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好。」鳳初漠嘆息,嗓音里透著疲憊,「對不起。」
「鳳初漠,我不要你道歉。」秋月夕抬起淚眼蒙蒙的眸子,看他,有些委屈,「我知道的,我本來就是個麻煩,但是鳳初漠,我怕,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娘不見了,我,似乎什麼都沒有了。」
只剩你,卻不知,你到底屬不屬于我。
原來,一個人真的很寂寞,你知道嗎?
「你還有我。」溫熱的指月復停在她臉上,鳳初漠認真道,月色落下,在那雙如黑曜石般明亮的鳳眸里,閃著堅定,「秋月夕,哪怕是與這天下為敵,孤也要你,一輩子都留在孤身邊。」
這樣,是在乎的意思嗎?
秋月夕呆呆望著他,木訥地點頭,又搖頭,腦袋有些混亂,卻是幸福的暈眩感。
「傻瓜。」淺笑,鳳初漠拂去她臉上的淚水,有些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額,「不是母後最好不過了,以後孤來找你,也不需要躲躲藏藏了。」
「你以後,還會來嗎?」話,下意識從嘴里溢出,後知後覺的秋月夕不禁低頭,紅了臉。
為什麼,她要表現得這般著急?
越想越羞人,秋月夕咬緊下唇,干脆不說話了。
四周很安靜,鳳初漠就這麼擁著她,淺淺的呼吸,直至最後,清影過來,他才稍稍低頭,懷里的人早已熟睡。
無奈一笑,鳳初漠臉上盡是柔和,將她抱進了寢殿,地方有些簡陋,卻也干淨。
鳳初漠見淺夏守在一旁,將月夕放到床沿,想離開,手卻被緊緊拽住。
「初漠,我不許你走。」
以為她是醒著的,鳳初漠垂眸,那張容顏睡得異常安靜,只是手卻緊緊拉著他的衣袖,擺明了不讓他走。
彎唇笑了笑,鳳初漠坐在床沿,將她重新攬進懷里,而那身影似乎感應得到他,咕噥了幾句,身子往他懷里蹭,找了個最佳位置,才深深睡去。
徐恆遠過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眉峰微蹙,他上前說了些什麼。
淺夏在一旁守著,依稀听到了什麼羽姑娘的事,估模著,是那邊要喚太子回去麼?
再望向那名年輕的爺,眸色微微眯起,好久,才做了決定,手卻是將懷里的人擁得更緊,「恆遠,你去跟她說,孤有事無法抽身,明日再抽時間陪她。」
「可是……」徐恆遠有些為難,見到鳳初漠眼里的不悅,立即收回了話,點頭要離開。
鳳初漠垂眸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替孤把那些奏折拿過來,不要驚動任何人。」
「是。」徐恆遠眸色微動,瞬間又藏下,低頭離開,就連一邊的淺夏也是一陣驚訝。
原以為太子爺只是來看娘娘一眼,現今,把奏折拿過來,是打算留一夜麼?
現今太子剛接手國事,大大小小的事務本就繁瑣,而且雖然主力軍沒有任何威脅,可余黨還在,若是太子留宿在這里的事被傳出去,依舊對他的政權有影響。
這太子爺,為了娘娘,又在冒險了嗎?
清影低頭,一絲憂慮閃現,見到鳳初漠懷里的人兒時,不由得,微微蹙了眉,卻依舊上前關了窗戶,然後出去,守在門邊。
窗外月色正濃,鳳初漠低頭,一遍又一遍撫過她的頰,那雙鳳眸里,溢滿了濃情。
*……*
這一覺睡得異常安穩,秋月夕只覺得那個人一直都在,可當睜開雙眼時,房間里卻是安靜一片。
還是,離開了嗎?
秋月夕垂眸,拍了拍臉頰,想維持清醒,卻因手腕處的紫色手鏈而微微一驚。
這東西,她不是扯壞了嗎?
