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赫勒先生面色嚴峻、腳步驚慌而來,猗猗不由得緊張起來。
不知道赫勒先生能不能看見這個妖孽,更無法想像赫勒先生見到他會有何種反應,不知怎地,猗猗下意識向前跨出一步去,隔在妖孽跟赫勒先生中間。
出乎猗猗意料,就連赫勒先生都向妖孽鞠躬下去,畢恭畢敬輕問,「您,怎麼來了?」懶.
猗猗再度受驚了。
維也納少年合唱團雖然表面看著只是個一幫孩子的合唱團,可是這支合唱團在歐洲歷史上的地位極為特殊。不僅僅因為這支合唱團走出過舒伯特、海頓等音樂巨匠,更因為他們五百年的歷史中,在一戰之前只是特別服務于皇家與教會,擁有卓然的地位。
直到今天,少年合唱團依舊居住在維也納的皇宮里,暑假在阿爾卑斯山地的卡林希亞河畔避暑;他們有自己的私人別墅供度假用,更有自己的私人制衣商……
身為這樣一支貴族化、神聖化的合唱團的經理,赫勒先生也是系出名門,不但家世顯赫,更在歐美音樂界擁有超然的地位與廣闊的人脈。
這樣的赫勒先生竟然在見到妖孽少年之後,徑直走來深深鞠躬,連回話都用了宮廷式的法語……猗猗只能眩暈。
幸好,女乃女乃全世界地去,女乃女乃又最寵愛她,所以她有機會了解到歐美音樂界,而且有機會學到各種語言,否則她現在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兒。蟲.
可惜,盡管猗猗沒有干瞪眼,可是也控制不住地呈現出了瞠目結舌的神情。
不成想,這點瞠目結舌一點不落地都被那妖孽看見。
皆因,就算赫勒先生于身畔畢恭畢敬地說話,可是他的眼楮卻依舊一徑望著她。方才她下意識跨出一步,將他擋在她身後,他覺得這個小細節很有意思。
「我正說話呢,你沒看見麼?」
他依舊抱著手臂,用指尖兒撐著自己的下頜,漫不經心地算是回答了赫勒先生。
猗猗留意到,他回答赫勒先生的話沒如同赫勒先生一樣也用宮廷式的法語,而是繼續用中文。
猗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難道他看著她方才那副瞠目結舌的樣兒,以為她听不懂那種繞舌的法語,是麼?.
「真是抱歉,請您原諒。」那妖孽那麼跩地回話,沒想到赫勒先生竟然毫不遲疑地就畢恭畢敬地道歉!
猗猗扭頭驚訝地瞪著那妖孽,忍不住又露了露犬齒。
奇怪了她,現在是不是養成條件反射了?怎麼一見著他就想呲牙?她本來也沒這個習慣啊!
「嘁……」那妖孽凝著她的小犬齒,竟而笑開。
「你去忙吧,我就看看你們排練。不用多事,就當我不存在。」他笑過了,這才清傲地微微轉頭吩咐赫勒先生。
赫勒先生趕緊彎腰退下.
猗猗攥起小小的拳頭,「我問你,方才什麼意思?你倒是說啊!「
「什麼說我所知,不過如此?」
妖孽挑了挑眉,「我听見你跟小約翰講述你們傳統歌劇當中的演唱。你以為男人唱女聲,只是你們中國人才會的技藝呢?」
「你以為我們歐洲人,沒有你們中國源遠流長的傳統文化,所以我們什麼都不懂麼?」
猗猗只能翻了個白眼兒,「我只是說你們未必有過我們中國京戲這種的戲劇門類,誰說你們無知了?你這是自己給自己扣帽子呢,還怪我?」
「扣帽子?」那妖孽眼楮里又閃過一絲迷惑,「我今天沒戴帽子。」.
猗猗滿腔的怒火都散了,樂得心花怒放。不管這妖孽怎麼跩,她還是有辦法欺負他。
這就OK了,懶得跟他生氣。
一看猗猗笑了,少年就是一皺眉,他也知道自己又是被中文的復雜給絆住。
他轉身,清逸身影走過鋼琴,指尖輕輕伸出,劃過鋼琴薄薄的邊沿。隨著他的指尖,仿佛一串陽光隨之跳躍,金色的光芒與黑色的鋼琴漆交織出一片奇異的瑰麗。
「其實,我們歐洲人也有過男唱女聲的歷史。」
站在鋼琴彼端,他沒回身,只微微扭頭說。
「哦?」猗猗這個倒是比較驚訝了,她還真不知道這個事兒。
「就連我們這個少年合唱團,都是有過的。」妖孽緩緩回身,「閹人歌手,你沒听說麼?」.
「啊?」輪到猗猗驚訝了。
「十六世紀始,女人在歐洲也不可參加演出或者加入唱詩班,所以梵蒂岡教廷就挑選出嗓音清澈明亮的男童,閹割了以避過變聲器的尷尬,從而終身保持高亢清脆的嗓音。」
「天……」猗猗很震驚。只听說過各國後宮里有閹人當太監的,沒想到為了得到完美的歌喉,竟然也有這樣殘忍的做法。
可是就算擁有了完美的歌喉,那些男孩子真的就幸福麼?他們首先失去了為人的尊嚴啊!
「所以你看,其實你們中國京戲里的男旦還是幸福的。他們依舊是男兒身,頂多是會發生如你提到的那部電影《霸王別姬》里頭分不清戲內戲外的情形而已。而歐洲的閹伶,卻已是徹底的迷失。」
「這些孩子。」妖孽回身指著列隊準備開始排練的少年,「五百年前,他們當中的許多人是注定了要被閹割的。如今他們倒是幸福了。可是當變聲器到來,他們在這里的歌唱生命就已經結束。」
「如果能繼續保持這副歌喉,他們就依舊可以住在維也納的皇宮里,過著超過一般歐洲貴族的生活水準,在全世界各地受到人們的歡呼和禮贊;而如果他們沒有了歌喉,就要繼續變回那個普通的少年,過著宛如這世上任何一個男孩無二的平凡生活。」
「他們中的許多人會舍不得就此告別演唱,所以說不定有人自願接受閹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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