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麒麟此刻像個撒嬌卻又任性的孩子,依戀落霜,也信賴她。
落霜回過神來,卻是避開他咄咄目光看向別處,輕聲問著他,「跟我說說你的病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左麒麟仍是一副撒嬌的模樣沖落霜笑了笑,「告訴你,你會心疼嗎?」
繼而抬手想要觸模落霜面頰,卻被她微微側身躲開了。
左麒麟眼神一暗,閉了閉眸子,幽幽道,「你想知道,我自然會告訴你。反正,我究竟是何身份,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語畢,他緩緩摘下臉上水波銀色的面具。
這容顏是落霜熟悉的,可此刻,那臉上的蒼白疲憊卻又與落霜之前認識的左麒麟萬分不同。
在京都的左麒麟,即使坐在輪椅上,那氣勢和戾氣也比一般人要強勢太多,紫衣左三少,雖然是一個殘廢,但手段和作風無不令人膽寒生畏!在左府,膽小一點的丫鬟都不敢與他說話。
可眼前的男子……與先前在她身邊胡鬧頑劣的西域王,那感覺如此的想象。
柔和溫暖的面容,清朗低沉的聲音,那面容也是男子稍有的白皙潤澤。落霜記得左麒麟的皮膚是與宗政蒼熠相似的蜜色,怎麼會如此白皙?
察覺到落霜微微出了神,左麒麟瞳仁一暗,嘲諷道,
「不是說了,在我面前不準想他嗎?你就一刻也忍不住?你現在是沫沫,不是風落霜!」左麒麟的醋意沖天而起,他身體本就不好,卻偏偏喜歡吃醋,才剛剛醒來,這會又有一陣無力的眩暈感襲來。
落霜身子一側,在左麒麟痛苦的眼神中,從容起身。
背轉過身,淡淡道,「你的病我沒有十足的把握。不論如何,在這三天時間內,我會盡全力幫你醫治。三天後,我會回到京都!」
「不可以!你是沫沫!不可以代替風落霜做決定!」左麒麟激動的喊著,一時忘了自己的身體,翻身就要下床。
候在門外的子前和子程急忙沖進來,剛想扶他,卻被他一記冷眼狠狠地瞪了回去。縱然子前和子程萬分擔心,卻也知道……王現在最需要的是誰!
落霜嘆口氣,輕聲道,「那你又能代替我做決定嗎?沫沫只是一個稱呼而已,你很清楚,那是我不得已告訴你的一個稱呼。就算我不再是風落霜,我的心還是原本的心,不會有任何改變。
左麒麟,這就如你的身份,縱使左家三少殘暴不仁,縱使西域王驍勇善戰或者胡鬧任性,但終究,都是一個人。這是誰都左右不了的。」
落霜的話,像是極細的銀針,一瞬無聲無息的鑽入左麒麟胸口,無數細小的傷口穿透皮肉,痛徹心扉。
他隱隱猜到了落霜心中的答案。
「三天?你給我三天?」左麒麟嘲諷的大笑出聲,眸色一瞬冷的能動出冰稜。他勉強支撐著身子翻身下床,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但他性子是異于常人的倔強,或許,此刻的他也有所察覺,他的性格在深處已然分裂,但不論是哪一個自己,他都清清楚楚的知道,他要眼前這個女人!
要她!
「沫沫,沫沫……真的不能陪在我身邊嗎?」他像個祈求大人陪著玩耍的孩子,眼神無辜純淨,帶著欲泣的委屈,怔怔的看著落霜。
他聰明的抓住了她的心思,她終究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既然左家三少是她厭惡和排斥的,那如今的西域王呢?她還是不想多看一眼嗎?
