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一定啊,我不能出去自有我的原因。」女子隨手一揮,青芒閃過,化為一道光罩將夏無塵圈住,「我和你打個賭好了,給你一個時辰,你若是能夠掙開我的封咒,我就將你送出龍鯨,若是你掙不開,就隨我修行如何?」
「當真?」夏無塵沉聲問道,嘴里的肉干還沒有咽下去,讓他說話有點嗚咽。
女子並不說話,只是轉身走了出去,身影一閃,迅速消失在幽暗之中。
「滅神劍!」,「誅魔陣!」,「四魂斗……」經過了無數的嘗試,夏無塵筋疲力盡的軟倒在地,雙方力量相差的過于懸殊,他縱然想盡了辦法,也是無能為力,好不容易回復的真元也消耗了大半。
「怎麼樣,服了嗎?」女子忽然悄聲沒息的出現,她將手中的一只異獸丟在地上,淺笑著問道。
「也罷,就隨你修行吧。」夏無塵喘了口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不知道有什麼條件沒有?」
「我沒那麼多規矩,你也不必叫我師尊,修行之路,浩瀚深遠,聞者雖有先後,但所得各有千秋。」女子見他應允,面上也露出一絲微笑,「今日我行在你前,勝過你也是正常,但來日方長,將來未必就會一直如此。」
「是」,見女子如此正色解釋,夏無塵也躬身行了一禮,沉聲應道,雖然被逼答應,他心中總是不忿。但對方所說的確是正理,不由的他暗暗稱善。
「既然你答應了,此間時間甚多,你我也不必急在一時,今天托你的福,卻是獵到了點好東西。」女子指著地下還在微微的異獸說道。
「這是什麼……」夏無塵看著全身被尖刺包裹,如同一只巨蜥和烏龜的怪物問道。這一路所見到的東西都超過了他的理解,幾乎都是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
「誰知道它的,反正很好吃就是了。」女子似乎已經等不及,輕輕咬著下唇,好像在回味它的味道。
她從地上抓起之前一直琢磨的東西,借著瑩光,夏無塵才發現那是一根動物骨骼打磨的長棍,尖端已經磨的扁平鋒利,透著幽幽的寒光。女子口里低聲念動著咒法,長棍在地下一圈。劃出個一尺大小的坑,但長棍細長,只能慢慢用力,半天那坑才挖了淺淺的一層。
「讓我來吧。」夏無塵運起手中的滅神劍,接著她的進度鑿了下去。
「轟」,一聲悶響,他這用力一擊,地下白色的石壁竟然沒有任何損傷,反倒震的他手臂微微發麻。
他皺了皺眉頭,轉頭看向女子,卻見她停手不語。眼中滿是笑意,似乎想看他的笑話一般。
「這……」夏無塵仔細觀察,卻見她手中的骨棒尖端分泌出少許的溶液,正是靠著這點溶液的腐蝕,才能將地下挖出薄薄的一層。
「發現了嗎,觀察的不錯。」女子隨手將骨棒丟了過來,夏無塵伸手接過,細長的骨棒竟然重得嚇人,壓的他雙手猛的下沉。
「可別小看了這里,這些東西堅固無比。尋常的法器根本無能為力,只有靠這骨棒才能夠破開它們。」女子笑著說道。
夏無塵並不答話,他仔細揣摩著女子的手法,手中的骨棒沿著破開的縫隙徐徐深入,用了半天,總算是挖到了對方滿意的程度。
「行了,再挖下去就過了。」女子搶過他手中的骨棒,將地下似乎昏死過去的異獸一腳踢了過來。
「殺過雞嗎?」女子問道。
夏無塵搖了搖頭。
「那殺過魚嗎?」
還是搖頭。
「豬?羊?烏龜……」女子皺著眉頭問道。
夏無塵雖然不解,但還是繼續搖頭,這些東西他確實沒有殺過,只能實話實說。
「那你到底殺過什麼?」女子手指轉動,骨棒在她指尖上下翻轉,如同有了生命一般。
「我殺過人。」夏無塵淡淡地說道。
「人嗎?那也差不多。」女子點了點頭,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你我以後也不知道會在這里生活多久,既然你隨我修行,那以後這些事情都要由你來做。」
「你是說?」夏無塵看著地下的異獸,似乎明白了幾分。
