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在開闊的石地上,無數大大小小的咒符和印跡或淺或深的烙在石頭中,互相交錯著四散了開去。
風天翔和蚩破天警惕的注視著周圍,雖然遍地都是布下的禁制和咒法,但他們還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石地的正中有一個深深的大洞,洞里流動著烏亮森嚴的光,冷冷的將月光反射了回去。
「公子,時辰已經到了。」風天翔看了看月色,高聲叫道。
「嗯,小炫,你準備的怎麼樣了。」夏無塵低聲問道。
「我這可是次,也不知道成還是不成。」徐炫一臉緊張的說道。
「沒事,有我了,不會什麼出事的。」夏無塵笑著說道。
「嗯,那你一定要輕點啊,千萬不要太用力了。」徐炫低頭說道。
「放心,我雖然也是次做,不過多少知道一點,我會小心的。」夏無塵點了點頭。
「那……那就來吧。」徐炫好像也下定了決心,輕聲說道。
徐炫背靠著躺在夏無塵的懷中,他們兩人雙手緊握,面上一片凝重。這里卻是夏無塵他們布置了許久的地方,專門選擇此地用來煉化上次在寧州收的厲魄。
「制器的時候,全部精神一定要集中,我不會有什麼時間去想如何去做,只能將平時印在腦海中的動作按本能使出來。」夏無塵默念著徐炫剛才的話,滅神劍緩緩升空,將他們兩人護在其中。
徐炫眉心的能靈眼一陣顫動,她輕輕伸手握住懸在空中的化冥鈴,仿佛起了感應般,鈴鐺一陣顫動,無數的厲魄從鈴鐺中哭號而出,猛的朝洞內難得的血食撲了過來。但滅神劍如電般斬落,頓時形成一道光幕。將它們阻擋在外面。
徐炫眉心青芒大盛,她手中的玉盒猛的張開,一道寒芒激射而出。圍在外面的厲魄如同踫到克星一般,狂吼著退了開去,卻被洞口的咒法所逼,在洞內來回亂竄,始終不得出入。
這一切只是在短短的瞬間發生。徐炫手中的玉盒劇烈地跳動,忽然不再受她的控制,青白色的寒芒從玉盒內暴出,如同實質般呼嘯而去。只是片刻,洞內驚慌遁走的厲魄已經被吞噬大半,剩下的也不敢再動,只是閃著幽幽的綠光,顫抖著縮在原地。
「無塵哥哥,快制住它,所需的厲魄已經足夠。若是再吞噬下去,只怕變成凶器。」徐炫已經無力制住寒芒,她急聲叫道。
「刷」一聲輕響,九道金芒從夏無塵體內噴出,如同一個光球般將在四處空中激射寒芒牢牢困住。寒芒似乎心有不甘,左右拼命沖突,震的洞內石壁不停的搖晃。
這卻是他們從何同手中得來的那個玉盒中所藏之物,在夏無塵和風天翔合力之下。玉盒並沒有費多少精力就被破開。但徐炫一見其中之物,頓時來了興致,一定要用這本已通靈的千年寒鐵結合厲魄的陰邪之氣煉制一把飛劍,為了怕萬一失手,所以才要夏無塵隨身保護。
寒芒被金芒所逼。但卻毫不屈服,不停的猛烈反擊著,一股寒徹心底的涼意沿著地面慢慢的發散開來,雖是初秋,但口中哈出的氣已是白霧一片。
「好烈的寒鐵!」夏無塵心中暗暗驚嘆,對方如此倔強,倒也激起了他的好勝之心。
「叱!」他輕喝一聲,戰魂頓時顯形,火齔乃火中靈獸化身,雖然這里只是一個分身而已,但也不容小看。漫天的火焰頓時在洞內燃起,猛地噴射在寒鐵之上。
鐵悲鳴一聲,卻是不再能夠移動,只是還不肯屈服,緊緊的縮成一團,化出白色的寒芒護住全身。
「好了,無塵哥哥,不能再壓服它了,否則就算能夠煉制成功,也會威力大減。」徐炫輕聲說道。
「那怎麼樣辦?」夏無塵低聲問道,他所習雖雜,但專精的卻只有咒法和御靈之術,對制器卻是不甚精通。
「這就是我們制器師的作用了。」徐炫笑了笑,她緩緩的走上前去,站在了寒芒面前。
「小心。」夏無塵沉聲說道,指揮火齔小心戒備著。
「不礙事地,無塵哥哥,你解除這個咒法好嗎?」徐炫伸手想要觸模寒鐵,卻被火焰所阻,無法進入。
雖然不知道她有什麼用意,但夏無塵還是微一點頭,火齔頓時化回了原形,但金芒還是護在徐炫身邊,以防萬一。
寒芒畏懼的鳴叫著,卻是不敢再對他們出手。
「原來是這樣啊,嗯嗯。」徐炫輕輕點著頭,左手按在寒芒之上,眉心的青芒柔柔的射在上面,頓時讓它安靜了下來。
