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平陽城往西往南一千二百里,往北六百里,往東一千八百里,俱都是我小句末國領域。周遭之內,更有許多國度,只是卻未知有一個‘東雲國’,亦不曾听聞什麼雲嵐山和雲嵐宗。」
那青平陽城城守宇光大人的供奉仙師青葉道人一招敗在石生手上,連唯一一件法器飛芒針也失卻了,石生也自不願殺他,更不想管他,只是問了他想問的問題,得到了失望的答案之後便作了罷。青葉道人自覺無有顏面,在屁滾尿流地從「石生前輩」口中討得一條性命後,趕緊滾出了青平陽城,再也不敢多待。
那青葉道人,據說自己是小句末國都城最大的清風道觀觀主座下弟子,因為天賦有限,修煉多年,僥幸到了道胎之境後便再不能寸進,是以師傅厭棄于他,他自知修道長生無望,便一氣之下,盜取了師尊的一枚飛芒針,逃到了青平陽城來,成了宇光城守的座上賓。他那師傅大抵也是對于引他入此道,卻終無功果而心懷愧疚,是故也未聲張,任由他去了。
石生問他,既知方圓八千里地所有道派,所有練氣士,卻可知雲嵐山與雲嵐宗。
自听聞那「小句末國」四個字,石生心頭便狠狠一沉。他與姐姐雲卿卿一齊讀書,道書經藏,地理人風,俱有涉獵,卻從來不曾知道十萬里傲來之地,有個小句末國,也不曾听聞過清風道觀,就像青葉道人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知雲嵐山與雲嵐宗一樣。
小句末國之北,有大句末國,國土更大出一倍,往東往南往北有安方國,楚風國,大晟國等等,不一而足,方圓八千里內大小國度,那青葉道人俱都說了,至于再遠處,他竟也不知。
石生臉色疾變,打發了那青葉道人去後,在宇光城守死灰一樣的目光下,長身出去,直往城外。
那祁連月小姐忙命家人將所有貨物盡都丟了,只帶行禮,急忙跟上。
宇光城守和她二叔在一起,必然對她不利,況且她心中自有思量,自己一身命運,還有父親遺命,似乎都在眼前這位仙長的身上了。
祁連家一行,急忙追至城門處,才見了石生竟又與那守城兵士爭執一處。
石生心頭一片灰暗,也懶得爭較,揮袖將那圍攏過來的兵士全部掃開,全部跌出去七八丈遠,就欲一縱身騰空而去,天寬地廣,他只知東雲國與雲嵐山在東,徑往東去,必是終能尋到的。
正在這時,那祁連家一行追了上來,連聲呼喊。石生對那老者與祁連月小姐俱有好感,便停住,听那祁連月說,小句末地方偏小,不比那大句末國等,而他祁連家乃是小句末國最大的商家,行商遍及周遭數國,家中多有見聞頗廣者,不若隨行到他祁連家本家所在的東面東陽城,再行詢問打听。
石生略略思索,他雖思維簡單,心智卻已不愚鈍,自然知道對方打的注意,卻仍舊是應了。
祁連月面紗之下,隱隱透出一抹羞慚的暈紅來。
一行往東而去,石生坐在一駕馬車之中,手捧一張祁連家行商所用的輿圖。
這圖上詳細標注了小句末國所有城池地理,還有周遭列國的大致地理標識,足足方圓五千里地,盡在其上。那青葉道人雖自稱知曉方圓八千里,到底是吹噓得多。
石生已然足足這麼看了三日三夜。
那祁連家眾人見仙長不聲不響,一直在車上不下來,知道神仙之人,多有闢谷不食的,也不敢去相問。
「雲嵐山,雲嵐宗……」
他忽然一怒之下,一拳擂擊在那馬車廂壁。他心猶不死,目光掃視這輿圖之上每一厘每一毫,一絲不曾錯過,卻連個雲嵐山和雲嵐宗的影子也不曾發現!