那日在民間的寢殿里,她發脾氣,毀了他送的手鏈,後來再醒時,她有些後悔,卻發現地上早就被收拾干淨,找不到手鏈的半絲痕跡,她以為是淺夏,難道……
食指撫上那串簡單的手鏈,對于她來說卻是意義非凡。
一上午,秋月夕臉上笑靨如花,就連暖春都不禁取笑,「娘娘今天真漂亮,果然人逢喜事……那個精神爽呀。」
「哪有什麼喜事,你這丫頭是不是太閑了,看來得替你找些活干。」秋月夕顧左右而言他,視線掃向手腕處的手鏈,臉色不禁又是紅了一大片。
該死的鳳初漠,都怪他!
寢殿里,皇帝又在休息,月夕煮了些參茶,幾次燙了手,臉色卻是一副笑靨,看得暖春直叫詭異。
淺夏深知原因,也替娘娘開心,只是再這麼燙下去,太子爺若是知道,該心疼了。
接過月夕手里的活,淺夏處理剩下的步驟,就在月夕無聊之時,門外一名陌生的小太監在廚房門邊張望了好久,月夕問他找誰,他支吾了半天,才說找皇後娘娘,並遞上了一份書信。
秋月夕有些疑惑,打開書信,看到那娟秀的字體時,也大概猜到了什麼。
向晚亭,一道樸素的身影守在那里,焦急地左右張望。
地處皇宮的東邊,這里相對于熱鬧的御花園,算得上是少有人煙,秋月夕一路低頭,直到走到亭子前,才敢抬頭,視線里那抹身影讓她微驚,卻又很快地調整好了情緒,低低喚了一聲,「明歆。」
秋明歆轉身,臉上瞬間換成了親和力十足的笑容,走到月夕面前,親切地拉著她的手,「姐姐,總算看見你了。」
聲音依舊嬌媚,斂去了平日里的飛揚跋扈,此刻的她看起來,倒讓月夕有些愧疚了。
「家里,還好嗎?」問完,秋月夕又覺得自己虛偽,出了那麼大的事,能好就怪了。
果然,秋明歆搖頭,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姐姐,大姨娘失蹤了,我和我娘派人去找,可是一直都沒有頭緒,而如今爹進了牢獄,我們家窮得連請下人的銀子都沒了,你都不知道,那個彩霞見秋家這樣,禮都沒行一個,就卷包袱走人了,都是賤奴才!」
這話倒讓月夕有些尷尬,現在她的身份也不過是個奴才,敢情明歆這一刀是砍在她身上了。
「還有那個雲英也是,當初那麼討好我,現在走在大街上相遇,卻裝作不認識,真是太可惡了。」秋明歆一一將委屈訴說,滿臉淚痕。
月夕只是淡淡看著,听著她口中那熟悉的人,彩霞,明歆的貼身奴婢,而雲英則是隔壁府上的千金,都是趨炎附勢的主,如今這樣表現,也很平常。
「明歆,我帶了些碎銀子,你先拿回去用著吧,若是不夠,我再想辦法。」從懷里掏出一個包袱,秋月夕還未遞出手,就被秋明歆一把奪過。
有些焦急地打開包袱,在看到那些廉價的首飾和銀兩時,臉不由得垮下,用力地把包袱扔到了地上,月夕蹙了雙眉。
「姐姐,你便當我是要飯的嗎?這麼點銀子,你就要打發我走?你到底有沒有同情心?」秋明歆一改先前的柔和,語氣很是不好。
「這是我全部的家當。」秋月夕淡淡說道,蹲,一一拾起,姿態從容地裝進包袱。
可這一切看在秋明歆眼里,卻像是不想給。
「姐,你別說笑了行嗎?誰不知道,你雖然被貶為宮婢,照樣住在長秋宮,那里面隨便一樣東西都比你這破銅爛鐵值錢,你不想幫就算了,犯不著這麼羞辱我!」秋明歆冷笑道,原來一身素衣,仍舊遮掩不了她千金小姐的壞脾氣。
不卑不亢地起身,秋月夕淡淡掃了一眼秋明歆,嘴角勾起一絲嘲弄,「我倒是第一次見到需要幫助的人,可以高傲成這樣。你說得對,我就是不想幫,我既然嫁進了皇宮,秋家的所有事都與我無關。」
要攤牌,不如干脆點。
秋月夕握緊手里的包袱,轉身就要走。
「姐,我,我錯了,你別這樣好嗎?看在你不在家,我們還在照顧大姨娘的份上,你就幫幫我們好嗎?至少,向皇上求個情,讓他給我們留個房子,不用露宿街頭。」秋明歆哪里還敢得罪,跪在地上,扯著月夕的衣裙,淚眼蒙蒙。
秋月夕垂眸,抿緊唇,好半響才搖頭,「對不起,明歆,皇上病重,不能再拿這些事煩他了,而且只要你和二姨娘學著做些手工活,是可以……」
「夠了,秋月夕!」秋明歆一听到她的拒絕,頓時將耐心耗光,起身,走到月夕面前,眉眼里僅是憤怒,「想不到你竟然這麼絕情,自己在皇宮里吃好的喝好的,所以就不想管秋家人的死活了嗎?還虧你進宮的時候,我們這麼擔心你,秋月夕,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沒有良心?呵,秋月夕只覺得可笑,如是沒有良心,現在的秋明歆哪里還有機會站在這里罵她?
