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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子時,天愈發的濃墨漆黑,卻處處透著寂靜的溫馨。
兩人回到蓮苑,進了東廂房,胤禛進屋後便坐在炕榻上,夏悠琴忙上前伺候他換了鞋子,又斟了杯熱茶給他。
初蕊則上前替秋月解了披肩,又打了溫水替她暖了手。
秋月拿起架子上的洋巾擦拭了手,一邊對胤禛道︰「爺要備水沐浴麼?」
胤禛歪在靠枕上,耷拉著眼皮,「不了,下午洗過,現在簡單盥洗下便可。」
「唔」,秋月吩咐初蕊另端了溫水進來,替胤禛簡單的擦了臉和手,又伺候他泡了腳,方坐在炕榻上,讓初蕊另端了盆水,舒服的泡著腳。
見胤禛闔著眼皮假寐,開口道︰「爺先去休息,妾一會兒在過去。」
胤禛好半天沒吭聲,等了半天,才從鼻孔發出一聲簡短的‘嗯‘字,人卻倚在炕上沒動。
秋月瞧他賴皮的樣子,不覺莞爾。
也不去管他,泡了腳,去了釵環,換了睡袍。
當秋月從屏風後出來,見胤禛仍歪在炕榻上,忙走了上前,伸手輕輕推了推,喚道︰「爺……爺……」
胤禛睜開眼楮,看到的便是秋月洗淨鉛華的樣子。
明媚溫潤的雙眸中,透出的是濃濃的關切。
胤禛一把抓住秋月伸出的手,慢慢婆娑著坐了起來,掃了一眼屋子,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秋月斜了胤禛一眼,慢慢蹲下替他穿了鞋子,又將他拉了站起,兩人慢慢往床邊行去。
床邊的衣架上早就放了一套睡袍,胤禛攤平了雙手,目光熠熠的看著秋月替她寬衣。
秋月被胤禛看的不好意思,睨了他一眼,抬頭替他解外袍上的扣子,「爺,這麼看著我干什麼。」
胤禛盯著她的眼楮,平淡道︰「你今晚倒和從前不一樣了。」
秋月心下一凜,這話別有深意。
秋月繞到胤禛的身後,避開他的眼神,替他月兌了外衣,將其搭在屏風上,若無其事道︰「哦,爺覺得妾變了麼?」
胤禛轉過身,瞧著她的側臉,「不,你沒有變,你還是你,不過是把你的本性中隱藏的那面流露出來罷了。」
秋月微微側頭,替他月兌了里衣,笑道︰「那爺是喜歡妾身從前的樣子,還是覺得妾身現在的樣子好呢?」
「你若高興了,就會自稱‘我’或者是‘月兒’,若是不高興了,便會說‘妾身’。」胤禛漆黑濃墨的眸子盯著秋月,沒有回答她的話,只說了不著邊際的話。
秋月替胤禛穿睡袍的手頓了頓,方繼續為他更衣。
她自個都沒注意到的細節,他都注意到了麼。
現在秋月都不知道,是該高興他終于對她上心了,還是該悲哀他本身就這麼心思細膩。
秋月替他系上最後兩根帶子,輕輕的擁住他。
她的右臉處是他強有力的心跳,「爺,不要這麼說,我很疼,我的心很疼。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她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地方,我很茫然,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秋月抓起胤禛的右手,將其放在她的左心房處,「你能感到它的跳動麼,它是活著,還是死了,我自己都不清楚了。」
她呢喃道︰「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我也不想這麼尖銳,我也不想這樣?」
皎潔的月光從窗外灑下,披露在上,樹葉在某個看不見的角落,隨風靜靜的掉落。
胤禛並沒有回答秋月,只將她擁入了懷里,低頭給了她一記淺吻。
當胤禛的唇離開,暗色的眸子盯著她的臉,她並沒有流淚,嘴角竟還有隱約的笑意。
本以為掌控了一切的雍親王,突然間,竟覺得分析不透她的心。
從什麼時候開始,單純天真的她,變成了這樣。
秋月就這麼看著胤禛的眸子,依然是澄澈的眸子,依然是那樣的容顏。
嘴角的笑似乎含著諷刺,又似乎是落寞。
兩人就這麼靜靜的對峙,良久,秋月移開了視線,行至窗邊,幽幽道︰「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引曉穿朱戶。」
素手撫上窗沿,似乎在感受月光的溫度,低聲道「業識不滅,三界流轉,因果循環,又豈是偶然,不過是菩薩畏因,眾生畏果罷了。」
良久,室內才響起胤禛冷淡的聲音,「羅漢不三宿空桑。」
听胤禛這麼說,秋月伸手關了窗子,卻是轉頭笑道︰「是啊,只怕留情罷了。若他們心中,色即是空,又怎會怕留情。」