一聲聲沫沫,讓落霜的心的確是有些亂。
不過她亂的卻是左麒麟這般態度,如何能配合治療?她只有三天時間,身為醫生,她自然是希望能找到原因根治他的病。
左麒麟見落霜凝眉不語,不覺抱緊了雙臂,緩緩蹲下,兩眼無辜的看著她,像是被遺棄的寵物,渴望有溫暖的懷抱抱緊他。
「沫沫,不要管我了,我的病……無藥可醫了。我的毒是從娘胎里面帶出來的,在左家,我坐在輪椅上並非偽裝,而是大多數時候,我……左麒麟就是一個殘廢,站立不起來的殘廢。左冷禪為我做了很多,不惜請出韓玄子為我配置解藥,但終究……也只能緩和我體內的毒素,無法根除。」
他平靜的訴說著,像是在說別人的經歷。
年少時,那一幕幕泣血過往,他不想告訴落霜,他從寸血寸淚的泥淖中一步步走來,而今,他的心……如此瘋狂的淪陷了……
落霜垂下眸子看著他,終究沒有如他的心願,俯身抱著他。
她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既然決定了,就不能再給左麒麟任何希望。他的在意和依賴她能感覺的到,越是這樣,她越是不能給他任何希望和讓他誤會的舉動。
落霜背轉過身去,對門口的子程和子前輕聲說道,
「扶他上床休息,我現在出去配藥,如果他不配合你們,馬上告訴我,我現在就跟宗政蒼熠離開!」落霜此刻已經恢復了女兒家的聲音,子前和子程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听到這聲音,再看看她那張清冷絕色的面容……
子程和子前才恍然大悟……眼前的竟然就是讓王在京都時而大發雷霆時而火冒三丈的風家大小姐……風落霜!
落霜此番舉動,主動在左麒麟心頭上面傷上加傷!左麒麟盯著她決絕離去的背影,緩緩闔上眸子,再次睜開,琥珀色瞳仁竟是充斥無邊的血色,讓身前的子前和子程身子一駭,紛紛跪在地上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
接下來的三天,落霜靜心給左麒麟配藥。
也算是還了他從呂貴妃手中救出自己那一次。
左麒麟的病情的確不容樂觀,韓玄子的藥已經是頂級的壓抑他體內毒素的藥丸,他體內的毒素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若想配出解藥,還是要從根源上找,但左麒麟的母親早就去世,現在都是一堆黃土了,如何去查找?
說不定左冷禪和韓玄子也早早的驗過左麒麟母親的尸體,沒有收獲才會出此下策,用如此強烈的藥物壓制他體內的毒素。
落霜根據他身體的情況,將韓玄子藥物中過激的成分,換了幾味比較溫和的藥材,如此,藥效就會降低,她又加入了另一種能抑制藥材揮發功效的中藥,這一關難就難在提取上,這是現代的淬煉提取技術,在古代根本不可能掌握。
因此,當韓玄子看到落霜準備了上百個瓶瓶罐罐折騰了三天後,看到她配置的新藥丸,韓玄子一瞬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他潛心醫理五十年都做不到這般提取藥材,這個年輕的書生……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落霜這三天不眠不休,提煉出來的中和藥材足夠左麒麟用上三五年,並非她不信任韓玄子,而是這種提煉的技術還是不適宜在古代推廣,難保會有利欲燻心的人利用這個提煉出其他害人的東西,比如說……毒品!
