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辰翰海沙漠中央,一片約莫萬里方圓的所在。
無塵無沙,盡是的大片礫石,小者如人之指尖,大者幾若山頭一般,凌亂鋪陳,顯現出一片荒涼淒慘氣息。
茫茫翰海礫石之中,密布無數大小洞**,錯落在礫石之間。
忽然之間,天際傳來呼嘯,跌跌宕宕,翻翻滾滾,如波濤浪潮一般,席卷過來。
層疊的烏雲陰壓下來,一股恐怖滯晦的肅殺之氣,降臨下來。
烈風刮過大漠,這些砂石之中的洞窟,紛紛發出劇烈的呼嘯之音,與天際傳來的嘯聲響應。
天地一片悲嘯,一片殺機。
「咕呱!」「咕呱!」「咕呱!」
連續的怪響從地底傳出,一團團黑乎乎的影子,從這些洞**之中爬了出來。
當是時,月已西斜,輝暈雖不復,卻依舊皎潔,照耀著大地。
這些黑乎乎的影子爬了出來,在昏明的月光之下,顯現出真容,竟是一只一只巨大的蜘蛛,小則丈余,大則如山。
唯有最中央處,一處最為廣大,足足有十里方圓的一個巨大坑洞之中,沒有這種恐怖猙獰的怪物爬出。
那最中央的巨大洞**一旁,是一個稍小些的洞**,這時已然爬出了一只足有里許方圓的巨大蜘蛛,生有十六支長足,如道道鋼刀一般,劃拉開岩石,裂開地表,一步一步地爬出。
在這只巨蛛的引領之下,群蛛長叫,「咕呱」之聲響徹數十萬里方圓。
這巨蛛十六足齊飛,猛地一騰,就躍上了天空,一聲怪嘯,搖身就變,便幻化作了一個俊美到極點的男子。
這男子面目如玉,姿容俊秀,長發飄搖,忽引頸長嘯,厲聲大喝︰「何人敢犯我月魔洞!?」
「殺爾之人!」
轟!一條熾烈耀眼的白色光芒,從天而降,凶猛劈殺!
光芒之中,是一尊如同魔神一般的魁梧身軀,身披白甲,手指大戟,一戟殺來,慘烈無方,一往無前,擋無可擋!
那巨蛛所化俊美男子震駭之下,揚手祭起一件法寶,好似手爪,卻足足有十六只爪齒,猛地一抓,就有十六道裂天罡芒迎向那長戟光芒。
喀喇!喀喇!喀喇!爪齒崩碎,蜘蛛妖男子尖銳怪嘯,那戟芒卻越發慘烈而下,狠狠一擊,就斬碎了十六爪,兀自不止,在那男子慘嚎聲中,凶狠一戟,將其劈作了兩半!
黑血紛飛,蜘蛛妖落地之時,已然成了兩半巨大的蜘蛛殘軀。
一見這已然化形為妖的巨蛛一合便死,頓時無數的蜘蛛都瘋狂地爬回了洞**之中。
持戟魁梧大漢之後,一個男子現出了身形,足踏一件梭形法寶,嘖嘖贊嘆道︰「莨衛將果然好生厲害。」
那尊魔神一般的魁梧大漢卻不答話,那男子便自嘲一笑︰「與這些活死人說甚麼……」
他把手一揮,頓時背後百名白甲持戟的彌羅殺戮衛沖將了出來。
「殺!」
百道白芒沖入密密麻麻的洞**之中,未及少時,便盡都飛騰了出來,回到那魔神一般的大漢身後。
梭形法寶上的男子,正是原本西王祠祠主,屬于羅生門彌羅大王座下的羅慶安。
羅慶安一步踏出,揮手之間,足下彌羅梭飛射出去,沖進了下方那被莨衛將一戟斬作兩半的巨大蜘蛛殘軀之中,登時那蜘蛛殘軀之中,就有一條黑光沖將出來。
「果然未死!」羅慶安嗤笑一聲,「彌羅煉神!」
彌羅梭飛轉出來,只一下,就將那元神黑光擊散,所有黑色元神精光盡都吸納一清。
若是石生在此,必然震驚于,這世間竟然還有法寶能夠吞噬人之元神……
隨後,那莨衛將便直飛而下,未執大戟那一手叉手猛抓,爆發出燦燦白芒,抓攝住了那巨蛛殘軀,他自己卻忽然搖身變幻,變作了足有百丈高下的巨大身軀,好似遠古巨人、魔神,運大手狠狠一撕,就撕裂了那巨蛛身軀,撅下一條腿來,塞進口中,嘎吱嘎吱地嚼吃……
未及半刻功夫,偌大一只巨蛛,便進了他的月復中。
「走!去正元門!」
……
……
絳雲宮。
整座主宮大殿都已不在,乃是繼被玄晟冰主一掌抹滅,復又重新修建之後,又被玄溱暴怒之下,運大手印一掌生生抹了去。
山巔之上,再次變得光禿禿一片,卻用巨石壘砌了一座高台。
高台之上,置一枚玄鐵黑石,焚起五色靡香,置七色蔬果,九品異花。
玄溱元神法體不過三尺高下,這時為首跪倒,行六拜九叩之禮,向天祈道︰「伏惟落辰仙道至尊在上,佑我六百萬里落辰翰海沙漠,億萬歲月,無外襲之擾。今有西方羅生,禍我落辰翰海,後者不能,竟至弗能以抗,唯以殘軀為牲,願落辰仙道至尊降世,罰惡誅異,庇佑我方!」
