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欽最後那句話讓許陌徹底恢復冷靜,是的,她不能讓陸淮安對她失望。她要他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她,她要告訴他,她很堅強的等著他回來。
她沒有再胡鬧,她推開白欽,快速跑出了病房。
「陌陌!」許寒生擔心的叫著,看了白欽一眼,深深嘆了一聲,也跟了出去。
白欽看著他們的背影,也不由得嘆氣。
他也知道這麼點醒許陌是多麼的殘忍,可是他能怎麼辦呢,難道看著許陌徹底把自己逼瘋嗎?
*
陸淮安的手術進行了整整十三個小時,岑芯走出手術室的那一剎那幾乎虛月兌。
這麼長時間的手術她也並非第一次做,可是這麼危險的手術,卻是第一次,更何況,對象還是陸淮安,白欽最好的兄弟。
陸淮安的身中兩槍,一槍在胸膛,距離心髒三厘米,一槍在頭部,不過幸好這一槍並不致命。
可是這仍然是她從事醫務工作以來接到的最困難的case,這十三個小時,她仿佛過了一個月那麼長。
他們三個醫生,沒有一個不是時刻都在提心吊膽著,哪怕是一個手抖,都有可能造成這場手術的失敗。
不過好在陸淮安本身求生意志很強,也從小就保持著強健的體格,所以,這場手術做得還算成功。
從陸淮安出手術室開始,許陌就不吃不喝的守在他身邊,無論誰勸都不听。
白欽看著,也只能再次嘆氣。
她會這樣,一點也不出乎他的意料,其實所有人都不意外,也沒有人去勸她。
勸有什麼用呢?
別說她了,就算是其他人,也心情低落得吃不下任何東西,也不敢去休息。
岑芯說陸淮安的手術很成功,可是還沒有過危險期,只有在二十四個小時以內他能醒來,才能安然無恙。
可是當陸淮安醒來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愣愣的看著所有人,仿佛根本就不認識。
許陌激動得眼淚直流,他卻只是傻傻的蹙眉問了一句,「你是誰?」
所有人都愣在了當場。
許陌更是呆愣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握著他的手,聲音都在顫抖,「我是陌陌呀,陸淮安,你別玩兒了,這游戲一點也不好玩兒。」
陸淮安陌生的看著她,道,「我不認識你。」
許陌整個人如遭電擊,「你怎麼能不認識我呢?陸淮安,你是不是在怪我?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別這麼懲罰我好不好?陸淮安……」
他怎麼可以用這種方法懲罰她,他怎麼可以,怎麼忍心。
許寒生看著,不可思議的轉頭看向岑芯,問道,「岑醫生,這……」
岑芯眉頭蹙了蹙道,「手術是很成功的,那顆子彈也並沒有壓迫到他的神經,根本就沒有什麼危險,應該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才對。他以前腦部有受過傷嗎?或者,他以前有沒有什麼病?」
白欽看著泣不成聲的許陌,抿了抿唇道,「他媽媽生前有愛爾茲海默癥。」
岑芯了然。
愛爾茲海默癥,俗稱老年痴呆,可遺傳。
白欽雖然沒有說明白,可是岑芯卻也明白了,陸淮安遺傳了他媽媽的病。本來老年痴呆癥在近年來已經有越來越年輕化的趨勢,加上這次陸淮安腦部受傷,恐怕病情惡化。
許陌听見白欽的話,轉過頭來,疑惑道,「什麼是愛爾茲次默癥?」
「就是——老年痴呆。」
許陌覺得自己像是听了個國際笑話,她扯嘴笑了笑道,「他媽媽的病關陸淮安什麼事?」
岑芯嘆道,「老年痴呆是可能遺傳的。」
「不會的,不會的……就算,就算真的是,他現在才三十幾歲,怎麼可能就老年痴呆呢?岑芯,你是不是搞錯了?」許陌不相信道。
他居然忘了她,他怎麼可以忘了她。
他知不知道他那陌生的眼神是多麼的傷害她,他看她一眼,她就好像被凌遲了一萬遍。
怎麼會是老年痴呆呢,他的身體一直都很好的不是嗎?
他怎麼敢忘記。
他說好的一輩子都不再放開她呢,他口口聲聲的生生世世呢,他對她所作的所有承諾呢,他就是這樣來實現的嗎!
