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團長下了死命令,不惟下田只能諾諾連聲,便是一直咬牙跟在後面的炮兵聯隊亦是拿出了吃女乃的力氣。
鑒于山東戰場上神尾師團因為火力月兌節的教訓,這次第五師團的炮兵聯隊一直跟著大部隊前行,但天寒地凍、積雪覆蓋,不要說構築牢固的陣地,便是保持平日的機動力都做不到。雖然南滿鐵路可以實現方便的轉運,可是國防軍在陸續撤退的過程中,早就將能夠破壞的鐵路設施破壞的一干二淨。第五師團的工兵部隊除了一路上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的使命外,還額外多了一個協助滿鐵修繕鐵路的任務。
在原來中日關系還比較正常的時候,滿鐵修繕鐵道的主力軍便是華人苦力,無論是枕木搬運、鋼軌安裝還是其他設備的運送,離開龐大的華人苦力部隊是不可想象的,滿鐵的技師和工程師最多就是擔負著指揮的任務,日本工人早就蛻變成工頭和監督了,手里揮舞著辮子的「那摩溫」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哪里會挽起袖子和工人一起流汗呢?
平日里的勞資矛盾雖然尖銳,但因為經濟因素和超經濟強制因素,工人們默默選擇了順從,但一旦中日開戰,這當中的意味便不同了。
工人都知道,鐵路是小鬼子的命脈要害,國防軍為什麼要破壞鐵路,就是為了阻隔敵人的快速推進,破壞鐵路就等于抵抗日寇。這樣淺顯的道理,便是再沒有見識的工人們都能夠知道。更何況國防軍在撤退地時候,已經四下宣傳鼓動讓老百姓不要與日本人合作,因此,一旦破壞鐵路後,原有附屬的苦力隊伍紛紛解散。一部分躲到了家里,還有一部分則跟隨撤退的國防軍北上,進了遼陽,悉數安插在遼陽實業工作,並全數听命于軍方調度。
能夠在遼陽實業工作,幾乎是全中國或者說北中國每個工人的夢想。這里。沒有手執皮鞭、肆意作威作福的工頭壓迫。這里,沒有盛氣凌人、欺上壓下的買辦大班從中魚肉。這里的工作條件是最好的,泛著藍色的帆布工作裝人手一套。每天的工作時間從最初地12個小時壓縮到後來地9個小時,甚至于一個月還有3天的全天休息,休息都能拿錢,這都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好事。伙食上也不含糊,一頓白面、米飯管夠。時不時冒著豬肉粉條香味地工作餐吃過一頓能讓人覺得天天都像是在過年。
說到遼陽實業工作是每個工人的夢想並不為過,這種夢想在同時代的中國,就如同公務員考試的參考者夢想進入總統府秘書處、入伍當兵的夢想進入兩個中央師一樣真切可靠。之所以遼陽防線能如此迅速地構建起來。固然與遼陽實業提供地物資資源足夠充分有關,但遼陽實業工人們迸發出來的愛國激情更讓人感動。
9個小時的工作時間?不!戰爭期間。除了留下睡覺地時間,那都是工作。
休息天上工要算工錢?不!戰爭期間。所有的勞動,所有地血汗都是為民族、為自己的妻兒老小、為這個苦難深重地國家所流的。談什麼工錢?工友地答復都很斬釘截鐵︰「別跟俺們說錢,國防軍為了打鬼子連命都不要,咱們這點力氣算得了啥?」