他祈禱已畢,執香又拜,拜六次,方起身,道︰「放手一搏,縱死無憾!」
石生與祁連月默然,不知其故,唯有玄溱與絳姝華一臉堅毅,儼然不可侵犯之色。
「落辰翰海沙漠之內,諸方道門勢力殺得難解難分,也是尋常,道門興滅不知幾何,也不見這老家伙有所色變,為何但有外來之敵,其竟悍然若此?」石生神思恍惚,似乎眼前的玄溱與絳姝華,並非是他所識一般。
修道練氣之士,言及「縱死無憾」四字,便定然是天大的怨恨,與決心。
玄溱瞥望他一眼,見他神色,便知其所想,淡然說道︰「落辰仙道無數歲月不曾現世,然則傳聞但我落辰翰海沙漠有變,其必出世!」
「為何?」石生疑惑問道,「落辰仙道?落辰翰海沙漠?此‘落辰’莫非便是彼‘落辰’?」
玄溱頷首應是︰「正是。」
「落辰仙道!落辰仙道!」石生緩緩回味這四個字眼。他見識了許多道門,然而敢以「仙道」二字命名的,卻是獨此一門,別無其二。
玄溱揮了揮手,對絳姝華道︰「你將你絳雲宮門人引入山月復之中,以陣圖鎮之,想必一時無礙。」
絳姝華知道緊要,又見其神色,知道必是有緣故要與石生獨談。
待絳姝華與祁連月引眾門人復歸入山月復之中,絳姝華祭起了絳雲陣圖,以五炎鼎為鎮壓,護住山月復其中。
玄溱便與石生二人獨坐山巔,石生靜默等候,他自然知道,關于落辰仙道,以及落辰翰海沙漠,落辰州之秘辛,玄溱必然告知于他。
玄溱微作沉凝,這才啟聲說道︰「那羅生帝國,大風王朝,大恆帝國,臨近落辰翰海沙漠,無論是羅生門,萬象不惑門,恆山派,便是傾盡我落辰翰海沙漠之力,方才能夠獨抗其一。還有那列國以外,更有其余諸國諸道門,無不強大無比,你道這些大國,道門,為何放任落辰翰海沙漠在中央,卻無人下手?」
石生輕微而笑,單刀直入︰「你只說,落辰州,落辰翰海沙漠,以及那落辰仙道,究竟有何關系?」
玄溱火熾長眉挑動,撫掌笑道︰「孺子可教也!此三‘落辰’,皆為一也。」
石生點頭,並不說話,知道必然還有下文。
果然,玄溱又沉凝了一下,這才說道︰「後土裂分九州,而我落辰翰海沙漠位居其中,不過渺渺一粟。漫說是大九州,就是我次州沃土小九州,乃至于是落辰州之內,落辰翰海沙漠,也不過區區一隅,幾不可計。」
「微不可計的落辰翰海沙漠,卻足以命名整個落辰州!」石生嗤笑一聲。
玄溱也不以為意,自顧說道︰「落辰州有幾多方圓,我自是不知,至于整個次州沃土,我更不知。只是傳聞經久之前,落辰州並不作落辰州,至于究竟喚作什麼,我更不知。
只是傳聞那經久之前,忽一日,遙遙虛空之中,一顆遠古星辰墜落,直指次州沃土某州!」
石生雙眼急跳,只聞這一句,就明白了大概。
「遠古星辰墜落,卻有一仙人現世,手執神弓,射落遠古星辰,解月兌了次州沃土可能毀滅一州之險!
那仙人所立之處,便是你我足下!一片荒漠之中!
從此而後,這片荒漠,便喚作落辰翰海,那位仙人便被尊位落辰仙尊,傳聞這位落辰仙尊還有一脈道統傳世,不知隱匿于何處,只不過但有外襲擾亂落辰翰海沙漠,妄圖佔據落辰翰海沙漠,落辰仙道便必現世,誅滅其野望!」
石生雖然听得心驚,卻仍笑道︰「傳聞傳聞,你也說了,不過傳聞而已。」
玄溱搖頭道︰「傳聞久了,要麼淡漠消失,要麼成為真實。不知多少歲月以降,落辰翰海沙漠之中,每一甲子歲月,任何修道練氣之士,必當祭祀落辰仙道,以期佑護。」
石生心道,怪道祭祀之時,要擺上那麼一塊玄鐵黑石。
他卻仍舊說道︰「那又如何?縱然真有這位落辰仙尊,也當真有落辰仙道,無盡歲月以降,縱然天地也已蒼老,何況是一大道門?只怕早已作了煙雲,消弭于天地之間。」
玄溱凜然以對︰「落辰翰海沙漠是聖地!是整個落辰州之聖地!羅生門如此愚蠢,縱然佔據了落辰翰海沙漠,也必是眾矢之的!」
他忽然昂然立起,三尺身軀驟然之間仿佛高大到了無邊無際!
石生無法理解,也無法相信這種堅決,依照他的心思,至多便棄了絳雲宮,帶上所有人,離開落辰翰海沙漠,何處皆能重立道基。至于他石生,本就心身俱不屬此……
他不由冷笑︰「那麼,那些,有如何用決心以對?」
他手指處,遙遙天際,星辰密密的天幕之上,一片白芒流火一般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