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苗藝說要那枚尾戒,西村都不由得微微皺眉。蘭泉忽然轉頭走到窗邊去。早大校園里遍植高大的鳳凰木,此時冬季,嫣紅絢爛的鳳凰花自然早已零落成泥;鳳凰葉也都已干枯落下。即便如此,鳳凰木依舊挺拔屹立,雖然褪盡軟紅,卻更顯出一份稜角分明的堅毅。累透過鳳凰木光禿的枝干,看得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在視野里一閃即逝。蘭泉抿緊了嘴唇,遙遙望著那小身影消失的方向,輕輕皺眉。背後苗藝的聒噪成了他耳朵自動過濾的噪音。西村看見蘭泉的神色,不著痕跡地轉頭也望了一眼窗外。這一望,讓西村眉頭鎖得更深。那是簡桐,背影帶著一絲驚慌失措;而她奔向的方向正是學校大門……看來小老師定然又受傷了。就算早晨她沒有立即逃離學校,這一刻她終于堅持不住了……西村擔心地望著二少。跟在二少身邊這樣久,無論大事小事,二少似乎都沒有真的放在心上過;再嚴肅的場合二少也能嘻嘻哈哈出來。而這一次,二少站在窗前默然不語,眼楮里浮涌起連西村都看不懂的蒼茫。簡桐的背影消失,蘭泉便也從窗邊轉身回來,走到座位上去,拿起演講稿做最後的準備。苗藝還想說什麼,卻被西村攔住。西村輕聲卻不容拒絕地說,「讓二少專心準備今晚的演講。苗小姐你的古箏演奏不是也要再做最後的溫習?」悶苗藝有點不甘心,不過好在這最後的一點禮數她還懂。苗藝淺淡朝西村笑了下,「辛苦你了西村。難得山田組內部人心浮動,可是西村你始終不離不棄守在蘭泉身邊。」西村面無表情凝了苗藝一眼,只是鞠躬致意。苗藝被嚇退了一步,面上訕訕地瞪著西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招惹這座冰山了麼?.簡桐跑回梨本家大宅。整個大宅都靜靜的。老夫人李淑蘭避在山中鹿苑禪寺,蘭泉在學校里,兩位主人都不在家中,氣氛難得地輕松。繪里香端著水盆從廊檐下走,看見簡桐失魂落魄地跑回來,似乎並不意外,只放下水盆扶住簡桐,「姐姐這是累了。我去幫你鋪被,好好睡一覺。」「小香,今天老夫人和蘭泉都不在府中,趁著這個機會,你帶我去拜祭下小梨,好麼?」簡桐坐在廊檐下哀傷抬頭。繪里香似乎微微震了震,「姐姐對不起。雖然長尾景虎死了,但是小梨的大仇還有一半沒報,所以我不能帶你去。」「更何況」,繪里香冷冷轉眸望簡桐,「姐姐你真的敢去小梨墓地拜祭麼?小梨被殘害的時候,眼睜睜看著而不幫忙的,除了二少之外,不是還有姐姐你麼?」簡桐難過得跌坐在地板上。繪里香得意一笑,轉身走向簡桐的房間,「姐姐你一定很累,好好地睡。」.「呵……」長廊上忽然傳來清亮的笑聲。繪里香听著都一震,轉頭驚詫望簡桐。方才那個還滿面疲憊、難過地跌坐在地上的簡桐忽然昂然起身,面上仿佛陽光沖破陰翳一般露出燦爛的笑容。「姐姐,你這是,怎麼了?」簡桐緩緩走到繪里香面前來,「小香你總不肯帶我去小梨的墓地拜祭,其實不是因為我也一定程度上是殺害小梨的凶手,更不是因為你覺得我心虛而不敢去,而是——根本就沒有小梨的墳墓。」「姐姐,你,你這是什麼意思!」繪里香大震,向來總是體現出超乎年齡的冷靜,此刻一角角崩碎,捧著水盆的手指都顫抖起來,水面隨之泛起漣漪。簡桐卻輕輕搖頭,率先走向自己的房間,「小香你怎麼這樣緊張?其實我們中國人也有這樣的做法,如果自己的親人慘死,肯定會暫時不讓親人入土,要將大仇報完了之後才讓親人入土為安。