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曦氣候溫和,少有大雪;雲澤濕潤,雪中帶冰,寒徹透骨;旭日則氣候干燥,雪落不化,極易堆積。
午後不久,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只片刻的工夫,紅色的宮牆,金色的琉璃瓦,都落上了厚厚的一層積雪,白得安靜。
春融殿,顧名思義,取了‘暖春融雪’之意。它的地磚之下牆體之間有火道,由于宮殿造得極為雄偉輝煌,每次使用費財費力,並不適合日常居住,因此歷代君王僅在舉行重大慶典活動時才會用上它。
春融殿的布局與秦皇宮內殿相似,長長的廊道兩旁有方形水池,池子里的水從遠處深山的溫泉引來,冉冉冒著熱氣,雖是寒冬,水面上卻怒放著粉紅的睡蓮。
殿內暖意融融,只著了春衣的舞女們伴著悅耳的絲竹聲翩翩起舞。大殿的正上方並排擺著三個長案,中間的長案最為華美,精致的餐具中擺放著精美的水果和點心,其後的龍座上,百里玄囂右手執杯,一名美艷的年輕女子斜倚著龍座,半跪著為他斟酒。他的右手邊端坐著旭日太後,左手邊赫然坐著身著金色龍袍的霍君燿,而在霍君燿身旁坐著的,是一身正紅宮裝的黎夢夕。
因霍君燿是貴賓,又因太後駕臨,一應宮嬪、朝中三品之上的官員、命婦早早來到了春融殿,唯有百里玄囂右下首第一張長案後的座位上始終空著。
看了許久歌舞雜耍,,霍君燿示意百里玄囂共飲一杯酒後,瞟了斜對面的空位一眼,笑問道︰「不知今日還有何貴客未到?」
百里玄囂抿著唇,緩緩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故人。」
對于這個似是而非的答案,霍君燿略感不悅,不過在此之前,他早听說旭日國君喜怒無常、性格古怪,如此一想,便不再在意那個空著的座位,目光轉向下首,與隔有三案之遙的黎蔚然舉杯同飲。
然而趙太後不滿百里玄囂的回答,冷冷道︰「不知皇帝的哪位故人如此有面子,得坐此尊位卻久久不至,真是大不敬。」
趙太後責怪之意明顯,‘大不敬’的罪名若是落了實,管他多尊貴的人也難逃重罰。此言一出,先是坐在離太後最近的妃嬪們為之一驚,屏了氣不再敢竊竊私語,稍遠處坐著的人雖沒听清太後說了什麼,但見比自己身份高貴的都正襟危坐面有懼色,也全都斂了聲,只片刻的時間,大殿中竟安靜地令人窒息。
不料百里玄囂眼皮抬都沒抬,不以為意地淺嘗慢酌了幾口杯中之酒,這才懶洋洋地說道︰「太後言重了,這位故人許久不見,等上一時半會又有何妨。」
說罷,他一揮手,一旁伺立的典樂官接收到指令,立即拍了拍手掌,一群盛裝的舞女魚貫而入,編鐘敲響,長袖當舞。
趙太後見兒子在如此重要的場合拂逆自己的面子,心中極是惱怒卻不能發作,冷哼一聲,扶著桌角的手指收緊,平日里保養得圓潤光亮的指甲狠狠按在了冰冷堅硬的桌面上,只听極輕的‘ 啪’兩聲,她極為珍愛的指甲竟斷了兩根。
歌舞仍在繼續,天色漸黃昏。用晚膳的時刻將至,殿外跑進來一個腿腳麻利的小太監,遠遠對胡公公作了個手勢,胡公公臉上見狀忙湊近百里玄囂低聲耳語幾句。聞言,百里玄囂冰冷的薄唇朝上彎了彎,露出一抹邪魅的笑。
樂聲止,跳了一半的舞蹈硬生生打住,不明所以的賓客目光盡皆投向正座上的百里玄囂,只見這位一國之君端正了坐姿,灼灼的目光投向了長長的廊道盡頭。
不徐不疾的腳步聲在靜謐的宮殿中響起,遠遠的,人們看到一個縴細婀娜的女子款款朝他們走來。女子每走一步,身上的珠玉環佩叮鐺作響,逶迤的裙擺下便會露出一小截金絲織成的鞋,流水般柔美的白緞內襯外,籠著一襲流光溢彩的鵝黃色長裙,裙上繡著一只金鳳,展翅欲飛。
「天曦國昭平公主到——」
通報的太監話音未落,霍君燿、黎夢夕、黎蔚然皆當場石化。看著堂下一步一步走近的絕色容顏,各種滋味已在三人的胃里翻轉了千百回。
「天曦使臣昭平拜見旭日國皇帝陛下,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拜見太後殿下,恭祝殿下鳳體安康、福壽綿延。」水紅顏盈盈拜倒。
不顧其他人驚詫的目光,百里玄囂難掩喜色︰「平身,賜座。」
眾人的注目下,水紅顏大大方方地起身落座,用真容示人的她美麗非凡,淡掃的娥眉琉璃般的眼,瑩潤的朱唇畔浮現著禮節性的淺笑。
無數道目光在水紅顏、百里玄囂、霍君燿之間穿梭,世人皆知,當年旭日皇帝百里玄囂曾許以三座城池的代價換天曦國昭平公主為皇後,雲澤國不為所動,焱王在雲澤皇宮高調迎娶公主。不料七個月不到公主便被焱王休離。公主被休後並未回天曦,天曦皇帝震怒,向雲澤國索要女兒,然此事竟不了了之,而昭平公主一年來不知所蹤,各種流言皆有,不料她今日竟出現在了旭日的皇宮中,雖未與霍君燿同席,但此二人之間定不會像表面上那樣平靜。昭平公主不露聲色,焱王顯然內心已亂,那急切、復雜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身上,顫動的唇欲言又止,百里玄囂也毫不避諱地熱切地看著她。
都說紅顏禍水,若是女兒家能生得有昭平公主七分的美貌,即便是禍水又有何妨?
見到水紅顏,早已按捺不住的黎夢夕在一旁咬牙切齒道︰「燿,惡婦來了,你還不為煬兒討回公道?!」
黎夢夕因生了個弱智的孩子霍恩煬,又被診斷出今後不易受孕,在曾太後的要求下,霍君燿連續納了三個功臣之女。半年來,霍君燿對她的恩寵日漸減少,但因著黎蔚然的緣故,面子上還說得過去。而黎夢夕性子急躁刁蠻,即便是被封為皇後,依然沒有該有的大家風範,說話做事我行我素,如此一來,霍君燿表面上順著她,心卻漸漸疏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