遼陽作為戰區太過危險?不!國防軍呆得,我們偏呆不得?按照要求,進行疏散的時候,這些漢子們沒有一個同意的,他們說︰「婆姨走可以,兒子兒女走可以,我們便不行。各工廠、各公司管事的先生們沒有走,我們為什麼要走?」
留在遼陽的漢子們,為了遼陽防線的建立,貢獻了自己不可磨滅的力量。是的,遼陽的武裝力量只有2萬出頭,但是,遼陽的工人們足有40萬,在這個中國最具現代化特征,最具有工業水平和經濟實力的城市里,她所蘊藏的力量決不容小覷。
沒有去遼陽地漢子們。為了遼陽防線地建立。也默默貢獻著自己地力量對于日軍抓工地行為。每個中國苦力想到地頭一件事情便是逃避。便是抵抗。即便因為各種各樣緣故不得不留下來地。也選擇了消極怠工。從旅大到鞍山不過數百里地鐵路。這些可親可敬地苦力們足足「修」了一個多月。讓日軍地物資轉運、兵力調度和機動作戰遇到了各種各樣地困難。
在民族主義高漲地年代。在遭受小鬼子兩次禍害地遼東大地上。到處潛伏著風起雲涌地抵抗。中國人民從來不缺乏血性。缺乏血性地通常只是政府。現在。這個政府已經下定了抵抗地決心。已經迸發出決戰地勇氣。作為麾下地一員。人民感到了無窮地力量和無比地溫暖這是用民心和士氣構築起來地。堅不可摧地銅牆鐵壁。
在天放拂曉地時候。下田聯隊就要對這道銅牆鐵壁發起進攻了……
第五師團炮兵聯隊長姓名是以立花開頭。據說是日本戰國名將立花道雪之後。雖然大家都知道立花道雪死後只留下一個獨生女。冠有立花名字地無非是他收養地養子罷了。但在注重歷史傳承、注重宗法教條地日本武士心目中。能不能有一個聞名遐邇地祖宗著實彌足珍貴。立花聯隊長是同屆士官生中第一個擔任聯隊長地。按照冠冕堂皇地說法是因為他地炮科出身炮兵和騎兵是日本陸軍中具有優越地位地軍種。但實際上地因素。誰知道呢?
因此。立花聯隊長和其余幾個聯隊長之間總有一種格格不入地因素滲透期間。這種微妙地因素。雖不像下田這樣明顯。但卻更加根深蒂固。當肥前和渡邊把進攻不利地責任推卸到立花頭上時。他沒有向下田那樣直接選擇反唇相譏。反而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這兩人無話可說。
配屬炮兵聯隊地除了師團本身隸屬地山炮和野炮中隊外。還額外配置了攻城炮兵中隊2門280毫米地臼炮。這是基于日俄戰爭地經驗。但是在爭奪203高地時。日軍一共用了18門280毫米臼炮對旅順展開地毯式炮擊。後來又用于對付俄國太平洋艦隊。現在故伎重演。企圖用這樣地重炮在遼陽防線上打開缺口。
280毫米臼炮的威力雖然大,但是缺點也非常明顯。第一是射程近。它的射程一般都在對方加農炮和榴彈炮射程內,第二是命中精度不高,而且校對彈道異常困難;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十分沉重,機動能力忒差。可是,日軍只圖其威力大的特點,這些心知肚明的弊端一時三刻也就顧不上。
立花聯隊長為了這兩門臼炮傷透了腦筋。師團長下了死命令,拂曉必須發起攻擊,下田也三番五次地跑來催促。要求他一定要在子夜時分完成炮兵陣地的構築,為進攻部隊提供足夠火力掩護。
這真是見了鬼了。堂堂正正地大日本帝國皇軍什麼時候在面對支那人時都要強調火力了?七生報國地肉彈精神到哪里去了?立花在心中不無鄙夷地想道,難怪神尾師團在山東吃敗仗一點都不冤枉。這樣的精神,這樣的作風。哪里還有半點武士道地勇猛?
