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從屋檐滴滴答答的落下,如同串串斷線的玉珠,持續地擊打在青色石板上,在淺坑中敲出叮咚的水聲,如同一個傾訴的婦人。
夜霧彌漫,屋內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隔著一層窗戶,可以很清楚的听見落雨的聲音,帶著細小水珠的風輕輕地吹了進來,讓人頭腦一清。
風天翔沉沉地睡著,血誓讓他耗費了很多的元氣,朦朧中好像有個女人溫柔地懷抱著他。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
「你要活下去啊……要好好地活下去,就好像風一樣啊。」似乎有只手靜靜的撫模著他的臉,卻越去越遠,終于消失不見。
「等等……等等。」他低聲叫道,伸手想要抓住消失的背影,手中卻是什麼也沒有。
「你醒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他借著黯淡的燈光看了過去,少年明亮而銳利的眼楮靜靜地看著他,仿佛看透了他的內心。
天翔眼中閃過失望的光芒,低低的應了一聲,斜斜的躺了下去,從沉睡中瘁醒,讓他頭一陣眩暈。
「看見什麼東西了嗎?」夏無塵微笑著問道,和風天翔立下血誓,讓他終于將這個男子掌握在了手中,雖然花費了許多心力,總算還是值得。
「只是想起了一點往事而已。」風天翔輕輕搖著頭,掙扎地爬了起來,夏無塵身上傳來的淡淡威壓,讓他無法安臥。
「已經將自己賣出去了啊,還能和風一樣嗎……?」他無聲地苦笑著,深深的將頭伏了下去。
「以血為誓,以魂為言。以靈為諾,以主為生……」他低聲地吟唱著,將額頭上的淡紅慢慢地觸到夏無塵垂下的手指上。
一陣血芒閃過,兩人之間仿佛建立起了某種聯系,夏無塵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你也不必擔心。既然和我立了血誓,那以後就是我玄心宗的一份子了,只要盡心盡力,以後必定能夠如你所願。」夏無塵看著他在燈光下游移不定的眼色,笑著說道。
將古書從指環中取出,遞了過去。
風天翔接過古書,並沒有急著翻開,他看著昏黃的燈火,靜靜地說道,「有的時候,我總是在想,人的這一生,是不是所有的道路都已經被預先安排好了,不管我們如何努力,如何反抗,也只能按照決定好的軌跡慢慢的走下去,無從改變,就算是想逃,也只是軌跡的一部分……」
燈芯猛地炸開,跳出一個燈火,四周陡然大亮,卻又暗了下去。
夏無塵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也許吧,我也經歷了很多的事情,明白了一些,又有更多的不明白,但無論如何,我也會沿著自己決定的道路走下去,不管它是已經決定好的軌跡,還是什麼。」
「那就是你不接受玄天門邀請的原因嗎?」風天翔抬起頭,看著他黑得發亮的眼楮,輕聲問道。
「有所得,必定有所失,你以為玄天門就那麼好心嗎?」夏無塵笑了笑。
「我只想沿著自己想走的路走下去,不管是誰,也無法替我決定!」他沉聲答道,一字一頓,仿佛昭示著他的決心。
風天翔看著他稜角分明的臉,就好像看見了以前的自己。
「只是個少年而已,真的就能夠一直堅持自已的本心嗎?」他這樣想著,但終于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我會站在你背後看著的……」他嘴角蠕動了下,聲音微不可聞。
門被猛地推開,風猛的灌了進來,吹得燈光不住地搖晃。
「主人,他們已經走了。」蚩破天提著血斧,全身濕漉漉的走了進來,雨水順著他的褲腳滴落,地下瞬間被滲濕了一大片,顯然在外面呆了不少的時間。
「嗯,我們現在身單力薄,無謂和他們爭斗,等會我們連夜起程,夾在早起出城的客商中混出去。」夏無塵沉聲說道。
「玄天門會對我們下手?」風天翔低聲問道。
「七大玄門又怎麼樣,方諾告訴了一些我不應該知道的東西,既然不願意加入他們,那最好的保密辦法自然是死人。你應該也明白這一點。」夏無塵冷笑著說道。
「那個宗主當著方諾的面並沒有使出全力,但只要方諾一退,他自然會派人擊殺。」
「那我們現在這個地方是?」風天翔問道。
「還是那個客棧,只是給了小二點銀子,換了個房間而已。他們畢竟還是七大玄門,一擊不中,也不會將整個客棧一把火燒盡,現在應該去別的地方找去了吧。」夏無塵手指輕輕彈動,發出錚錚的響聲。
雨後的空氣清新明徹,天邊的一抹暈紅冉冉升起,就好像被人喚醒一般,整個小鎮慢慢地熱鬧了起來。
夏無塵披著一身簑衣,他弓著身體,和風天翔兩人斜靠在牛車上,混在一群人間在爛泥中慢慢行走。鎮外的幾個路口上不時有身著黑衣的漢子來回走動著,仔細地觀察著過往的行人。