我想小香你也會這樣做。即便暫時先將小梨火化了,卻也依舊會將那骨灰留著,等待一切都塵埃落定,再將那骨灰入土為安。」「呃,是,是啊……」繪里香不著痕跡輕輕吐了口氣,面上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小香我想休息下,你去忙。」.簡桐將障子紙門拉嚴,心里已經有了答案——果然是沒有繪梨衣的墳墓。J國人雖然也選用火葬,不過卻都喜歡在寺廟里買一塊地,將親人的骨灰埋入地下。都是東方人,J國人跟中國人一樣都還希望入土方為安。簡桐私下里拜托色空在各個寺廟里尋找繪梨衣的墳墓,卻都沒有。她當初的直覺果然沒錯。一個人的相貌可以說是同卵雙胞胎而一般無二,一個人的性情可以用刻意的訓練而有所扭曲和改變,但是一個人行事的細節卻是往往改不掉,因為那些小習慣早已經深入潛意識,自己都注意不到。繪里香雖然之前曾經故意表現出與繪梨衣的不同,主動露出破綻來讓簡桐發現了她與繪梨衣不是一個人——可是卻又在待人接物的某些細節里,偏能清晰表現出藝伎訓練的嚴謹痕跡來。听說長尾景虎死,簡桐看見繪里香望著繪梨衣的照片難過。可是她竟然還能在那個瞬間忍住眼淚,倒是像極了藝伎訓練的克己要求——如果不是嚴格的藝伎訓練,換做任何一個普通人,怎麼會還能對著自己死去的親人,忍住淚而表現出得體的微笑?繪里香不是「繪梨衣」,但是繪里香跟繪梨衣這兩個人始終都是一個人。只是她故意讓簡桐以為她們不是一個人,從而說出那樣賺人眼淚的故事來。中國有句古話,或許繪里香真的不知道︰不見棺材不落淚。只要她沒親眼看見繪梨衣的墳墓,沒有親自確定真的有這樣一個無辜的死者,那麼她就絕不會選擇相信一個外人,而放棄對蘭泉的信任!(畫外音︰還記得從一開始簡桐就不斷要求去繪梨衣墳上拜祭麼?)與其去相信一個陌生人,她更寧願選擇相信蘭泉。他說的話,她最愛听。簡桐深深吸氣,忍住落下的淚。真好,多虧梅軒及時來,才沒讓她魔障魘心。竹錦說過,催眠也是有規矩的︰如果被催眠者意識到了自己在被催眠,那麼那個催眠自然就已經失效了。其實人有的時候不是被外界、外人催眠,而是絆倒在自己的心魔之前。戰勝心魔的最好武器,就是信任。簡桐含笑去拉抽屜,拿出那個小小的物件兒。那是那晚蘭泉放在她掌心的。小小硬硬,卻最是暖心.夜幕低垂,整個早大都沸騰了起來!無數燈火亮起,早大本部加上分校共有數萬在校生,幾乎全都齊集到本部禮堂這邊來。禮堂座無虛席,禮堂外的大操場上也席地坐滿了學生,都在透過大屏幕看著場內的同步直播。這份熱度,恐怕只有2002年日韓共同主辦的世界杯期間才能在早大校園內看見的盛況。出于安全考慮,兩位候選人從中午前後起就已經被特別保護起來,根本見不到外人。他們自己的手機也都一律關機。因為蘭泉身份特殊,西村這邊的壓力就更大,唯恐黑道其他社團有人混進來,借著混亂對蘭泉不利。山田組在J國黑道社團中稱雄已經數十年,早有無數對手等著取而代之。西村正謹慎安排著手下的警戒位置,他的手機忽然響起來。按常理此時的西村肯定沒心情更沒時間去接听普通的電話,可是西村看見這個電話號碼,還是轉身下。外面的人早已里三層外三層,多虧西村面貌粗獷、手腳靈活,這才推開人群到了僻靜處。高大的鳳凰木下,簡桐含笑將一個信封遞到西村手上,「拜托,交給蘭泉。」西村皺眉,「簡老師,你……還不肯原諒二少?」簡桐笑起來,眼楮里終還是含了淚。