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有人的地方,秦風趁著沒人瞧見,連忙將安錦珠放下來,讓她扶著石柱子站穩,頭也不回地朝前頭,仿佛一切沒有發生一般。
安錦珠惆悵地回頭看了一眼,如果這條路再長一些多好,然而,他卻是安錦華的未婚夫。他的懷抱最後長久抱著的人是安錦華,而不是自己,可自己這顆心,從上次在觀音寺遇見他,就再也回不到從前。
陳氏已經安排眾人都吃了早飯,秦風來了之後,秦夫人擔心家里,便立即告辭離開。秦風因為沒見著安錦華有些擔憂,出來後秦夫人見他悵然若失,冷哼一聲道︰「人家是大小姐,太夫人捧在手里疼著,今兒早上起來我都沒瞧見她一眼。」
秦風緊張地問︰「可是嚇著了?」
秦夫人想到昨晚安錦華那鎮定的模樣,心里倒是十分佩服這丫頭的膽識,搖搖頭道︰「也不知到底什麼事兒能嚇著她,昨晚我來的時候,她竟然和安夫人站在大門口。」
秦風膽戰心驚,秦夫人問起家里的情況,母子兩一路說著話離開。而因為崴了腳的安錦珠,仿佛被秦風忘在腦後,還在原地痴痴地等著。
安錦華醒來的時候已經快晌午,太夫人和歐陽夫人在外間說話,安錦華忙問進來服侍的芍藥,外面的情況如何。
芍藥想了想道︰「秦家大少爺來將秦夫人接走了,奴婢想外面的情況應該好些了,可老爺還沒回來,夫人已經派了兩撥人去打听了,算著已經快一個時辰,一撥人都沒回來。街上也沒什麼人。」
「那舅舅家呢?可有人來了沒有?」
芍藥笑道︰「大小姐不必擔心,舅老爺家一早就打發人來報了平安,又問了咱們家的情況。夏四爺還專門叫人給小姐帶來了這個。」
說著從懷里拿出一個平安符來,安錦華倒是認得,這平安符是夏宏一直戴在身上的。他們雖是表兄妹關系,可畢竟不是親兄妹,這樣的貼身之物,安錦華哪里敢收。叫芍藥收起來,「下次他來了還給他。」
芍藥點著頭,「也確實該如此,夏家的那個小廝偷偷叫奴婢拿給小姐的,奴婢又不好拒絕,可奴婢總覺得四爺……」
安錦華知道她要說什麼,瞪了她一眼,她也明白不該說,立刻就閉上嘴。服侍著安錦華整理妝容。
街上雖然平靜卻不明朗,府里有太夫人坐鎮,倒是十分平靜。午飯後,太夫人命令陳氏下去歇著,陳氏推月兌不過,想來安錦華起來了,便和衣去里間炕上歪著。
黃昏天,去打听的人才回來,說是已經鎮壓住了反賊。而安老爺回來,已經是二更天。身上的衣裳褶皺不堪,頭發也有些凌亂,整個面部更是毫無血色,疲倦的仿佛去了半條命。
太夫人什麼也不問,忙叫他下去歇著。外頭的事兒也不要陳氏管,叫她好好照顧安老爺。安錦華、安浩軒等人任舊留在太夫人這里安歇,一夜無話不提。
到了第二日,北風呼嘯,天色陰沉,大雪紛紛中,京城迎來了大周第二次改頭換面。以沈家為首的,上至二品大員,下到六七品芝麻小官,遭貶的貶,流放的流放,誅滅九族的誅滅九族,而那些受到牽連的,原本高高在上的夫人小姐充為官奴也不在少數。
一時之間,哀鳴四起,將這個冬天變得更為寒冷。
接下來幾天,安老爺早出晚歸,忙的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而新的朝中官員變動也下來了。夏家大老爺、三老爺因有功封賞,另夏家大老爺從四品越位正三品,任職兵部尚書,三老爺為正四品督察府左右僉督御史,秦風的父親,原從四品布政司參議,升遷為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直到臘月底,京城的天才逐漸放晴,然而經過這一場動蕩,這個年只怕也沒多少人過得舒心。安家就是,眼看就到了正月,安老爺卻任舊沒有閑暇的跡象。街上采辦年貨的人也不多,倒是年禮收了不少。
如今大局已定,安家的風光比往日更勝。對此,太夫人反而比往日更多了幾分悵然,喟然長嘆道︰「這站的越高,跌的就越重,高處不勝寒——」
因此囑托陳氏,回禮萬不能怠慢了,無論官員品級大小,送禮怎樣回禮就怎樣,萬不能給人抓住賄賂的把柄。
陳氏便拉著安錦華一起斟酌商議,直忙到年三十這日,把歐陽先生家的年禮送去,才喘了一口氣。
歐陽先生家在城外,那晚上果然被歹徒盯上,好在沒有傷亡,財務損失也不多。太夫人安排人去修葺了房屋,歐陽先生倒是沒推辭。
芍藥給陳氏倒了茶,又給安錦華倒了一杯,便去桌上收拾賬冊。陳氏望著安錦華道︰「幸虧有你幫我,否則明兒可能也料理不完。」
經過這件事,她們兩人的關系已經比以前親近許多,安錦華在她面前也自在。便笑道︰「母親天天兒這樣說,我要驕傲了。」
陳氏微微一笑,愜意地靠著椅背,想著安老爺昨兒晚上說的話,「等開了春,殿試結束,這一批青年才俊,不知有多少會比前面的人少熬十來年呢。」
「啟用沒歷練過的新人,本來也是一件極具冒險的事兒。」
陳氏愣了愣,沒想到安錦華還能有這番見解,笑道︰「你父親也這樣說,看起來朝中平靜了,可新的隱患也在慢慢滋生。」說著,站起身伸出手,「咱們後宅里的女人說這些也沒有,走,咱們瞧瞧新衣裳送來了沒有。」
安錦華挽住陳氏的胳膊,從賬房出來,太夫人屋里的牡丹歡歡喜喜跑來。到了陳氏跟前便行了個禮,喜道︰「夫人大喜!」
陳氏一愣,笑道︰「你這小蹄子,莫非現在就討要壓歲錢?我話可說在前頭,今兒不守歲就沒壓歲錢。」
牡丹道︰「壓歲錢奴婢也要,現在的賞錢夫人也不能少了奴婢的。」
話音剛落,趙嬤嬤急急忙忙走過來道︰「夫人、大小姐快去太夫人屋里,宮里來了人。」又說牡丹,「叫你過來快些請夫人和大小姐過去,你倒好,先討要賞錢來了。」
安錦華忙問什麼事兒,趙嬤嬤卻賣關子道︰「夫人、大小姐去了不就知道了?」
陳氏听得是宮里來了人,心里就急了,哪里還敢慢一步,忙拉著安錦華抄近路去壽禧堂。還沒進去,就瞧見正屋門口站著兩個身穿灰藍色衣袍,年紀不過十一二歲的小太監。
安錦珠也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低著頭將羨慕、嫉妒、不甘等情緒掩藏在兔毛領子下面。而暖套里的手,緊緊握成拳,指尖硬生生刺入掌心似乎也感覺不到一點兒疼痛。
又一次,她領略身份不同帶來的不同待遇。同樣姓安,安錦華能得到的殊榮,她這輩子似乎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