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擴大生產基地同時也為了更好地籌劃整個礦產區,禹子謨在何峰、秦時竹兩人的授意下,同時得到徐世昌的批準後,將遼陽鐵廠的範圍同時向西南方和北方兩個方向擴大,前者界限到了櫻桃園、王家堡子、關門山一帶(屬于鞍山礦脈靠近中心部分),後者則到了遼陽正東四十公里的地方。
這是秦時竹等人第一次明顯體驗到官商合作的妙處,新擴大的土地範圍佔地約有4萬余畝土地,但其中很多都是官地,依照整體流程的上下疏通,遼陽實業僅僅以5萬多兩銀子的代價就予以拿下,當然,對徐世昌而言,這些官地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換取一點銀子來得實在,更何況還有督辦費每年淨增加3000兩的實惠,何樂而不為?當然,總督大人自己懷里的那張萬兩銀票是不會輕易出來示眾的。
對禹子謨個人來說,生產規模的不斷擴大、產業體系的日益完整,使得他愈發確信「實業救國」這條路是對的。雖然身為總經理的禹子謨在遼陽實業中所佔股份並不多,不僅只是董事長沈麒昌的一個零頭,即便與穿越七人組想比也要差上不少,但就是這不多的股份屈指算來也有百萬之數,想起幾年前幾乎走投無路時的絕望,幾乎有兩世為人的感慨。
除了物質利益的豐富,精神上同樣受益非淺,無論是在人格上還是謀略上他都深深服膺于何峰、秦時竹等人的籌劃,在他們身上,他仿佛看見了中國未來的希望,隱隱升騰起救中國之路唯有照此的念頭。年底之時,借著奉天巡防唐紹儀訪美的機會,秦時竹幫他疏通關節,促成了他兒子禹奮進去美國留學。再早些時候,佷兒禹清明已被何峰安排去德國留學了。禹子驤雖然對弟弟很多洋做派還不太習慣,但是將子弟送出去放洋他是舉雙手贊同的。當然,他有些奇怪為什麼從日本留學歸來的弟弟絕口不提去日本留學,而非要送到德國與美國這樣差異更大、路途更遠的國家。
對于個中緣由,禹子謨是無法解釋的——日本革命黨力量很強,他擔心這兩個剛剛年滿18歲的年輕人會經不起那種熾熱與爆發。他並不是不贊同革命,而是認為在現在的中國更需要能腳踏實地辦實業的人物,禹家的子佷都很老實、本分,不太像能是搞政治的人物,做學問或者搞實業倒更契合一些。再說,經歷過「非常國會」的風風雨雨,禹子謨已經對政治變革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高呼兩句口號,弄點驚天動地的革命壯舉並不困難,但要真正改變這個國家的落後與衰敗,只有熱情與口號是不夠的。在走出國門去見世面的兩位子佷身上,無不承載起了父輩殷切的期望。
留守身邊的便只有年齡尚小的陳若愚,一直將其視為幾出的禹子謨將其送到奉天新學堂讀書。小家伙雖然起先吵吵鬧鬧不樂意,但讀了幾天後就喜歡上了那里,還一口一個黃先生(黃炎培)怎麼說,由于天資聰穎、基礎扎實,直接就讀了中學堂二年級,同學都要比他大個兩三歲。子女紛紛離家,讀書的讀書,嫁人的嫁人使得禹子謨兄弟有時不免感覺一絲寂寞,但更多的時候體會到了一種為理想而奮斗的充實。
雖然眾人極力保持低調,但弓長嶺方面的鋼鐵成就卻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的。在1905年年末日本和清政府簽訂《東三省事宜條約》時,雖然奉天交涉司韓國鈞極力反對,但仍然不能阻止日本大倉組獲得本溪湖一帶煤、鐵礦山的開辦權力,雖然標榜中日合辦,但合辦只是一個幌子,幾乎便等于日本獨佔。