「好了,我已經和它勾通過了,它願意被我們制成劍,但有個條件,就是必須要讓它自己挑選主人。」徐炫轉頭說道。
「這樣還叫法器嗎?寶物通靈雖然是件好事情,但如此通靈只怕近似于妖物了吧。」夏無塵苦笑著搖了搖頭。
寒芒急聲鳴叫了起來,顏色不停的變化。
「它說若是不答應它的要求,那就寧死不屈了。」徐炫好像感受到了它的決心,面上也是一臉的悲壯。
「既然如此,那你答應它,但我也有個條件,那就是它只能在我決定的人之中挑選。」夏無塵微一沉吟,笑著答道。
雖然不願受它威脅,但靈物難得。而且它已經吞噬了那麼多的厲魄,若是真的自爆或是什麼,那可就雞飛蛋打了。但夏無塵也布下了個伏筆,那就是只能在他決定的人中挑選,這樣不管怎麼樣,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比為他人做嫁衣的好。
寒芒似乎沒有發現話中的埋伏,它輕輕的鳴叫了幾聲,靜靜的懸在空中。再也不動了。
「好了,無塵哥哥,你先上去吧。下面的事情還麻煩的很的。」徐炫笑著說道,她輕輕取下寒鐵,從懷中取出許多工具,仔細地琢磨起來。
夏無塵嘆了口氣。徐炫雖然樣樣都好,溫柔可人,但唯獨只要涉及到制器,就如同入魔般痴迷,有時候想到一個問題,一個人發一天呆的時候也是常見。
他伸手抓住化冥鈴,輕輕搖晃了幾下,鈴聲清脆,如同龍卷風一般,頓時將剩余的厲魄吸了進去。
「公子。情況如何?」風天翔看他出來,急聲問道。洞內一直動靜不絕,若不是為了警戒周圍,他早過去看了。
「沒事,寒鐵已經懾服,現在剩下的就是小炫的事情了。」夏無塵把鈴鐺丟給了他,笑著說道,「用去了不少。但剩下的應該足夠你煉制了,省著點用吧。」
不遠處,傀儡晶晶如同樹木般筆挺的站在月光下,一動不動。
「我的寶物啊。」夏無塵走了過去。輕輕敲了敲它堅硬的外殼,低聲嘆道,只是這麼一個傀儡,就已經耗去了他全部的所得,若不是顧忌徐炫,他真想拆了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邊露出一絲魚肚白,天已經微亮。
「好了,我制成了,大家快來看看!」徐炫歡聲叫道,面上滿是喜悅。
「快讓我看看。」蚩破天急忙跑了上去,他的血斧被徐炫改造了不少,變的更加鋒利,讓他對花費了這麼久制出的東西滿懷期待。
徐炫笑著將制好的劍遞了過來。
蚩破天一般抓住,冰冷的感覺頓時傳遍了他的全身。
「好冷。」他低聲說道。
只是輕輕一推,長劍頓時如同一彎流水般無聲的流淌出來,銀白的劍芒迷耀著他的眼楮。
劍刃薄的如同透明一般,泛起一層青色的寒芒,隨著劍芒轉動,周圍的溫度瞬間低了下來,寒氣如同利刃般刺入了他的手掌。
蚩破天啊的一聲摻叫,如同抓住了一塊火炭般飛快的將劍丟下,只是片刻時間,他的手已經凍的發紫,半天也喘不過氣來。
「好邪門的劍。」他揉了揉手腕,驚異地說道。
「這劍已經通靈,若不是制劍師和它認可的主人,馬上就會自己攻擊,看來它並不認可你,大個子,以後你還是離它遠點好了。」徐炫微笑著揀起掉落在地上的劍,輕聲說道。
「哼,給我,我還用不習慣了,我有這個老伙計就足夠了。」蚩破天舉起血斧高聲叫道。
「你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讓我來試試。」風天翔從徐炫手中接過長劍,但只是片刻,他就皺眉放回了原處。
「哈,看來你也吃不下這個酸萄萄啊。」蚩破天斜眼說道,他一路上和徐炫及風天翔多次斗嘴,總是吃虧,眼看對方吃了個暗虧,心中不由大樂。
「無塵哥哥,你來試試吧。」徐炫白了他一眼,轉頭對夏無塵說道。
「不必了,我已經有了滅神劍,此物對我意義不大。不過我到是有個人選,這個人很是適合做它的主人,都是一樣的冷傲倔強。」夏無塵搖了搖頭,他接過長劍,轉手收入了儲物指環中。
「是你上次說過的星瞳姐姐嗎?」徐炫輕聲問道。
「不錯,就是她,現在中秋將至,按照我們現在的行程,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同他們在峨嵋匯合了。」夏無塵看著遠方說道。