「你我都是修真者,單靠靈氣就可以生存,但這里是北海之眼,極寒之地,根本就沒有靈氣可以吸收,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靠獵取這些怪物才能生存。」女子面上笑容突然止住,「你隨我修行的課,就是要學習怎麼樣活下去,你看好了。」
她手中棍棒突然猛地刺入異獸鼻中,那怪物還沒有死絕,只是昏迷了過去,受此一擊,痛地尖聲厲吼,全身的尖刺忽然漲大了許多,密密麻麻的伸展開來,頂端發出幽幽的綠芒,馬上就要飛射而出。
女子早有準備,骨棒反手一撥,異獸已經被牢牢的壓入剛才所挖的坑內,坑的大小和它膨脹後的體形正好相似,遍身的尖刺被緊緊卡住,縱然急得它怪吼連天,卻連一根也無法射動。
異獸的外殼堅硬,女子手上逐漸加力,骨棒緩緩的刺入,異獸見無法逃月兌,突然悲鳴了起來,聲音淒厲,猶如小兒夜啼一般。
「快,捂住你的耳朵。」女子轉頭吩咐道。
「這又是為何?」夏無塵沉吟著將雙手捂在耳朵上,但還是稍微慢了一步,悲鳴不止的異獸見逃生無望,忽然發出一種如同鐵砂在琉璃上摩擦的聲音,刺耳的讓人心里發酸。夏無塵措手不及之下,全身被震的說不出的難受,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笨,不是告訴你捂住耳朵了嗎?」發出這個聲音後的異獸掙扎了兩下,終于倒地,慢慢痙攣著死去,女子面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似乎這樣的事情她早已經做過不少。
「你怎麼沒事了……」夏無塵扶著地面坐了起來。心口還是一陣難受。
「你要是像我一樣,每隔一段時間就去抓一個,自然也會沒事。」女子笑了笑,從耳朵里掏出兩個碧綠的小球,顯然她早已經做好了準備。
「那接下來怎麼做了?」雖然心中不滿,但夏無塵還是低聲問道。
坑內的異獸雖死,但全身的尖刺已經滿身。如同一只巨大的刺球一般,怎麼樣看也不是食物的模樣。
女子見他和異獸大眼瞪小眼,不由開心地大笑。
「小家伙,修行可不完全是真氣運行和法寶的煉制。怎麼樣能夠活下去,而且活得更好,才是修真的真意。」她長久沒有和人說話,口齒已經遲鈍,眼下好不容易踫到個可以交流的對象,加上她本性活潑,更是說的滔滔不絕,一副好為人師的模樣。
「天下萬物雖然表相不一,但內在其實相似,只要你善于觀察即可。」她看了看坑中的異獸一眼,笑著說道,「你看這個家伙,和你見過的什麼最為相似?」
「刺蝟吧。」夏無塵想了想說道,但除了滿身的尖刺外,異獸遍布鱗片的身體怎麼樣也不像是一只刺蝟。
「對了,就是刺蝟。」女子拍了拍手。「這東西也可以和燒刺蝟一樣炮制。」
「燒刺蝟?」夏無塵從小錦衣玉食,就算曾經吃過刺蝟,也是被烹飪的精美才端上來,哪里听說過這樣的東西。
「是啊,你不會不知道吧,味道很不錯地啊。」女子見他一臉困惑的樣子,「算了,你坐在這里看著就好了,這次我來弄,但下次可就輪到你了啊。」
「唔」,夏無塵茫然的應道,自從掉落到這個奇異的地方,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偏離了他的認識。上古被封印的異獸,莫名的女子,奇怪的食物,所有的事情弄的他頭大如斗,若非他心境的修行日漸高深,早已經不知所措了。
夏無塵睜大了眼楮,仔細觀察著女子的動作。見她不停的從石壁內挖出一團黑乎乎類似泥漿的東西,然後堆到異獸身上,泥漿瞬間干硬,只是片刻,已經將它糊成了一個泥球。
「總算完成了。」女子拍了拍手,上面已經干結的泥漿片片跌落,放出一股奇怪的香味。
「就這樣?」夏無塵問道。
「當然不是,不過你怎麼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啊,莫非你小時候就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情?」女子將雙手壓在坑壁邊,轉頭問道。