經過這一事情的刺激,韓國均感到了事態的嚴重,他一方面極力勸說沈麒昌、秦時竹等人赴遼陽圈地,「固保國權」,另一方面向新任東三省總督徐世昌建言,要求迅速將弓長嶺礦區劃歸遼陽實業,「以阻彼(指日本方面)貪煩之求……」徐世昌之所以做出大筆劃撥官地的決定,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客觀的經濟利益,另一面也有包含抵御日本經濟侵略的用意。特別是遼陽實業背後擁有的德國背景更是讓其心動︰面對日本方面對東北咄咄逼人的態勢,清廷已做出了中德美大聯盟對抗英日聯盟的決策,唐紹儀訪美便是這一舉措的關鍵之行,倘若在東北事實上引進德國的經濟勢力,則不論將來在政治上有何舉措,都可以得到德國的響應。
但是,日本並不是徒勞听任擺布的木偶,這個國家有著地球上最敏銳的情報觸角。在自行車一役中吃了老大一個暗虧的花田等人從中汲取了教訓——決不能小看遼陽實業的任何舉措。雖然日本直到此時仍不知道鞍山鐵礦的具體分布情況,但眼光卻因為弓長嶺的大規模開發而盯上了那里——日本方面最想知道的情報只有兩點︰第一,弓長嶺的儲量如何?第二,弓長嶺礦石的品位如何?
自關東總督府改組成關東都督府後,滿鐵(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的簡稱)成為不折不扣的關東州(指被日本強佔的旅大地區)三巨頭之一。按照日方分工,關東州作為推行大陸政策的橋頭堡和跳板,由關東都督府負責政治,由滿鐵負責經濟,由關東州駐屯軍(即關東軍)負責軍事,形成三位一體的侵略機構。
騰龍社搜集到的情報亦很清楚地解析了滿鐵的運作軌跡。滿鐵在成立後3個月,在奉天省城建立了滿鐵奉天公所,由時任日本陸軍大臣的寺內正毅推薦陸軍少佐佐藤安之助擔任首屆所長。作為滿鐵在奉天的全權代表機構,奉天公所表面上看來是同中國當局機構打交道的外設機構,實際上是廣泛交際、刺探情報、攫取利權的急先鋒。不用說,佐佐藤安之助本人就是日本軍部安插在奉天的大特務,負有特殊使命——雖然滿鐵是一個財團法人,但這個法人是日本國家意志的體現和載體,作為國策機構根本就不可能擺月兌軍部的影響。
四個月前,佐藤安之助以中日合辦的幌子創辦了清和公司,企圖利用這個綜合性機構作為擴大經濟侵略的別動隊,打入東北地區各種有利可圖的事業中去,以圖達到操縱東北經濟的目的。清和公司總部設在奉天大西關小什字街,在商家台、開原、鐵嶺、本溪等地設立了五個辦事處,插手煤炭買賣、道路工程、木材產銷、輕便鐵路、電燈營業等多種行業。
秦時竹知道事態嚴重,從它建立的那一天起就指示葛洪義通過騰龍社牢牢監控。但畢竟只能是監控而已,阻止不了事態本身的發展。葛洪義給他送了情報︰今年8月,滿鐵地質調查所所長木戶忠太郎和所員加藤直三,先調查了蓋縣四道溝鉛礦等地,後又接受委托,勘察湯崗子附近的飲用水水脈,就在這個過程中發現了鐵石山的鐵礦,隨後,木戶又伙同小林胖生發現了東、西鞍山的鐵礦礦脈。
對于東北地區各種礦產的地質分布和儲量,對秦時竹他們來說當然不算是秘密,但對于滿鐵就不同了。遼陽公司鐵礦的開展和兩個他們已經探訪過的礦區被劃走,使他們敏銳地感覺到鞍山地區有巨大的鐵礦儲量,急欲探之而後快。
是禍躲不過,眼瞅著已是1908年的臘月時分,日本方面的不速之客就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