岑芯看著她臉上掛著的淚珠,被咬傷的嘴唇,心中不忍,「陌陌,這只是這次受傷的後遺癥,他只是短暫性失憶,會好的……」
會好的——會好的——
許陌整個腦袋里都知遺留著這樣一句話,她不知道是不是岑芯故意在安慰她,可是她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她現在連看一眼陸淮安都不敢,她只能選擇相信。
……
陸淮安的醒來,讓所有人一直提著的那顆心終于放了下來,雖然他的身子現在還很虛弱,可是既然岑芯說完全沒有問題只需要調養那麼就一定不會有問題。
可是,已經半個月了,他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可是記憶卻依舊沒有恢復。
許陌每天都在醫院里陪著她,寸步不離,只有每天早上的時候很早就回家煲湯,然後再帶到醫院。
陸淮安不喜歡醫院的飯菜,所以每天飯前許陌都會回家一趟做好飯菜再給陸淮安送去。
雖然陸淮安現在記不住以前的事情,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愛情太過偉大,他對許陌有著一種莫名的依賴。
這日傍晚,許陌回家煲好湯返回醫院時,正好看見魏蔓。
她本來想打招呼的,可是卻見魏蔓從包里拿出一個筆記本來,那個筆記本並不像平時他們辦公用的筆記本,而是那種帶鎖的筆記本,就好像日記本。
她愣了愣,卻見魏蔓將它遞給陸淮安,「陸總,你看看這個吧。」
陸淮安好奇的看著它,魏蔓和藹一笑,將它打開遞給他。
許陌站在門口,她看著陸淮安臉上的表情不斷變化著,直至後來,晶瑩的淚珠滾滾落下。
許陌驚了驚,她抱著保溫桶著急的跑了進去,「你怎麼了?」
魏蔓轉過頭來,見是許陌,微微一笑,嘆了口氣,動了動嘴唇卻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離去。
其實還用她說什麼呢?那本日記本,陸總和許陌看見了,自然就會明白的。
那是陸淮安交給她的日記本,她雖然從來沒有偷看過,可是剛才,她看著陸淮安的模樣,也就明白了。
里面所珍藏著的,除了他和她,還有什麼能讓他輕易言淚?
他現在縱然受病魔所困,可是他心里對許陌的那份愛卻一點都沒有減少。
房門緩緩被拉上。
許陌看著陸淮安臉上的淚,有些不知所措。
「陸淮安,你別嚇我,你怎麼了?」
她從來沒有看見過他的眼淚,他多麼堅強的人啊,再大的痛苦都咬牙忍過來了,可是一本日記卻讓他流了眼淚。
她試圖去拿那本日記,他卻突然抬起頭來看著她,緩緩道,「陌陌……」
許陌愣了愣,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該怎麼反應。
這兩天她無數次告訴他她的名字,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叫過一次。她該高興的,可是他看著她的眼神里明明就還有著迷茫,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恢復了記憶還是沒有,可是不管怎麼樣,他叫了她的名字,她的心里是無以言表的激動。
「你叫我什麼?」
「陌陌……你是陌陌……」
許陌覺得她不應該落淚的,可是她听著那句熟悉的「陌陌」,眼淚還是不自覺洶涌而出。
她看著他,哭道,「陸淮安,你到底恢復了記憶沒有?」
他也看著她,眼神里滿滿的都是內疚。
許陌苦笑,卻又不得不認清現實,「那你怎麼突然這麼叫我……」
她擦了擦眼淚,強笑道,「算了,還是喝湯吧。對了,剛才魏蔓給你的日記本里都寫了什麼?你能給我看看嗎?」
她說著想去拿,可是陸淮安卻警惕的看著她,生怕她搶去。
許陌好笑著替他擦去眼淚,道,「好了,我不搶,那咱們吃飯好不好?」
自從陸淮安犯病以來,他的作息時間要比以前規律得多,每天晚上差不多九點就上床睡覺。
可是他現在卻像個小孩子一樣,睡覺特別不老實,現在已經秋末,他卻總喜歡踢被子。
許陌每天看著他,無奈又好笑。
她替他蓋上被子,卻忽然瞄見他懷里抱著的那本日記,她不知道那本日記里到底寫了什麼,可是看陸淮安的樣子,這本日記對他來說似乎真的很重要。
她承認她的好奇心很是旺盛,她很好奇那里面到底記載了什麼東西,竟然能夠讓陸淮安看著流淚,她甚至在想,那里面會不會是有關她的?