若不是她向皇上求情,秋家人怎麼可能還可以安逸地生活?
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不是嗎?為什麼她們還是不滿足?
「抱歉,我就是不想管,有本事你就去皇上那里鬧,犯不著對我發脾氣。」秋月夕抿唇,用最平靜的語氣說道,視線里,再也找不到半絲憐憫。
既然她們不需要,她也沒必要施舍。
「你!」秋明歆眼看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又急又怒,卻又不想向秋月夕低頭。
不遠處,傳來一陣歡笑聲,她擰眉,故意摔在地上,緊緊抱住秋月夕的小腿,大聲哭訴,「姐,求你別這麼無情,家里的娘生病了,我連醫藥費都沒辦法,迫不得已才會找上你的,求你不要這麼絕情,求你了,不然我只有一死了……」
「那你就去死!」秋月夕沉聲回答,心知愛財愛命的秋明歆只是說說,卻不料秋明歆忽然起身,對著涼亭的紅木柱撞去,眉峰微蹙,耳邊就听到一陣甜膩的聲音響起,「清影,攔住她!」
霎時,一道青色的身影閃過,擋在紅木柱前,制止了秋明歆的舉動。
原來,是這樣。
秋月夕自嘲地勾起嘴角,再抬眸時,因看到那抹純白的身影,背部僵硬得厲害。
「姑娘,你沒事吧?」南宮羽沒有察覺到異樣,神色焦急地走上前,詢問著秋明歆,單純的眼眸,以及不遠處那個人的縱容,讓秋明歆似乎明白了什麼,手捂著唇,淚就跟著出來了,「我,我沒事。」
「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南宮羽關心道,忽然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忍不住轉頭對秋月夕大聲斥責,「你怎麼可以這麼對自己的妹妹?」
那語氣,充滿了質問。
秋月夕沒說話,卻依舊從這聲音听出了熟悉感,那日在樹林里,光線並不好,也許這姑娘並沒有認出她來,可她卻對這聲音十分熟悉。
情敵,能不仔細點麼?
秋月夕勾起唇角,淡淡的視線凝向南宮羽身旁的男子,一笑,「太子爺,真巧。」
這話,說得有些違心,一旁的清影靜靜站著,依稀可以辨出,這娘娘,生氣了。
「母後沒事到處亂跑,就沒有人跟著麼?」鳳初漠懶懶道,暗沉的鳳眸掃了一眼徐恆遠,微微眯起,透著某種訊息。
徐恆遠見了,心虛地低下頭,弓著腰退到一邊。
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秋月夕咬唇,眸色卻依舊倔強。
南宮羽倏然擰眉,食指指向秋月夕,「你就是皇後娘娘?」
「已經不是了。」這話,是秋明歆替她接的,秋水流轉的眸掃了秋月夕一眼,秋明歆勾起一絲笑意,「姐姐說了,她不再是皇後,過的生活也是水深火熱,自然沒辦法管家里快要餓死的家人了。」
又是冷嘲,又是熱諷,秋明歆似乎是想攀上另一截高枝,是以,用秋月夕的冷漠襯托自己的可憐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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