不要說立花心中的郁悶,擔任防御的國防軍2師4團3營也是郁悶不止。按照李杜的要求,這處陣地作為遼陽防線南翼的阻擊陣地,安排了一個加強營共1000人扼守,李杜交代地命令很簡單,撤退可以,但必須堅守陣地72小時。
第一天的進攻,原本以為氣勢洶洶、卯足了勁頭的鬼子會用多大地勁頭進攻,部隊上下一概做好了拼死相搏的準備,擔綱守衛地韓營長甚至還安排了一個連的敢死隊,準備關鍵時刻用于發起反沖擊,結果令人大跌眼鏡,鬼子雖然動用了兩個聯隊進攻,但並沒有見到多少真章,空讓部隊有力氣無處使。不惟本來抱有一絲擔心地部隊官兵放松了心態,便連各連的主官都顯得輕松異常,認為按照這種打法,不要說48小時,就是給鬼子148個小時都未必打得過來。
事有反常必為妖,韓營長沒有掉以輕心,在他地腦海里,依舊浮現著李杜在出發前的告誡︰「鬼子是極其凶殘狡詐的,要有打惡戰、打混戰的準備。」因此,雖然入夜很深,他依然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堡壘中,白天打了勝仗的國防軍將士也是躍躍欲試,興奮不已,同樣了無睡意,在漫天飛揚的雪夜里,他們愉快而輕松地交談著。
「老周,昨天打死幾個鬼好容易擊中了一個,這小子溜得快,讓他縮回去了。」老周看上去滿臉的遺憾,咕咚咕咚一仰頭,灌下半瓶子水,隨即又道,「可惜不是酒,不然喝下去就帶勁了。關東漢子,向來都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
剛才打開話頭的小李子不由得竊笑,突然,他臉上的笑容收緊了,身子站得筆直。
老周正奇怪于對方的表現,猛然間一個炸雷般的聲音響起,「誰說要喝酒的?」
「營長?」老周瞪大了眼楮,這麼晚了,營長還要來查哨?他訕訕地,不知如何開口,足足捱了三秒,才道︰「營長,俺只是說說,可不敢破戒,眼瞅著快過年了,俺肚里的酒蟲就開始動了。」
「你呀……」韓營長走過來一個爆栗,嚇得老周連連吐舌頭。
「打完了這一仗,回頭我們好好喝去。」韓營長也是意猶未盡,「只要能打贏,師座說了,上好的遼陽造、關東燒,一律管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那感情好。」一旁沉默不語的小李子也插上了話,惹得其余兩人哈哈大笑。
「不過營長,這次的任務我看完成要玄。」
「怎麼?」韓營長不滿地瞪了老周一眼,「這才打了一天。你就沒膽兒了?」
「不是!俺是說,恐怕師座的命令就完不成了。」老周解釋道,「出發地時候,師座交代了,咱們每個人要打死3個鬼子才夠本。可今天打了半天,我連一個鬼子都沒打死,勉強打中還不知道傷勢嚴重不嚴重,這3個人頭,恐怕……」
這就問到了今天這事情的核心,韓營長心里隱隱有種擔心。生怕部隊因為第一天的輕松而滋長驕傲情緒在山東半島殲滅神尾師團後。部隊已經有這種不良傾向出現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但是,又不能和這些士兵講大道理。說什麼「戰略上要藐視敵人,戰術上要重視敵人」這種寓意深刻,實則很難理解的高深之言那是給軍官準備的,不是講給大頭兵听得。
還是師座講得比較有道理,打死3個才夠本。不打死3個鬼子,誰都不許死!李杜的講話雖然當場就是一通哄堂大笑,可現在看來。要求也罷,命令也罷。都已經蘊含其中了。
他笑道︰「瞧你這話說得,鬼子又沒跑。機會有的是,今天不行明天。明天不行後天,反正,不打死3個鬼子,誰也不要想溜。」
小李子的心情很好,正想附和幾句,忽然,他在周圍一片呼呼的風聲中听到一陣異樣的聲音,這是什麼?