晨風清寒,劉尚德愜意的坐在躺椅中,由幾個壯漢抬著上路,晃晃悠悠的很是舒服。他丟了粒葡萄在口中,嚼的脆聲做響。
「阿嚏。」星瞳鼻頭微癢。重重的打了個噴嚏。
「我說星瞳,你還別不樂意听,人活著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更上一層樓嗎?能夠享受,那又何必找罪受了,你看我這樣,豈不是很好。」劉尚德看了看堅持步行的星瞳一眼,笑著說道。
「你是你,可不要把我混作一團。」星瞳撇了他一眼,卻是再不說話。
「我知道你想快快提高修為。好見到師尊讓他高興,可你已經很厲害了啊。」劉尚德又丟了個葡萄在口中,剛要繼續說下去,卻見到星瞳那冰冷的目光射了過來。渾身頓時一個激靈。
「行,行,我不說還不成嗎。」他轉過頭,看了看頭上慢慢爬高的太陽,頓時感到熱氣撲面而來。
「快,走快點,還有不少路要趕呢。」他高聲叫道。
看著飛奔而去的劉尚德,星瞳冷哼了一聲。雖然對方入門比她早。但受資質所限,卻是一直沒有什麼太大的成就,而星瞳卻是刻苦異常,她按照夏無塵留下的修行法訣,雖不能說是一日千里,但也有了不少的領悟,實力早已經在劉尚德之上。
她輕輕挽起手腕,臂上的禁制閃動著青光,卻是她自己下的封靈咒。將自己的靈氣封閉到和常人無異,通過苦修來提高實力。這一個月走下來。她的雙腳已經磨的起泡,往往在客棧月兌下鞋,里面已經被血水滲透。
這樣的苦修日夜都在持續,雖然辛苦無比,但每當堅持不下來的時候。只要想起心中的那個身影,她就又有了勇氣。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和你並肩站在一起的時候,你能不能讓我一直陪著你。」這句她說過的話,一直激勵著她,只覺得所有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抬頭看了看遠方的路,道路漫長,但卻有盡頭……
寧州、並州、巴州,牛車緩緩的前行,駛過了無數的州郡和鄉鎮,也讓車上的人經歷了很多。既有奼紫嫣紅,燈紅酒綠,朱門酒肉,也看到了許多以前想象不到的事情。
低矮潮濕的破屋里,全家上十口擠在一起,充滿惡臭,讓人聞了作嘔。屋頂牆壁上都是破洞,只要稍有風雨,屋內頓時寒氣逼人,所有的人只好摟在一起互相取暖。
光著身子的幼兒,在骯髒的泥地上到處爬行,餓的急了,就放聲大哭,卻是沒有一個人管他,直到哭嘶了嗓子才沉沉睡去,然後又從夢中哭醒。
夏無塵從小在富豪之家長大,家里也只有他一個孩子,雖然體弱,但卻是被眾人拱衛著生活的。而徐炫雖然不如他,也是備受父母呵護,兩人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慘狀,只覺得心中一陣發酸。
漠北和寧州的戰亂,也給其他地方帶來了很多影響。
在州郡的大街上,也不時看到成群的難民,他們有的連這種破爛霉臭的棲身之所都沒有。三三兩兩的徘徊在街道上,他們基本都是老弱婦孺,用竹簍背著嬰兒在街上茫然行走。
有的精明一點地,就指使著孩子沿街跪下乞討,偶爾踫到好心人施舍一個餅,孩子馬上拿回去,卻被大人一把奪了過去,惡狠狠的吃下去大半,直咽到不停的干咳。
其中也有很多長相清秀的,雖然流落街頭,但也將僅有的破布衣裳漿洗的干干淨淨,一眼就看得出以前家教頗好,他們低頭小心地在人群中轉來轉去,臉憋的通紅,但也總不好意思伸手乞討。
人群中不時的有穿著豪華的人在其中穿行,當看中某個孩子的時候,只要丟下幾個銅板,甚至只是幾塊糕點,就可以在父母低垂的眼前將孩子牽走。只是這些孩子下落如何,卻是不得人知。
「戰亂連綿,又恰逢天旱水患,幾州都是顆粒無收,人命賤如草啊。」風天翔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公子,你可知道這些孩子被買去做什麼?」他看了夏無塵一眼,轉頭問道。