「這到真的沒有?」夏無塵點了點頭,「我小時候身體不好,很少出去的。」
「這就難怪了,我們小時候可做過不少,模魚,抓泥鰍啊。」女子面上泛起回憶的神情,「可惜,原來一起長大的同伴就只剩下我一個,這些事情也差不多都忘記的干淨了。」
她幽幽地說道,眼中流出幾許憂傷。
空中的溫度突然升高,地面白色的石片慢慢變得通紅。
夏無塵暗暗心驚,他雖然也可以御火,還是必須依靠咒法和靈符的力量才行,但眼前的女子卻沒有絲毫征兆和準備,簡直就好像只是吃飯喝水一般就輕易就發動了龐大的火靈之力。
他偷眼看去,見女子眼中的憂傷已經逝去,她滿臉專注的轉動著雙手,讓坑壁四周受熱均勻。這樣的控火之術,若是放在外面,絕對不會在七大玄門掌教修為之下,但此刻僅僅只是用來燒烤食物而已。夏無塵心中對她之前的話慢慢相信了幾分,月兌離此地的心思又活絡了起來。
「啊,好了,好了。」女子雙手離開地面。抓起骨棒一挑,被燒的干硬虯結的泥球輕輕的蹦了出來。
她用骨棒在泥球外四面拍打,將外殼敲地松軟,片片裂開,然後沿著裂開的縫隙小心的將泥塊剝落,一股濃香隨風飄了出來,不禁讓人食指大動。
「這里一定要小心,不要用手,而且要剝仔細,這怪物雖然死了。但尖刺上還是有毒,萬一染入了肉中,可就吃不得了。」她慢慢的將泥土敲碎,里面果然包裹著尖細的利針,雖然已經被火靈炙成了棕色,但頂端的那尖刺依舊閃著幽芒。
「等會吃完了,收集這些尖刺的事情就是你的了。」女子將泥塊用骨棒聚成了一團。「這些東西稍微煉制一下,就是不錯的法器,你實力不夠,在這里用來護身最好不過了。」
異獸看起來不小。但剝掉外面的尖刺,每個人才分了拳頭大一團。
才烤好的肉團滾燙,夏無塵雙手來回交換著散熱,他月復中雖然饑餓,但看著那還冒著熱氣的花紋鱗片,只覺得不知道如何下口才好。
「吃啊,外面的那層皮已經烤焦了,味道最好。你若是不喜好,給我好了。」女子舌忝了舌忝油膩的手指說道。
夏無塵搖了搖頭,「修真之人,世間皆無可畏懼者!」他這樣在心里對自己說道。猛的一口咬了下去。
這烤好的異獸雖然看起來賣相不好,但味道確實不錯,夏無塵咬開難看的外皮,一股濃香暖舌的熱油順著齒間流了出來,雖然沒有佐料,但勝在肉質女敕滑。只是片刻之間,夏無塵已經將手中的肉團吃了個干干淨淨。
他言猶未盡地轉頭看向坑底,但除了那堆剝落的泥塊,早已經空空如也。
「唉,少啊,每次吃完這個,我都在後悔,怎麼這麼快就吃完了啊。」女子愜意的從角落里模出兩個竹節般的器具。
「給,好肉不可無酒,今天難得的好運氣,小家伙,便宜你了。」她笑著說道。
「這是什麼?」夏無塵接過竹節,上面有一個小孔,他輕輕一聞,里面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你嘗嘗就知道了。」女子將竹節湊近唇邊,用力吸了一口,臉上頓時一片殷紅。
夏無塵小心的抿了抿,一絲清泉沒入他的心間,入口清甜,但卻回味無窮,一股熱力慢慢的從小月復中升了上來,輕飄飄的讓他只想踏月狂歌。
但這種感覺並不持久,只是片刻就已逝去,看著漆黑深幽的石壁,更加讓人覺得現實的殘酷,恨不得大哭一場才好。
夏無塵強忍住繼續喝下去的念頭,他輕輕的將竹節放在地上,轉頭看了看四周,低聲問道,「能夠在如此艱險之地生活的這樣逍遙,師尊果然不是尋常之人。」
「都說過不必這樣拘泥了,叫什麼師尊啊,都把我叫老了。」女子笑了笑,舉起手中的竹節說道,「這個東西可是來之不易,你不多嘗嘗?」
「外物雖然可以帶來一時快感,但終究還是要回到現實,稍微嘗試即可,但沉迷其中卻大可不必。」夏無塵淡淡地說道,「師尊既然不願拘泥,那我也不勉強,只是應該如何稱呼,還請師尊告知,日後也好相處。」
「稱呼?」女子愕了一愣,「我的名字啊。」
她低頭思索了片刻,忽然笑著說道,「忘記了。」
「啊?」
「有什麼好奇怪地,忘記就是忘記了。」女子滿臉的笑意。
