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錦羽果然言而有信，十天之後，南楚後宮大亂。
宮女、太監都已經慌了神，有的膽小的抱著宮中的瓷器珍品，搜刮了金銀珠寶便跑了出去。
這時候，御前侍衛哪里還顧得上那麼多，也不阻撓他們，而是自顧自逃命。
忠心耿耿的，守著自己的主子，等待那最後一刻的來臨。
一些誓死捍衛主子的侍衛，拼死與北梁的軍隊作戰。
一時間，後宮又像當年寧老賊以下犯上，奪取皇位時混亂。
宮牆之內的血雨腥風，紅磚碧瓦下的骯髒齷齪，都在這彌漫的硝煙之中展/露/無遺。
我的鼻尖充斥著血腥味，耳邊縈繞著哭喊聲。
平日里安靜的梧桐殿也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這便是江山易主帶來的苦難，這便是我與他的選擇。
我覺得當年出生時，那個說我是吉兆，可以興國的司天監大人著實可笑。我親眼見證了兩次王朝覆滅與更迭，我怎麼會是興國之人，怕是亡國之人才差不多吧。
父皇封我為朗月公主，朗朗如月，熠熠生輝。這無疑是對我如今處境的一種嘲弄吧。
我就想寧老賊逼宮那日一般，平靜地走過一路玉階，來到寧玉宸的寢殿——龍吟殿。
他果然在這里。
這是我懷胎五個月之久，第一次與他相見。
他早已一襲月白色繡龍錦服，風華不減，芝蘭玉樹。
我輕輕開了口，緩緩道，「宸……我來了。」
寧玉宸回過頭來，看向我，眸光中的清冷漸漸消退，轉而是一種濃情與炙熱，看得我覺得心疼，看得我想要流淚。
他如今落到這種地步，我無疑是幫凶。
而他，還是沒有半點對我的怨念，而是這樣，深情款款地看著我，如同看一件稀世珍寶。
我勾起嘴角，笑了。
這是我笑得最甜美的一次，我看見他眸中的驚艷與愛戀。
他慢慢地向我走來，俯子，將耳朵貼著我的肚子，听一听孩子的聲音。
我險些要落下淚來，可是，我不願讓他見我傷心。我強忍著內心巨大的悲慟，伸手撫著他的臉龐。
恍惚間，我想起了那時——他還是寧王的六子，我還是朗月公主時，我們的初見不是那次逼宮，而是更早的一次皇家宴會。他玉樹臨風，如濁世佳公子，我美艷傾城，如天上的仙女。只消一眼，我便將他記在心里。而他，想必也是那時念著我，才會有後來的深愛。
我又想起了後來，我嫁給他做皇子妃，他滿心歡喜地為我親手做了一支梨花珠釵，至今，我都保留著，卻不曾再戴，我怕我戴上，便會不忍心接下來的一切。
我又想起我們之間的恩怨與牽絆，我覺得可笑又可悲，我們之間的愛情居然是建立在我的國破家亡，他的生離死別。
他的話語似乎又盈盈出現在我耳畔，他說，涼月，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這樣的承諾，他終究是沒有達到。
因為我知道，他已經沒有了一輩子，而我，已經負了他，再也不敢奢望他對我的好。
不知過了多久，當周遭的兵器踫撞聲越來越大，他向我伸出手。
我順從地抬起手，將薄涼的手放入他更冷的掌心，讓他牽著，帶著我，走出龍吟殿。
我們一路無言。
當我與他終于攜手站在這金鑾大殿，俯瞰殿下那廝打在一團的兩軍之時。
只是，一切，都已近無可挽回。
我的腰間配了一把做工精致的短劍，瓖著無數上等的寶石，這是昨晚，珠兒給我的。
沒過多久，唐錦羽便騎著白馬踏進了皇宮，立在這金鑾殿之下。
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再無懸念。
他唐錦羽，贏了天下，卻終究，失了我的感情。
我握緊腰間的短劍，看向寧玉宸。
他眸光瀲灩，絕美的臉上看不出絲毫驚慌，依舊是那麼雲淡風輕，仿佛這天下與生死，都與他無關。
唐錦羽就靜靜地在馬上，吩咐手下不許上來，我知道，他在等我的行動。
容不得我多想，我倏地拔出短劍，照著寧玉宸的心口刺了下去。
血，染紅了他的衣衫。
我抱著他倒了下去，他艱難地喘著氣，臉色變得慘白，卻仍舊伸出手想要擦拭我的淚痕。
是了，我流淚了，淚水和血水染在一起，是那樣的令人眩暈。
我緊緊抓住他的手，想要將自己的溫暖給他。
可是，他卻越來越冷，越來越輕，仿佛隨時都要走了一般。
我們一直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彼此。
我們都是那樣驕傲的人啊，從前在一起的時候，時刻算計著彼此，不得消停。如今，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終于可以結束了。
從此之後，我再也不會恨他害了我的家人，他也應該再沒有機會恨我背叛了他。
