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私人診療中心的特級貴賓病房外,蒂勒博士將一張檢查表送到小胖子手中。
「陳老先生的生命體征平穩,沒有生命危險,但是他全身上下的骨頭斷了三十七根,多個器官受損,最要命的是脊椎骨爆裂,壓迫中樞神經,有癱瘓的可能,唯有使用微型納米機械人,直接進入他的體內,才有可能修復受損的器官和骨骼,整個療程要持續超過半年,保守估計費用也在一百五十萬左右,你看……」
「錢不是問題,問題是半年之後陳老師能不能重新站起來?」
「這點請放心,我們莫里斯診療中心的水準,超越了四大勢力所屬的醫療機構,絕對是北宇市最高的!我們也不是第一次接受這樣的病例,有不少在野外受傷的獵人,軍人和雇佣兵,都到我們莫里斯診療中心醫治,其中大部分人的傷勢都比陳老先生重得多,照樣能站起來!」
「那就好,我要用最好的藥、設備和醫生,我可以現在就把一百五十萬打過來!」
「手術費五十萬是足夠了,要緊的是之後的復健過程,畢竟老先生年紀大了,恢復速度不能和年輕人相比,總之我們會制定出最好的方案,等方案實施的時候再付錢吧。」蒂勒博士又叮囑了幾句才離開。
李三好松了口氣,轉身走進病房,臉上立刻掛起賊兮兮的笑容,大聲道︰「師母,別擔心,這里的主任醫師說,老師的病根本沒難度,半年之內保管能跑能跳,一不留神拿個老年迪斯科冠軍也說不準!就是醫療費有點兒小貴,總共要花十五萬,這也沒啥,大家伙兒一起湊湊就——」
話音未落,李山炮一個暴鑿敲下來︰「兔崽子,當老子耳朵聾了?醫生明明說一百五十萬,你小子哪兒來這麼多錢?」
「爸你咋能躲牆角偷听呢!」眼看老爸還要鑿他的腦門,小胖子連忙躲到了小老太太身後,怪叫道,「師母!女乃女乃!」
陳師母連忙把小胖子護在懷里,心疼地模著他腦袋上的紅腫,帶著半分責備道︰「老李,你也听孩子解釋解釋,別一上來就打嘛,三好這孩子,本質還是不錯的,我們家老陳對他有個評語——有賊心沒賊膽,偷個雞模個狗是一把好手,真要殺人放火之類的壞事,他可不敢干,是吧孩子?」
李山炮瞪眼︰「那叫他老實說,這兩個多月又去哪兒野了,為什麼能一下子拿出一百五十萬?那可是一百五十萬!把這小兔崽子的下水都賣了,能換一百五十萬回來不?」
李三好得意洋洋一笑,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卡片遞了過去︰「老爸,老媽,師母,老師,瞅瞅,都仔細瞅瞅。」
「北宇市自由聯盟工作證?你,你在自由聯盟打工?」眾人滿臉的不可思議,他們再孤陋寡聞也知道自由聯盟是何等強橫的存在,出入其中的獵人非富即貴,在那兒工作,兩個月能賺到一百多萬,的確不是什麼天方夜譚。
問題是自由聯盟從不對外招募員工,它的所有員工都是從內部會員中產生的,而要成為自由聯盟的會員,就要有一名「獵人」的推薦,李三好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他怎麼會……
「現在這假證越做越像了啊!」李山炮開始往兒子的工作證上吐唾沫,然後用大拇指使勁擦上面的激光碼。
「爸你怎麼這樣啊,就不許兒子有點兒出息?」小胖子急了,滿臉的委屈。
李山炮把大拇指擦破了皮也沒把激光碼擦掉,不由有點兒小尷尬,姿態也放低了些,訕笑道︰「不是,老爸當然希望你有出息了,只不過你這回出息大發了,老爸高興過頭,有點兒失態。對了,你是怎麼去自由聯盟上班的?」
李三好隨意地跺了跺地,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無聲無息出現了七八個腳印,連鞋底的花紋都清晰可見。
「就憑這個。」
李山炮,夏美麗和陳老師夫婦都傻了眼,過了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李三好昂首挺胸道︰「總而言之,老爸,老媽,老師,師母,你們放心,我對天發誓,我的每一分錢都是堂堂正正賺回來的,絕對沒有干半點傷天害理的事!而且我向你們保證,從今往後,我還會賺更多更多的錢,一百五十萬算個鳥,我要賺一千五百萬,一億五千萬,十五億,一百五十億!你們就等著享福吧!」
「我兒子真的出息了……」李山炮臉上的表情很復雜,一會兒激動,一會兒歡快,一會兒還有些疑惑,他不知道該怎麼說,顫巍巍的雙手一個勁兒掐自己的大腿。
「兒子,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厲害?」夏美麗還是很疑惑。
李三好咳嗽一聲︰「這話說來就長了,卻說我在采礦點打工時,有一天不小心跌下懸崖,結果……」
夏美麗也給了兒子一個暴鑿︰「你不願意說就算了,兒大不由娘,我也懶得听你編瞎話,不過我听人家說,當獵人都是很危險的,傷亡率很高,你可千萬要當心,賺錢第二,安全第一!」
李三好連連點頭︰「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對了,先別忙著說我的事,先說說老師怎麼會搞成這樣吧,而且學校不是有醫療保險嗎,為什麼會弄到沒錢住醫院的地步?」