夏無塵和風天翔對視了一眼,風天翔點了點頭,嘴里低聲念動著。
走在他們前面的幾個男子突然全身痙攣,如同瘋虎一般狂奔而出,朝黑衣漢子撲了過去,扭打在一起。
「怎麼了?」
「不知道,好像何老六他們忽然發瘋了,現在到處咬人。」
「走,快過去看看。」
人越圍越多,將黑衣漢子們牢牢地擠在其中,就算他們用盡全力也無法突出,反而招來一片罵聲。
清晨的陽光如金針般射入庭院中,幽深的潭水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顧紅衣將一把魚食拋入,潭面上的圈圈漣漪徐徐散開。幾條游魚爭食,互相踫接在一起,蕩起一陣水花。
「弟子無能,請宗主責罰。」幾個黑衣人衣冠不整地跪在地下,雖然殺掉圍觀的人群並不需要多久。但在黑暗中殺人,和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屠殺卻是兩回事。
「你們這些無能的家伙,干嗎不追出去!」顧紅衣厲聲喝道,魚兒被驚地放棄了餌食,齊齊地潛入了水底。
「我們擺月兌那些鎮民後就追出去了,可什麼都沒有發現。只是在周聰口袋里找到這封信。」幾個黑衣人听到她的訓斥,頭伏的越發低了,其中一個領頭的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雙手呈了上來。
「算了,你們下去吧。」老者輕輕揮了揮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這些蠢材。」顧紅衣一臉的不屑。將信接了過來。幾個黑衣人渾身一抖,卻連頭也不敢抬,急急的走了下去。
「紅衣,御下要嚴,但也不能一味的苛求。你這樣羞辱他們,雖然你是師姐,但也不是正道。」老者低聲說道,見她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嘆了口氣將信拆開。
「這是……」老者的臉色紅白來回變幻,他突然笑了起來,「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啊,竟然連這些舊事都能夠知道。」
顧紅衣好奇地探過頭來,忿忿地說道,「他到底寫了些什麼,讓師父你這樣贊賞。」
老者雙手一搓,手中的信化為了漫天紙屑,「這個東西你不必知道,通知他們把人都撤回來吧。」
「那這件事情就這樣算了?」顧紅衣問道。
「不錯,就此了結。」老者閉上了眼楮,沉聲說道。
走出鎮子,路變的越發泥濘,難走得很,一腳下去,總要帶上半腳的泥。夏無塵折斷一根樹枝,仔細的將腳下的泥刮了下來,地下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堆。
他身邊的幾個漢子和他一樣坐在草地上,身上背著厚重的包裹,無奈地喘著粗氣,警惕地看著四周。
「好了,出來吧。」他用樹枝敲了敲牛車上的草堆,笑著說道。
破天滿頭都是草屑,他掀開草堆猛地站了起來,手中寒光四射的血斧將幾個漢子嚇得面色發青。
「大爺,你就饒了我們吧……」其中一個顫聲說道,將背後的包裹緊緊護在懷里。
「哈,看你那個樣子,被人當成劫路的了吧。」夏無塵大笑著說道。
蚩破天面上一紅,惡狠狠地盯了過去,嚇得幾個漢子頭也不敢抬,全身不住地顫抖。
「這里應該安全了,接下來我們去什麼地方?」風天翔整了整衣裳,輕聲問道。
「這次我們之所以退讓,就是因為實力不夠,現在離峨嵋的玄門大會還有不少時間,當務之急是先找個地方盡快提高實力。」夏無塵將樹枝用力地刺入軟泥中,沉聲說道。
「嗯,你給我的書,我大致翻閱了一下,有了不少的感悟,也想找個地方好好整理整理。」風天翔模了模放在懷里的古。
「那就走吧,深山老林,大江大湖都無所謂,只要靈氣充足就行。」夏無塵點了點頭。
「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你究竟在那個人懷里放了什麼?我看你當時笑得很是詭異。」風天翔從牛車上取下整理好的用品,笑著問道。
「嘿嘿,只是一些舊聞而已,雖然現在沒法奈何他,但出口惡氣也好,相信那個老家伙當時的臉色肯定不好看。」夏無塵想起信中的內容,大笑了起來。
信中寫的是他昨天晚上從王貞的記憶中找到的一些舊聞,一想到那個老家伙年輕的時候竟然還有這樣的趣聞,就讓他忍不住想笑。
「人不風流枉少年,誰都有這樣的經歷吧。」他哈哈一笑,高聲喝道,「走!」
三人披地而起,在空中急速遁走,只是片刻已經看不見蹤影,只留下了幾個目瞪口呆的漢子呆坐在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