我忽然很羨慕寧玉宸，他可以一死了之，而我，卻要為了我與他的孩子，苟活于世，或許將來還要諂媚君王，繼續這種我
極其討厭的虛偽日子。
我們就這樣看著彼此，我還是忍不住抱住他痛哭起來，不知是我哭花了眼，還是怎的，我竟看到他眼里似有似無的淚光，就那樣一閃而過……
直到，他緩緩閉上了雙眼，我，也再強撐不住，暈倒了過去。
*****************************************************************************************
再次睜開眼，我回到了那個又熟悉又陌生的宮殿——梨妝宮。
周遭靜謐的很，天知道我恨極了這種安靜。
越安靜，我便越清醒。
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我知道，寧玉宸死了，我的心，也死了。
我想，他定是恨極了我，所以在死前才一句話都不肯與我說。
殿外似有人听到了我的響動，立刻進了來，我緊緊閉著眼，不想去看來人。
半晌，終于有個懦懦的聲音響起，「娘娘，您終于醒了。」
這個聲音有些耳熟，但我根本無心理會，只是靜靜地閉著眼，卻克制不住地留下了眼淚。
「娘娘，娘娘，您不要這樣……思思看著心疼……」，耳邊又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原來是她，思思。
呵，唐錦羽看來已經完成了大業。
思思見我唇邊若有若無的冷笑，連忙解釋道，「娘娘，太子殿下……哦，不，是新皇已在昨日登基，封您為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多可惡的人啊，他這是昭告天下，我慕容涼月是何等的無恥，背叛了寧玉宸，還不惜降低自己的份位，當他的妃嬪。
見我還不說話，思思也有些急了，「娘娘，您起床喝點水吧，您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您還有孩子，身子熬不住的。」
看來人人都知道我緊張這個孩子，總是拿孩子來勸說我。
我也終于絕望地睜開眼，讓思思伺候我喝水服藥。
思思喂我吃安胎藥的時候，我不是沒有遲疑的，可是，我轉念一想，如若唐錦羽真的要害死我月復中的孩兒，我也不會苟活于世，這樣他便一輩子都得不到我了，這樣得不償失的買賣，聰明如斯，他定是不會做的。
于是，我放心地喝藥，然後再安靜地躺在床榻上，等待著不可預知的未來。
思思許是得了唐錦羽的囑咐，一邊為我輕輕扇扇子，一邊用她那又甜又糯的嗓音跟我徐徐講述我昏睡的三日，南楚皇宮發生的事情。
她告訴我，麗貴妃听聞宮傾的消息後，含淚上吊了。蘇昭儀亦然。
韓承熙將軍戰死城門口，蘇乾老將軍棄暗投明，已經歸順了北梁新皇。寧玉宸的謀士張正自刎于家中，徐德忠總管也已經被新皇賜了毒酒。其余的大臣，或歸順，或自行了結。
而段賢妃，本就是個無辜之人，新皇下令將她逐出皇城，貶為庶民。
而原來北梁太子妃宋靈兒成了正宮娘娘，名正言順的皇後，她的父親成為國丈。
唐錦羽將國都從北梁那邊遷到南楚，為了更好的平定南楚的天下。
我從未想過，當年的清遠山，竟然鑄就了這段孽緣。
我也從未想過，我與他，也終究是走到了這萬劫不復的地步。
忽然想到什麼，我開口聲音嘶啞地問道，「麗貴妃可有透露，本宮的四弟在哪里？還有，本宮的大姐，也就是你們如今的太後娘娘呢？」雖然大姐害死了我從前的孩兒，但經歷了這些事，我還能有親人，已經是我的幸福了。
思思抿了嘴，不說話。
「你說話！」我不由得抬高了聲音。
半晌，思思低低地道，「回稟貴妃娘娘，麗貴妃並未透露任何消息。而太後娘娘……」。
「我大姐究竟怎麼了？」我的聲音有些顫抖，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太後娘娘，薨了……」。
我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極其平靜地道，「唐錦羽，你夠狠……」。
******************************************************************************************
有親覺得這章很虐不？
其實，小涼真的不想當後媽啊，小涼也真的不是後媽哈……
親們放心跳坑，小涼會努力更文，結局不虐啊啊啊
那個啥，下一章可能還有些悲，親們hold住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