見胤禛還站在屏風前,保持方才的姿勢,秋月走了過去,柔聲道︰「爺明兒個還要早朝,時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一時,移燈下榻,二人就寢。
都沒有在交談,只默默躺著,秋月闔著雙目,默默想著事情,最後終究是熬不住,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仿佛听見胤禛說︰「過段日子你去寺里拜拜,散散心。」
她隨意答了一聲,便在他懷里尋了個位置,安穩的睡了。
翌日,秋月起身伺候胤禛洗漱,兩人都靜默不語,心有靈犀般不提昨晚的事。
秋月送走胤禛,又回床睡了個回籠覺,不想再次醒來時,卻是過了請安的時辰。
秋月撂開床簾,朝外叫道︰「初蕊。」
初蕊掀了水晶簾子進來,「主子,您醒了麼?」
「怎麼不叫醒我,我不是還特意囑咐你了麼。回府第一天便不去給福晉請安,這也太沒規矩了,傳到爺的耳朵里,豈不又招來訓斥……」
初蕊上前掛了簾子,喜道︰「主子盡管放寬心,是爺派蘇公公過來囑咐奴婢,讓主子好生睡會子。」
她扶了秋月坐起,滿面喜色,「爺可真是疼主子,李福晉說話雖不怎麼中听,有一句話卻是說的不錯,爺可真是把主子放在心尖兒上在疼呢」
「行了,大清早的,少在這里油嘴滑舌的,听的人怪膩歪的。」
「可不是麼,爺不是說了,等過幾日秋的燥氣去了,便讓主子出門散散心麼?奴婢可是好久沒出門逛逛了,這次主子定要帶奴婢出去。錦心高興的不行,說是要好好逛逛。」
瞧著初蕊滿心的歡喜,秋月淡淡笑了笑,年輕真好,她雖披著十八歲的皮,卻是三十八的心。
案桌上白玉香爐燃著裊裊白煙,滿屋淡淡地馨香,很是醉人。
陽光穿過窗欄,懶洋洋地照射進來。秋月斜倚在窗欞上,沐著日光,微眯著眼楮,看著不遠處的竹林子,「可是入秋了,到時候留了那殘荷,下雨時,去園子逛逛。」
「‘秋陰不散霜飛晚,留的殘荷听雨聲。’奴婢原想著主子昨晚被那些女人氣著了,不想主子還有這份閑情雅致。」
「那是自然,人生苦短,莫不可輕負了這韶華。你想想看,小舟在垂柳間緩泛,一陣初秋的涼風,吹生了水面的漪絨,吹來兩岸秋的音籟。在冷峭的暮冬的黃昏,在寂寞的灰色的清晨,在盈盈細雨中,輕倚小舟,微涼的細雨落在發間……」
還不待她說完,初蕊早已‘嗤‘的一聲笑了起來,錦心也站在她身邊,笑意盈盈。
因听錦心道︰「知道爺曾經帶主子去,劃扁舟賞垂柳,主子也不用在奴婢面前這麼回味吧‘小舟在垂柳間緩泛,一陣初秋的涼風……’這句子雖不似詩句一樣對仗,讀者倒也朗朗上口,仿佛那個畫面就展現在眼前。」
初蕊也贊道︰「主子的文采也越發的好了。」
錦心合手道︰「主子不僅文采更好了,言辭也厲害了很多,昨日個可是把李福晉說的啞口無言,真是解氣」
「好了,少貧嘴了,伺候我梳洗吧等會兒初蕊從庫房里挑幾樣物什,給各房送去。」
主僕三談論著接下來的活動,時間倒過得很快。
接下來幾日,胤禛也都宿在秋月的院子里,這讓一眾女人眼紅的不行。
府里俱是捧高踩低之輩,一應事物,自是將上好的往蓮苑里送。
而眾女人雖對秋月眼紅,卻也不敢將心思露了出來,只天天往蓮苑跑,對秋月很是奉承巴結。
這般下來,竟連著一月有余,秋月也得不了空閑,內心不免有些郁郁煩悶。
她身子本就較弱,太醫囑咐她應放寬心,少思慮,這樣心思郁結,氣色自也不好了起來。
換季時節本就易病,又恰逢夜雨,受了寒,纏綿病榻。
胤禛見狀,忙下令不準其他女人擾了她的靜養,若要探望,須得經過福晉的準許。
此令一出,倒讓烏喇那拉氏有些難為,擋了吧,這些女人背後定會對她嘀咕不已。不擋,自然是不行的,胤禛的本意就是讓她擋住這些女人。
最後,烏喇那拉氏還是順了胤禛的心意,擋了這些女人探病之舉。當然,也招來了諸多嫉恨和流言。
秋月好容易得了空閑,不用在應付這些女人,同她們唇槍舌劍,心放寬了許多,臉色也好了不少。
自打胤禛、秋月回府,一月之內,除開初一、十五胤禛宿在烏喇那拉氏的院子,在除開睡小書房的日子。其余的時間,竟全部宿在秋月的院子。
這簡直就是專寵,眾女在也淡定不了,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情景。便是從前李氏最得寵的時候,也不像現在這幅光景。
可她們位卑,沒得法子,只得頻頻往烏喇那拉氏的院子請安,拐彎抹角的讓福晉勸胤禛雨露均沾。
烏喇那拉氏听了,只得好言安慰眾人。
她何嘗不想勸說胤禛,若在這樣繼續下去,只怕不久,德妃便要萱她和年氏進宮了。
果不然,又過了小半個月,秋月風寒差也幾乎痊愈了,宮里便來人,宣烏喇那拉氏和秋月進宮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