兩對夫婦都默然無語,過了老半天,陳師母嘆了口氣道︰「我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天學校毫無道理就辭退了老陳,當晚他就被一幫蒙面的小混混給打傷了,到現在還沒找到凶手是誰。」
「被辭退了?」李三好狐疑地看著陳冬生,陳冬生干脆把眼楮閉上裝暈。
高速轉動的眼球卻顯示他內心正在激烈波動。
沉思片刻,小胖子臉上又浮現出笑容︰「辭退了怕什麼,等以後咱賺了大錢,就給老師開辦一家全戈蘭聯邦最大的私立學校,讓老師升級當校長!對了,我有事兒先出去一趟,晚上會帶菜過來,大家在這兒等著,到時候一起慶祝我挖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好,我們等你,別處去惹禍啊!」
「知道,你們安心休息吧!」
離開病房的剎那,小胖子的滿面笑容忽然變成了極度猙獰凶殘,旁邊一名小護士被他嚇了一跳,端著的托盤「 啷」一聲跌落在地。
小胖子的雙眼眯成了危險的細縫,整個人像是見著唐僧的黑熊精,散發出凜冽的殺意。
他撥通一個電話。
「大頭,我李三壞,我要知道發生在陳老師身上的一切情況!」
大頭是他在班上的同桌,以熱衷八卦,消息靈通著稱。
「三壞,你這些日子死哪兒去了?班上發生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不知道最好,這事你別管,咱惹不起的!」
「少廢話,說!不說回頭我把赤果羔羊社區VIP賬號的密碼給改了,看你拿什麼下毛片!」
「別,別,三壞哥你手下留情,千萬別改密碼,我漫漫長夜無心睡眠的時候都靠那個VIP賬號度日了,我說還不成嗎?你最好靠牆站穩了,別嚇趴下——是精英班的人干的!」
「精英班?為什麼?」
「很簡單,十幾天前精英班一些男生開派對,請了我們班的七八個女生過去,結果給這些女生都喂了迷藥!其中一個女生趁著還清醒的時候偷偷給陳老師發了信息,陳老師馬上報警,把這些男生抓了個正著!不但發現了毒品,有幾個男生還有叉叉未遂的嫌疑,總之弄得非常麻煩。」
「然後呢?」
「然後個屁,你也知道這些精英班學生家里都是有背景的,不是這個公司的老板就是那個局的局長,據說被抓的人里連我們區警察局長的佷子都有,你說還能有什麼事?反正呢,這些人花了七八天擺平了一切麻煩,然後就找上了陳老師,之後發生了什麼,你已經知道啦。」
「明白,那麼陳老師被辭退,也是因為這件事?」
「是,其中一個被抓的小子,他二舅是市教育局的領導,所以,你懂的?」
「略懂。」
「略懂就OK啦,我知道你和陳老師關系不錯,但是听兄弟一句那些精英不是好惹的,如今可是拼爹時代,你爹什麼身份?」
「的哥。」
「那不結了!你爹是開出租的,我爹是干木匠活的,那頂什麼用啊!咱們有心,幫陳老師捐點兒醫藥費也就是了,要不然還能咋辦,還能打凶手一頓不成?」
「我有分寸,你只要給我幾個名字就可以了,主謀,從犯,旁觀者,我要所有人的名單。」
「咳,反正精英班的男生那天差不多都去了,為首的是連凱,對,就是咱們學校的第一高手連凱!你要是不怕死,晚上就去威龍大酒店,今天正好是連凱的生日,他在那兒擺了二十多桌,除了精英班的同學,還有一些社會上的朋友,大部分都是圈子里的官商子弟!」
「知道了。」
「喂,喂,你的聲音怎麼听起來火藥味十足,好像嘴巴里有一團火炭在燃燒一樣?你別是真的想去找事兒吧?別開玩笑了兄弟,這些人咱們惹不起的,你去了也是白給啊!三壞哥?三壞!李三壞!」
「啪!」
粉末狀的電子元件,混合著掌心的鮮血,灑落一地。
小胖子深吸一口氣,神色陰鷙地轉身準備下樓梯,卻見到李山炮正在他身後三米的地方靜靜看著他。
兩父子相視無語。
同樣倔強的嘴角,同樣堅定的眼神,激烈的火花在半空中踫撞,發出「 啪啪」的響聲。
「你,找到打傷陳老師的凶手了?」父親問。
「是。」兒子點頭。
「你,現在就要去狠狠揍他們一頓?」父親又問。
「是。」兒子又點頭。
「一定要去?」父親再問。
「一定要去。」兒子第三次點頭,沒有半絲猶豫。
父親沉默了,從補丁撂補丁的大衣里模索出半包廉價香煙,叼起一根,剛剛點上火,想起這是在醫院,只好抬起一只腳,把煙在鞋底板上蹭滅了,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煙盒。
父親把手搭在兒子肩膀上,立刻感受到兒子發達的僧帽肌上傳來一股滾燙的熱力,父親一愣,輕輕把手放下。
兒子的血已經沸騰——就像老子二十年前一樣的沸騰!
「爸?」兒子試探地問。
父親道︰「你要去,我不攔你,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兒子挺胸︰「你說!」
父親看著兒子已經冒出了短短胡茬的青澀臉龐,略顯蒼老的眼神忽然開始熊熊燃燒。
這個年近五旬普普通通的出租車司機一字一頓,字正腔圓道︰「把那些打傷陳老師的狗雜種,通!通!都!給!老!子!打!出!屎!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