在好奇心的趨勢下,她鬼使神差的從陸淮安懷里取出日記本。
她坐在床邊,一頁一頁的翻開著。
不過剛到第一頁,她的眼眶已經不自覺紅了,眼淚在眼眶打轉,她想要忍住,卻最終還是如斷了線的珍珠般 里啪啦落了下來。
她終于知道為什麼陸淮安看著那本日記會突然就叫她陌陌,她終于知道,為什麼六年前,他竟然那麼狠心的離開,她終于知道……她知道了太多太多,連自己都覺得已經無法負荷。
第一頁上,許陌的素描畫佔了大半的篇幅,而她的畫像下方,陸淮蒼勁有力的字跡認真的寫著︰我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事,就是我忘了她。可是現在我真的錯了,我要重新記得她的樣子,她的名字,她的喜好,她的一切。她叫陌陌,是我的妻子,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而後的每一頁,他都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記載著他們過去的點點滴滴。
「陌陌說想去海邊,我本來答應她了,最後卻失言了。其實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下子忘記了,我也不想,可是誰能告訴我,我該怎麼去戰勝這可怕的病魔?」
「我不得不離開她了,這些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勞累過度,記憶力已經大不如前。我查到是陸淮桑偷換了媽的藥,才會導致媽攝入過多的鋁……我不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這個仇,我一定要報。可是我也害怕了,我害怕她跟著我會受傷,我害怕自己有一天突然就沉睡不醒,她又該怎麼辦?可是我看著她痛苦的樣子,心都快碎了,卻又不得不偽裝得冷漠……她總說我不愛她,可是她又知不知道是我不敢?我怎麼敢束縛著她的愛享受著她的愛卻不能給她一生一世呢?」
「離開她才一個星期,我已經坐不住了,可是我不能回頭,我只能去國外用工作麻痹自己,我要離她遠遠的,可是人心為什麼那麼大,大到即使隔了她這麼遠,我卻好像還能感受著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一顰一笑。」
「沒有想到六年後的再見會是這樣一副景象。她居然訂婚了,她對那個男人笑得那麼溫柔,她卻把我當做了走私犯。我多想告訴她我不是,這不過都是陸淮桑玩的游戲,那麼既然他要玩,他豈能不配合。可是她的冷言相向,她的鄙夷她的刻薄,卻深深刺痛了我。可是即便如此,我發現六年過去,我居然更愛她了。是誰說時間是愛情最大的敵人?為什麼到了他這里,根本就行不通呢?」
……
許陌再也看不下去,眼淚朦朧了她的雙眼,她捂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忽然覺得自己以前是多麼的愚蠢啊,為什麼就沒有發現他的一丁點異常呢。是他偽裝得太好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告訴她真相。
如果他告訴她真相,他們就不會錯過那六年,他又知不知道那六年的時間對于現在的他們來說,是多麼的奢侈。
六年啊,他們到底錯過了多少?又即將錯過多少?
她覺得她的整顆心都揪在一起,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
她趴在床頭,泣不成聲。
「陌陌……」
許陌頓了頓,卻又覺得可笑,她是不是太想他了?想得都出現幻听了。
「陌陌?」
「陌陌,你哭什麼……」
接二連三的叫聲讓她徹底停止了哭聲,她低低抽噎著,回味著那一句一句熟悉的「陌陌」。
她沒有听錯,他是真的在叫她。
不同于今天白天時的那一聲,那聲音里明明藏著不確定,可是現在卻不同,他很確定,他的那一句「陌陌」發自內心,包含著他對她濃濃的愛。
她猛然抬起頭來,不可置信的看著陸淮安,眸子里的眼淚怎麼也無法制止。
「你怎麼了?別哭。」陸淮安輕聲安慰道。
「再叫一次。」
「什麼?」陸淮安疑惑道。
「我讓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陸淮安虛弱的笑了笑,「陌陌。」
許陌支撐不住的抱著他痛哭,這短短的兩天時間,她不知道她已經死了多少次。
「陸淮安,你王八蛋,你混蛋……」
「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怎麼可以……」
陸淮安本來有些疑惑,直到瞟見她手里拿著的日記本,他才了然。
原來,他已經忘記過她一次了啊……
那本日記本這段日子都是保存在魏蔓那里的,他怕自己會忘記她,所以,他交給魏蔓,讓她有一天如果他忘了她就把這本日記本交給他,他只要看了那本日記本,他相信,他一定會記起來的。
可是,他沒有想到,這個日子會來得這麼早。
她猛地撲進他懷里,抬起頭來,吻住他的唇。
「陸淮安,要我……」
「陌陌……」
「要我……」
她不管不顧,她甚至不想去管他的身體是不是能吃得消。
她太想他了,他受夠了他的冷漠和陌生感。
她要真真切切的擁有他,她要真真實實的感受著他的回應,她才覺得安心,她才不會患得患失。
她吻著他,急切的去解開他的病服。
他明白她的心思,他也知道她在害怕著什麼。
他們相擁著相吻著,熱烈的需求著彼此,佔有著彼此。
一遍一遍,一次一次,他們互相佔有著渴求著。
不去管過去,不去管未來,他們只享受著這一刻,享受著這一刻彼此的相愛。
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