母後明明好好的呆在寢宮里,你想拿這個來誆朕,簡直是痴人說夢!」
楚元祤拉著嫣柔的手,往前走了兩步,迎著對方的劍刃,他卻難得能笑的一派鎮靜。「是與不是,陛下方才不是去探過究竟了麼?」
蕭錦彥卻似乎不上他的當,只將手中的劍刃往前伸了一伸,道︰「不錯,朕方才已經去看過,母後早已回了寢宮休息!」
「是麼?陛下莫非是眼花了不成?」楚元祤微笑之間,就手將一樣東西拋擲了過去。蕭錦彥眼尖,隱隱看著仿佛是一個熟悉的玉鐲。他伸手抓住,細細一看之後,臉上頓時色變。
「你!……你把朕的母後怎樣了?」
楚元祤伸出兩根指頭,撥開他的劍刃,輕描淡寫的說道︰「你放心,只要我們安全離開這里,慕容太後絕對是安全的。孤已經下了嚴旨,只要陛下以禮相待,她便不會少了一根頭發。」
蕭錦彥怔怔的看著手中的玉佩,忽然將手中佩劍狠狠往地上一擲,道︰「楚昊,算你狠!」
「柔兒,我們走。」楚元祤拉著嫣柔的手,就要繞過胤帝的身邊,往外走去。
誰知嫣柔卻忽然搖搖頭,輕聲道︰「不,我不走。」
蕭錦彥眼中射出一道欣喜訝然的眸光,楚元祤亦吃驚的轉過頭,不解的看著她。
嫣柔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指,彎下腰,將蕭錦彥丟擲在地的那柄佩劍撿起來,握在手中。
她的眼眸掃過那寒光閃爍的劍刃,心中隱隱的想著,這樣一柄劍,是否也能刺進他的心窩中,染上那微冷的鮮血?
凝視良久,她忽然綻出一個淒楚的微笑,看向一臉震驚的蕭錦彥。
「青宸哥哥,這是柔兒此生最後一次這樣喚你。如果,你心中還懷念我們之間過去的那段情意的話,請你模著自己的良心,如實回答我一次,好麼?」
蕭錦彥的眼中漸漸浮上一層氤氳,他目不轉楮的看著眼前分明熟悉而又格外陌生的少女,片刻之後,鄭重的點了點頭。
「你問吧,柔兒。」
或者,這也將是他此生最後一次呼喚這一個刻骨銘心的名字了吧?
從今一別,他與她,將成為這世間最熟悉的陌生人。
嫣柔抬起頭,努力將眼中酸澀的淚珠吞回去。往事轟然在她腦中如漫天的煙花一般炸開,璀璨而絢麗。這一刻,她只覺擁有回憶是那樣的殘忍,殘忍到令人無法揮劍斬斷那些情絲。
「為什麼?」
他茫然的看著她,開口道︰「什麼?」
她握緊手中的佩劍,咬牙顫聲道︰「我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你要變成一個這樣的人?」
語畢,她淚水盈眶而出。心底有一個尖銳的聲音,在咆哮在怒吼。為什麼,上天要給我們這樣的一個不堪的結局?
蕭錦彥只是深深的凝視著她,仿佛眼前的女子下一刻就會在他眼前消失一般。他細細的打量過她梨花帶雨的清麗臉龐,寢衣包裹下縴細玲瓏的腰身,散亂滴水的及腰發絲,最後,目光停駐在她雪白**的足間。
他沉默良久,才呵呵一笑。抬起頭時,依稀可見他面上清淺流過的兩行水跡。
「為什麼?柔兒,你問我為什麼?呵呵……其實很多時候,我也想問問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的眼底有她曾熟悉的隱痛與茫然,四目相對時,曾一起度過的歲月驟然重現在眼前。嫣柔移開眼楮,仿佛听不懂他所說的話。其實這一刻,她心中何嘗不是百轉千回,翻來覆去都是關于他過去的點點滴滴。
「柔兒,我跟你,所走過的人生截然不同,在秦宮的十八年,我只是世人眼中的野種,是一個男人風流過後遺留的荒唐,是一個女人含辛茹苦所期待的全部……所以,我的柔兒,這世間唯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麼的深愛著你。可是,那樣的愛並不能讓我得到你。你的父皇母後,不會讓你嫁給一個那樣的我。此時此刻,便是你心中再恨我,我亦只能告訴你,一切都是宿命,我的人生只能如此,唯有如此。」。
千辛萬苦,他走到了這里。唯有立在這萬人中央,那才是他生命的全部意義。
所以,不擇手段,血流成河,忘恩負義,負心薄幸……都是理所當然的必然。
自古帝王皆涼薄,情深不壽,強極則辱……他說的,作為帝女,她其實都懂。
她一直都懂,只是,她仍不甘心。
所以,她才有此一問。
再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再沒有什麼可懷念的了,紅塵萬丈,他與她,終究注定是那情深緣淺的陌路人。
其實,就在先前,她還極力仰起臉,將那苦澀的淚水強吞回去。她以為自己已經親手將那些記憶埋葬進了冰川,她以為自己可以冷起心腸淡然的與他話別。但是他只是這樣一席話,那些字一個個在她心坎上重重落下,原本凝結成血痂的傷口又狠狠的撕裂開來,撞出一朵朵艷麗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