「師尊不要戲弄我的,人怎麼可能忘記自己的名字了。」夏無塵一怔,接著問道。
「這有什麼,名字本來就是給人叫的,我一個人在這里過了這麼多年,根本沒有一個人來叫過我,不忘記才是奇怪了。」女子將手中的竹節輕輕搖晃,抿了一口說道。
「可不是應該所有的人都有名字嗎……」面前的這個女子雖然修為高深,但言行舉止卻是大異常人,讓夏無塵不知說什麼才好。
「忘記了名字又有什麼關系。」女子伸手過來彈了下他的額頭,笑著說道,「沒有名字又如何,我還是我,還是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我。」
她所說的話雖然似是而非,但仔細想來,卻似乎蘊含著很深奧的道理,夏無塵低頭沉吟,一時間好像痴了般。
「呆子。」女子抬頭又是一個暴栗彈了過去,「和你開個玩笑而已,還當真了啊。」
她笑了笑,接著說道,「不過小家伙,問別人的名字之前,是不是先應該介紹下自己了?」
夏無塵額上一痛,整個人頓時清醒了過來,「是我疏忽了。」他躬身行了一禮,「在下是玄心宗的夏無塵,還請師尊多多教誨。」
「都說了不要叫我師尊了,你怎麼就沒記性了。」女子曲起指頭又準備彈過去,見他恭恭敬敬的站的原地,突然停住了手指,幽幽地嘆了一聲,「真像啊。」
「什麼?」夏無塵一時沒听清,急忙問道。
「沒什麼,只是想起件事情而已。」女子收斂了下心神,「既然你執意要知道,我到是想起以前曾經用過的名字了。」
「步含煙,對,我曾經叫這個名字。」她皺著眉頭說道,似乎回憶起了什麼,面上滿是痛苦,但只是瞬間,又恢復了平靜。
「今天已經晚了,你等會將那些尖刺收集起來,明天我再教你祭煉的方法。」步含煙打了個哈欠,手中青芒一閃,化出幾根白骨,上面刻滿了各種奇怪的咒符,她隨手一拋,白骨在空中盤旋,互相交錯著變化出一個奇形陣勢,將石壁的出口牢牢封住。
「好了,這里沒有日夜之分,但只要那處最高的瑩光熄滅,就相當于過了一天了。」步含煙運指成劍,在牆上密密麻麻的印痕最下方深深的劃上了一道。
她屈指一彈,一團烈焰射入之前的小坑內,本來冰寨刺骨的石壁內頓時暖和了許多。
夏無塵小心的破開泥土,黏住尖刺的尾端,仔細的將它們收集在一起,尖刺看起來雖然長大,但卻輕盈無比,就算全部合並在一起,也不過盈盈一把,輕飄飄的似乎沒有任何重量。
他抬頭四望,步含煙背靠在石壁上盤腿而坐,似乎陷入了冥想之中。四周一片寂靜,不時有低沉的咆哮聲隱隱的傳來,想起昨天還在峨嵋金頂上參加玄門大會,此刻卻在這莫名的秘境,身邊全是洪荒異獸,恍然夢中一般,人生的際遇變化之大,不禁讓夏無塵說不出話來。
連番的爭斗,異境的恐慌,他的神經實質上已經拉緊到了極點,此刻雖然四周一切未明,步含煙也不知道是否可以信任,但一陣陣倦意還是不停的襲來,他雖然強撐著不讓自己睡去,但終究抵不過睡魔的困擾。
用力咬著舌尖,拼著最後一絲的清醒,夏無塵在身下飛快的布了個禁制,倉促而就,雖然威力並不大,但總算聊勝于無。
做完這一切,他搖晃了下頭,雙眼已經倦的無法睜開,軟軟的倒在地上,只是片刻功夫,他已經沉沉睡去。
微弱的火光下,步含煙緩緩的睜開了雙眼,她眼中滿是笑意,顯然將夏無塵的小動作看得清清楚楚。
「警惕性還不小啊,不過踫到我,可就沒什麼大用了。」她手指微微曲動,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夏無塵平平抬起,飛到了她的面前,禁制卻沒有任何反應。
借著火光,步含煙輕輕咬破指尖,鮮血緩緩的流出,她手指飛快的揮動,一道血色的咒符在空中逐漸成型,發出幽幽的血芒。
「叱」,她輕聲喝道,咒符飛快的隱入夏無塵的額間,瞬間消失不見。
「真的很像啊。」她看著火光下那年輕的少年,均勻的呼吸在石壁內回響,遠處有風聲掠過,似乎讓步含煙想起了什麼,周圍一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