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霍君櫂的交換條件,霍君濯心中雖是極力抗拒,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
他無意攪和到江山爭斗之中去,然而他也知道,自己身為雲澤國皇子,只要發生了皇位爭奪,無論如何也躲不開那灘渾水。就算沒有水紅顏,霍君櫂依然會有別的法子逼他就範,哪怕他舍棄了王位,放棄了一切,他的血統永遠都是當權者心中拔不掉的硬刺,這就是他的命。
雲澤自立國以來,經歷過數次兄弟相爭、手足相殘的奪位大戰,看似榮耀尊貴的金色龍椅下,埋葬著難以計數的累累白骨,若是霍家列祖列宗在天有靈,會不會後悔擁有了這片江山?
霍君濯不知道答案,在別人眼里,也許他就是個異類,不愛功名利祿,只按自己的喜好過逍遙的日子。可是從今以後,為了水紅顏,他必須做出一些改變,去爭取一些東西。
他暗自拿定了主意,只見霍君櫂對拓跋弘燾微微點頭,後者從袖子里掏出方才曾要宣讀的聖旨,稍頓了頓,朗聲道︰「靖王霍君濯接旨。」
霍君濯不由得露出訝異之色,待听完聖旨之後,先是有種被欺騙的憤怒,但很快就平息下來,在接旨離開的時候,臉上甚至帶了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
原來,之前他認為是賜婚的那道聖旨,竟然是對他加封的聖旨——一切都是霍君櫂事先安排好的,只等他乖乖入甕。
可是他並不後悔,借此機會將他和水紅顏的事情挑明、定下來,何嘗不是件好事。霍君燿的薄情,讓水紅顏在感情上時常患得患失,而她的病情容不得她情緒有太大波動。還有三四天他就要動身去尋藥,這期間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顏兒,如今皇上首肯了他們的婚事,算是給了顏兒一劑定心丸,他也能安心出發了。
霍君櫂達成目的之後,本有意在靖王府多住幾日,以示皇恩浩蕩,不曾想霍君濯和水紅顏都對他冰冷相向,令他自覺無趣。另一方面,他一直認為毫無懸念的戰局始終僵持著,有愈演愈烈之勢。霍君燿並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樣不堪一擊,且先王居然給曾太妃留了一紙遺詔,上面說若是他霍君櫂不顧兄弟之情苦苦相逼,便廢了他這個皇帝,改立霍君燿為雲澤之帝王!
既然早有讓霍君燿繼承大統的意思,當初何必立他霍君櫂為太子!想他年幼時,並未曾想過要當一國之君,每日和幾位皇兄皇弟一同習文尚武,倒也逍遙自在!
當年,霍君濯母妃死于非命,霍君濯離宮,緊接著又死了一位皇兄,一位皇弟,偌大的皇宮,能立為太子的僅剩霍君櫂和霍君燿二人。本想著跟太子之位無緣,卻不料曾太妃,也就是當年的曾貴妃跪地請命,說她喜歡平淡的生活,無意讓兒子霍君燿成為太子,也因此,太子之位莫名其妙地落到了他霍君櫂的頭上。
德妃大喜過望,自此對霍君櫂的要求益發地嚴苛,他也珍惜這難得的機遇,努力學習著如何做一個稱職的好皇帝。他原本溫柔的笑容逐漸變成了一副不帶感情的面具,他善良的本性被嗜血取代,他隨時隨刻緊繃著神經,給那些覬覦他地位的人一個致命襲擊。
數年前,他閑暇的時候回憶起當年的情景,將細節拼湊起來,卻總覺得有令他疑惑不解的地方。找來幸存的宮人仔細詢問,終于發現了一個秘密——原來曾貴妃當年跪地請命,不是真的因為她不想讓兒子得到皇位,而是想掩蓋一些事情的真相!
皇上確實非常寵愛曾貴妃,但他是個明君,有他自己的想法,在立嗣方面一開始並不打算立長立嫡立所愛,而是想要立賢立德,如此一來,自幼聰慧過人的霍君濯便成了霍君燿通向太子之位的絆腳石。
霍君濯的母妃是曾貴妃命人下毒害死的,那兩個皇兄皇弟也是被曾貴妃設計,一個跌進荷塘溺斃,一個從馬背上摔下斃命!當時,這連續不尋常的舉動引起了先皇的懷疑,矛頭直指曾貴妃和德妃。調查了半天,眼看各種證據對曾貴妃不利,她便演了一出‘舐犢情深不羨江山’的感人劇情,說什麼她只盼皇上龍體康健,皇兒平安幸福,拉著當時還很小的霍君燿跪在地上,求皇上立霍君櫂為太子。皇上立刻打消對曾貴妃的懷疑,甚至親口向曾貴妃賠了不是,而曾貴妃,表面上一副大度慈愛的模樣,私底下應該從未打消過讓兒子奪得皇位的念頭吧!
不得不承認,曾貴妃,也就是現在的曾太妃,是個非常有手段、非常可怕的女人。就算霍君燿一開始沒有謀逆的念頭,在曾太妃的‘循循誘導’下,早晚都會出事。
說他逼迫手足?真是好笑,到底是誰逼誰!若能安安穩穩地端坐大殿之上,他為何要背負著難听的罵名,去傷害和自己有著血緣關系的親人?!
「哼!」霍君櫂坐在龍輦之上,手指緊緊攥成拳頭,重重拍向身旁的小幾︰「一山不容二虎,更何況朕面對的是這大好江山!朕不心狠,他們便會狠狠地對朕!先皇,你好偏心,你當朕是什麼了,說立便立,說廢便廢?!」
龍輦因他迸發的掌力而發出了劇烈的晃動,侍衛們驚恐,忙喚停了馬匹,拓跋弘燾單膝跪在車外,凝聲問道︰「皇上?」
龍輦中的人半天沒有回應,拓跋弘燾正要站起身探查,里面傳出了霍君櫂的聲音︰「傳朕旨意,讓靖王先安心治好昭平公主的病,領兵之事日後再提。」
他霍君櫂雖然心機深沉手段狠辣,卻還不至于完全泯滅了人性,脅迫四弟實是無奈之舉。而水紅顏,就讓她成為一個最美好的夢吧!
車輪重新轉動起來,馬蹄聲、行軍聲,將龍輦內那道幾不可聞的嘆息聲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