嘩啦!上等雕花欄木作的馬車,轟然崩碎成了無數碎片。
石生怔怔地站在原地,不顧祁連家眾人嚇得半死,蜂擁過來跪倒一片,兀自喃喃自語︰「不是東雲國,也不是傲來……」
等他回轉過神來時,竟見天色漆黑,漫天星辰光火,分外璀璨絢爛。
他仰頭望天,果然與雲嵐山上的天穹,又有不同,一時竟有無限寂寥涌上心頭。
石生面有苦澀之意,無奈揮手,斥退了祁連家眾人。
「回不去了……」一瞬間,他驚覺自己似乎因地之異,而心境大變了許多。
他是煉罡之境的練氣士,不需飲食,不需睡眠,但是祁連家的人卻不同。眾人被他驚駭之下,從午後直跪倒夜幕已下時,才得他聲息,得以起身,這才忙忙碌碌地支起篝火,架起帳幕。
這幾日,他在車中不出,眾人自不敢問,每到夜晚,便在馬車之中架起帳篷,也不敢問,若非他今日現身,祁連月與秦伯等人險些以為這位仙長已然使了月兌殼之法走了也未可知。而今日,若不是他自己回過神來,也不知這些人要恭敬地跪倒何時,可見仙凡兩殊,那凡人將修道練氣之士當作神仙之人,敬畏若此,何其苛刻。
石生被迎入帳幕之中,他卻不需睡眠,自顧走出去,到了那營地之外,見漫天星光,圍拱一輪圓月,倒是比那雲嵐山所見的更圓、更大、更亮些。
「仙長。」
一個柔柔懦懦的聲音在背後想起,石生早知身後來人,自然不問,只道︰「你來作甚麼,我既答應了你,自然不會就走了。」
祁連月被道破了一重心思,便有些羞意,便又喚了一聲︰「凡女有罪,求仙長寬恕。」
石生不看也知,這必是又跪下了。
他轉身過去,抬手虛扶,就有一股輕柔力道,將眼前女子扶了起來。
祁連月不知何時,已摘了面紗,月夜之下,這是一張清美動人的臉龐,恰如其名,姣美似月。石生見過那水合派許多的女練氣士,非但人人美麗絕倫,更兼一股仙姿飄逸,不是凡俗女子所能擁有,他還見過那化骨尊者座下赤落日,魅惑驚人,煙視媚行,自然,他心中最純澈的一片地方,仍舊是那個容貌不過清美秀麗,算不得絕美,卻自幼伴他的人兒……
只是眼前這凡人女子,竟有驚人的美麗。她眸如清泓,頰生霞暈,已換了一襲白紗長衣,月色之下,十分的清美動人,恍然直似蟾宮仙子。
石生目光只是一凝,便即純澈如舊。除了伊人,一切都是浮雲。
「無妨,你的心思,我自然知道。」石生依舊轉過身去,「你家中亦有一名供奉的仙師,早已听命于你二叔等人,我替你拿下了他,再得了我要的訊息,自然才去,修道練氣之輩,言出必踐,不可違逆,否則心有滯礙,于修為無益,你不用擔心。」
「謝過仙長。」祁連月素來自信于容貌,亦為之苦惱,否則斷不至于以紗遮面,不示于人,見這仙長雖然貌似清秀少年,卻分毫不在意自己的相貌,竟與自己家里供奉的那位仙師大有不同。那位仙師雞皮鶴發,一副七老八十模樣,只不過見過自己身姿,就垂涎不已,幸而礙于自己家族奉獻殷勤,一時不好得手,自己逃了出來,不想父親竟得了那樣東西,反而因福得禍……
石生哪知這些,只道︰「若沒有事,你便去吧。」
誰知那祁連月竟不退去,背後沉寂了片刻,只听她方才有些怯怯地說道︰「凡女……有一事,願求仙長!」
「何事?」
祁連月又沉寂了片刻,方才砰然一聲跪倒在地,熾聲說道︰「凡女慕傾仙道,求入仙長門下,願在仙長座下修行!」
石生聞言,不由怔然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