「也許是買做奴僕吧,這樣也不失為一條出路。」夏無塵看著將手中的食物分發出去的徐炫一眼,低聲說道。
「若是如此到也好了,這些孩子,長的健康清秀的,稍作訓練後就會被充為娼妓或僕役,若是萬一身有暗疾,那就只有做菜人的命了。」風天翔說道。
「風叔叔,什麼叫做菜人?」徐炫手忙腳亂的發完了手中的食物。她看著眼前越圍越多的人群,嚇的一時沒了主意。
蚩破天冷哼了一聲,猛的踏前一步。巨大的血斧和猙獰的面容頓時嚇的人群四散而逃。
「大戶人家,平時買些奴隸蓄養在家,給點殘羹冷飯就行,如果饑荒連綿,這些就是上好的肉食。」血淋淋的真相被他淡淡的道來,卻另有一份殘酷的意味。
「啊,難道就沒有人管嗎?」徐炫倒吸了一口涼氣,輕聲問道。
「管,怎麼樣管,人若是餓的急了,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風天翔冷聲說道,他指著街巷的幾個人說道。
他們身體都有殘疾。身邊顯然也沒有親人,只是那麼坐在那里,兩眼空洞地望著天,沒有希望也沒有絕望,就是那樣沉默地坐著。
突然一個人身體一歪,就那麼倒了下去,人群慢慢的聚集起來,過得片刻,地上只剩下了一灘血跡,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啊!」徐炫只覺心中一陣反胃,她緊緊抓住夏無塵的手,全身驚的冰涼。
「走吧。」夏無塵低聲說道。
「公子是否覺得不忍?」風天翔踏前一步。攔在了他的面前,沉聲問道。
夏無塵微一沉吟,「我曾經在幻陣中見過這樣的情景,當時心守靈台,知道那是幻境,到是不曾動心,但此刻卻是真實在目,若是說心冷如鐵,卻也不盡然,但若要我幫他們,那也不可能,只能回避而已。」
「好,公子能知自己的本分,超月兌其中,這才能動心忍性。」風天翔頓了頓,接著說道,「若是公子有這個能力,那又該當如何?」
「不知。」夏無塵正色答道。
「不知?」
「大師可知修行。」夏無塵想了想說道。
「小修自我,為避免受外物的影響誘惑,多半擇深山碧海而居;中修奪情,心性已經堅韌如鐵,可笑傲紅塵,征戰朝野;而大修則已經超月兌生死,淡漠世情,卻不是我輩能夠所知了。」
「現在的我有心無力,但有力時卻未必有心,毛蟲化蝶,蝶高空而翔,如何能夠再了解毛蟲的心思?所以我只能說不知。」夏無塵看著風天翔說道。
「百姓離苦,無不由戰亂所生,我也讀過史書,從遠古的黃帝戰蚩尤開始,天下的戰爭何曾停息過?」夏無塵心中似有感悟,正好接著這個機會說出來。
「不同神族之間,打,同族之間不從者,殺。內亂外敵,無處不是紛爭。敢問大師,那又是為何?」夏無處反問道。
風天翔猶豫了,他本來只是想借機試探夏無塵的本心,卻沒想到反過來被他詰問。
也許爭斗只是人的天性使然吧?而不僅僅是為了生存。
「我到是知道一點。」蚩破天听了半天,突然說道。
「哦,說來听听。」夏無塵笑著問道。
「在我們漠北的草原上,曾經有場很大的狼患,不管我們怎麼樣努力殺狼,它們總是越聚越多,不停地擄走我們的牲口。」蚩破天看了他們一眼,接著說道。
「後來我們部族有個勇士,收到了長生天的神示,帶領他手下的族人,追了七天七夜,終于射殺了狼王,失去了狼王的狼群立刻分成幾個大群,互相不服,每天都是內斗,讓我們一個一個擊殺了。」
「我認為人也是一樣,若是有一個和狼王一樣的人,能夠壓倒其他所有的人,自然就不會打仗了。」他一口氣說完,喘了口氣,定定地看著風天翔他們。
風天翔沉默了,蚩破天說的話雖然粗俗,但卻似乎有點道理。
自古以來,不管是天下俗世,還是修真魔界,總是分分合合,以戰爭開始,又以戰爭結束,周而復始。也許強大的力量鎮壓住諸多弱小的力量,也是暫時維持和平的辦法。
「算了,不要多想了,他們有他們的煩惱,我們也有我們的事情,現在還是先趕去峨嵋吧。」夏無塵拍了拍風天翔的肩膀,笑著說道。
既然想不通,那就干脆不要想,順其自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