三天時間已過,左麒麟在這三天內異常安靜。並不曾為難和祈求什麼,精神好的時候就腆著一張臉跟落霜開開玩笑,精神不好干脆蒙頭睡覺,不過只要落霜一走進他的房間,他很快就會醒來,笑著與落霜說話。
落霜一度懷疑他是不是根本沒有睡意,只是在裝睡。
到了第三天傍晚,落霜剛剛收拾好藥包,就听到一聲傲慢高亢的聲音從寢宮外傳來,
「本宮可是西域王的養母!他都病了三天了,本宮不能進去看他?哼!笑話!」
下一刻,是寢宮外面的侍衛,身體撞擊地面發出的沉悶聲響。像是呂貴妃的人動手了。
幾乎是同時,剛剛吞下藥丸的左麒麟眼神一凜,迅速拿過一旁的銀色面具戴上,起身朝外面走去。
臥房外面,落霜停下手中動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如此急切的出來,是擔心呂貴妃為難落霜。
呂貴妃本來三天前就應該來一探虛實的,但是因為她的貼身第一**給她一顆秘制的春香丸,這春香丸可以讓人縱,欲三天三夜不知疲憊。呂貴妃得了這等寶貝自然要好好地享受一番。
三天三夜璇璣宮縱情聲色的光景下,後果就是活活累死了她的貼身第一**內的十名**。呂貴妃是得到了滿足,那些**卻一個個如同被吸血鬼吸干了身上的血,面容猙獰扭曲,慘不忍睹。
左麒麟這會對一旁的子前沉聲下令,
「讓侍衛不要阻攔,放她進來。」
「是,王。」子前領命,即刻奔向寢宮正門。
在這偌大的西域城後宮,只有子前清楚,王和呂貴妃之間真正的恩怨是什麼!也只有子前明白王此刻的隱忍和偽裝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那是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忍耐力,隨時都會把人逼瘋!
正當左麒麟準備回身護著落霜的時候,卻听到落霜輕聲說了一句,
「你怎麼來了?」輕柔的聲音,淡淡的,隱隱有一絲驚喜,如果這一聲是對著他說的,該多好。
可是……來的卻是宗政蒼熠!
左麒麟轉身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宗政蒼熠,眸光一瞬寒徹殺伐!在左麒麟身前的子程也是一凜,繼而慚愧的垂下眸子,一臉驚懼!
身為左麒麟的貼身護衛,他……他竟是連宗政蒼熠何時進門的都不知道!何止是失職!
本來,左麒麟在宗政蒼熠到來之前,或許會有一些異常的察覺,但他近日身體不適,元氣大傷,竟是連宗政蒼熠到了身後都不知道。
左麒麟疲憊的閉了閉眼楮,再次睜開瞳仁,已然恢復那個吊兒郎當的西域王。
宗政蒼熠自然的拍了拍落霜肩膀,她眼中的驚喜讓他滿足,這個女人……還真是……總算是舍得給他一點點的回應了!真不容易!
他冷著臉看著她,看似隨意的開口,「是不是來早了,惹你不高興了?」他這般調侃隨意的語氣,讓落霜先是一愣,唇邊卻是起了莫名的笑容,那笑容恬淡簡單,無聲無息沁入宗政蒼熠心底,溫暖了他從未允許任何人進駐的心房。
落霜竟也難得俏皮的聳聳肩,輕聲道,
「看你這話說的,我如果說早了或者晚了,似乎都不合適。一切但憑你世子開心吧。」
說完,她垂下眸子笑了笑,這般笑容,滿足了世子大人的需要,也注定深深傷了左麒麟的心。他強忍住心尖上千刀萬剮的劇痛,硬是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嘿嘿一笑,說道,
「有些人就是專門破壞別人好事的,說是三天,這三天不到,就火燒了,宗政世子,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這三天,本王跟沫沫簡直就是如膠似漆難分難舍!嘖嘖,看在這些護衛和宮女眼中,本王和沫沫就如同一對神仙眷侶!」
左麒麟在化身西域城內的西域王時,向來是要多厚臉皮就有多後臉皮,秉承的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他謹記一點,裝的永遠斗不過不要臉的!可世子大人在落霜面前也沒有裝的必要,左麒麟不要臉,他就陰險月復黑!雙方三天前第一回合的交鋒,最後贏的還是世子大人!
一聲夫人,無聲無息的暖了落霜的心,刺激的左麒麟差點吐血。
一句夾緊了你的菊花,讓落霜對宗政蒼熠的底線刮目相看,也讓左麒麟恨不得他這輩子都沒有菊花!
比月復黑,比陰險,比狠絕,誰都不是世子大人的對手!
落霜在二人眼神隔空廝殺之際,從容收拾好了桌子上的藥包,三天時間到了,她該跟左麒麟說再見了!
而左麒麟,卻未必如此容易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