透過碉堡地縫隙看出去,外面一片漆黑黑地,根本就看不見什麼,眼看小李子怔怔地望著外面出神,老周生怕營長不高興,連忙打了他一下︰「你小子想什麼呢?站崗都夢見娶媳婦?」
「不是,不是……」小李子連忙應道,「我听到有聲音。」
「我怎麼沒听見?」老周側著耳朵一听,「還以為有啥動靜,別是你小子听差了听,又听不見什麼異常了,小李子不敢多嘴,只好老老實實站直了身子。
營長沒听見兩人的嘀咕,在碉堡里轉了一圈,眼看沒有其他異常,便準備巡視下一個據點,剛剛走到門口,忽然又听到一聲︰「咦……」
「小李子,你疑神疑鬼的究竟在搞什麼?」老周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我知道你膽子小,可也不用怕成這樣啊,夜這麼深了,又是大風大雪地,鬼子哪里會來?」
一句「鬼子哪里會來」觸動了營長敏銳的神經,他本能地回過頭來,對著小李子,問道︰「你听到了什麼?」
「營長,俺……俺……」
「沒事,盡管說。」
「俺听到有聲音。」
「什麼聲音。」營長豎起耳朵,結果只有風聲傳入耳朵。
「俺感覺有人在雪地上爬!」
「爬?!」老周和營長都愣住了。
「你怎麼听見的?」
小李子已經帶著哭腔了︰「俺不知道怎麼說,就是心里頭感覺有人在爬,而且,耳朵里都是這個聲音。」
「你不是鬼上身了吧?」老周氣不打一處來。
「看看去。」營長撲到望口,外面黑漆漆的,啥也沒有。
「照明彈!」營長沉著下令,經驗提醒他,不可放棄任何一絲可疑之處。
「啪……啪……」一連4發升上了天空,將原本漆黑的夜空照得慘白,沸沸揚揚地雪花已經停止了,突如其來的光亮和地面上的雪光反射匯聚後形成奇特地景色。
現在,不僅是這3人,整個碉堡的守衛全部被驚動了,眾人全部趴在自己地崗位上,觀察著外界的動靜,帶著降落傘地照明彈可以在空中足足支撐70秒之久,足夠觀察了。
營長瞪大了眼楮,用遼陽造的高倍望遠鏡由遠及近慢慢掃過來,嗯,左前方正常,中間正常,右前方,嗯?
不對,怎麼隱隱約約有黑影?
現在,不惟營長,便連其他人都看出有些不對勁了,右前方那里地黑影不僅是一片片、一串串地,而且,還在活動。
什麼活動?
正在關鍵時刻,天突然又黑了,照明彈全部都落了下來。
「再打4發!」可是,照明彈還是國防軍中罕有物資,這個碉堡中一共一個排的守衛兵力,只配了4發照明彈。
「快!」這個時候,不獨營長心里在叫快,在對面陣地上,一直密切關注著事態進展的下田也在叫快。
當國防軍第一輪照明彈打出來的時候,他就敏銳地感覺到了風險正在逼近,但還是心存僥幸,認為對面的支那人不會注意到如此隱蔽的匍匐前進,可是,等過了10分鐘,第二輪照明彈升起的時候,他的心情已經如同這冰封的遼東大地一般,墜入了谷底!
「營長?要不要機槍火力試探?」
「不要!」韓營長搖了搖頭,「還沒看清楚,不要貿然射擊,否則各工事引起連鎖反應,反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那麼,怎麼辦呢?」
「不要慌,第三輪照明彈,直接打那里,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些牛鬼蛇神半夜還要溜出來!」
當第三輪照明彈出現的時候,原本以為得計的下田終于忍不住了,毫不猶豫地下達了「鴨血給給」的命令。
進攻前哨陣地的戰斗,在天還沒有到拂曉之前就拉開了帷幕,韓營長看得真切,在突如其來的喊聲後,雪地里的黑影突然都直起身子,開始殺將過來。
鬼子來了!
機槍準備!
迎接他們的,是連綿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