大屏幕里正在拍攝兩位候選人在準備室里最後的活動,她看見一襲白裙的苗藝美得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陪伴在蘭泉身畔,巧笑倩兮。如果換做她簡桐自己,這個時候一定緊張得手足無措了?果然還是苗藝更適合在這樣的場合里陪伴在蘭泉身邊……簡桐狼狽地趕緊抹了抹眼楮,「請幫我把這個信封交給蘭泉就好了。一切答案,他看見信封里的東西就會知曉。」西村還是擔心。他真怕這信封里裝著的是一封分手信之類的,然後等二少競選完畢看見這封信,而那時簡桐已經登上了回中國的飛機……眼前那個深沉的男子,目光里罕見地流露出自己的情緒。望著西村,簡桐就笑起來。她倒是第一次讀懂西村的擔心,「西村你別胡思亂想,是不是小司給你看了太多的言情小說啊?你將這信封提前交給蘭泉就好,沒事的。」西村又猶疑地看了簡桐一眼,利落點頭,「那我趕緊回去。二少身邊的布防,一刻不敢松懈。」簡桐鄭重鞠躬,「西村,辛苦你。」.司儀已經囑咐蘭泉準備登場,蘭泉這邊也早已準備停當。西村過來將那信封放在蘭泉掌心。蘭泉微微一皺眉,望了望西村。西村嘆息點頭。蘭泉都沒拆開信封,只用手指輕輕捏了捏信封,面上便是大變!「怎麼了蘭泉?」苗藝看蘭泉面色不好,擠過來問。「沒事。」蘭泉將信封小心折好,放進貼著心口的上衣內口袋里,「可能第一次面對這麼多人,多少有點緊張。」「不要緊張,萬事有我。記住,我會陪你一起坐在台上。」苗藝輕輕閉了閉眼楮,「還記得那年C國未來元首訪華,我傷了手指卻也要堅持坐在台上演奏。是你走上台來,用你的鋼琴陪襯我共同演奏了一曲《雲裳訴》……蘭泉,那晚我就發誓,我們有一天一定要珠聯璧合地站在燈光中央,站在萬人中央。」「今天,終于夢想成真。」苗藝的長睫上凝了滴淚珠,「而你我將從這一刻開始,珠聯璧合。」「是麼?」蘭泉忽然笑起來,「我們倒是心有靈犀啊。你想起了那個夜晚,我也想起了呢。」「真的?」苗藝的淚珠無聲滾落下來。真好,她終于等到了.按照競選的儀軌,蘭泉跟小泉八雲猜硬幣決定演講的先後次序。主持人將硬幣彈向空中,電光火石之間,整個世界仿佛都屏住了呼吸。簡桐坐在大操場上,抬頭望著大屏幕。硬幣閃爍著光芒,在空中翻轉的剎那,攝像鏡頭捕捉到了蘭泉面上一絲奇詭的笑意。簡桐攥緊手指,卻輕松微笑起來。蘭泉那副壞笑,就算能騙過別人,卻是騙不過她。她知道他那又是在如同玩骰子一般,利用他善于听音的耳朵,听出了硬幣落下會哪一面朝上。競選里,如果能搶得先機當然勝算就會多了一成。簡桐其實很開心,因為她知道蘭泉一定會猜對。——可是!蘭泉說出了猜測之後,展開的答案卻是截然相反的!場內外都發出了一聲驚呼,簡桐更是大驚!——比猜硬幣結果更讓她驚訝的是,即便面對著錯誤,蘭泉面上依舊閃爍著方才那絲奇詭的微笑!難道,他是故意猜錯的?!-----------------今天也是兩個長更,完畢,明早繼續~~~小桐給了蘭泉的是什麼東東?大家知道米?謝謝小藍童鞋的500朵鮮花+紅包+鑽石,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謝謝豆的大紅包,holly的神筆,wowo和洞庭的大鑽石,jupiter的大花花~~~~chenshix、150等親們的鮮花。讓大家破費了,謝謝大家~~謝謝清新空氣、清夢、mzxm等親們的寶貴月票(被作者後台折磨死了,每打開一頁道具記錄都說超時……先急著更新,明天穩定了再一一感謝各位親啊!統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