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再次睜開眼楮時,一眼望見那精雕著龍騰的天頂,瞳孔驀然地擴張,一時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臉頰上有柔軟而濕潤的觸感,銀狐眨了眨眼楮,余光看去,小狐狸無辜地眨著滴溜溜的眼珠,舌忝了舌忝她的臉,默默地瞅著她。
微風拂進窗口,掀起窗幔,薄紗侵襲在她的臉上,有絲癢癢的痕跡。
銀狐呆呆地望著天頂,一動也不動,只是任憑自己躺在床上。她好像做了一個綿長的夢,從她記事起,直到世界的終結,每一幕,宛若走馬燈般的那麼清晰。
她不知道,她如今究竟是活著,還是已經死去。
那麼眼前的這一切,是不是幻覺。
風輕,柳下月,容軒,流香……是不是只是一個真實的夢境。
也許這個夢醒了,當她再次睜開眼楮,又能看見朱雀的容顏,听見雪狼與貓兒吵嘴的聲音。
她還是國安局的王牌特工,銀狐,而不是這個世界的——柳楚凝。
朱雀已經死了……雪狼也已經死了……那她們會不會也像她這樣以另外一種方式活著呢?
亦或者……是上帝厭惡她手上沾染了太多的罪惡,十惡不赦,才以此讓她來償還罪孽?
那麼,上帝虧欠她的,誰來還給她?
躺了兩天,身體有些僵硬。銀狐艱難地扭過頭,目光望向窗外,天色已是蒙蒙亮,泛起了魚肚白,她將迎接嶄新的陽光。
雙臂吃力地撐起半身,銀狐翻身下了床,小狐狸隨著她跳下了床。她緩步走到窗前,駐足原地,默默地望著天邊的日出。
這幾天她一直不願醒來,沉睡在那漫長的夢境里,執著地封閉自己。
也許真如雪狼說的那樣,自己其實是懦弱的,才不敢面對現實?
銀狐想到這里,指尖不由得扣緊了窗沿,指節泛起青白。
「去他媽的!」
她煩躁地咒罵了一聲,抽緊了手心,窗沿木欄頓時被捏得粉碎,木刺刺破了指尖,鮮血汩汩地淌了出來。
突兀的暴躁令小狐狸嚇得退至一邊,跳上了桌,躲在了花瓶後面,小心翼翼地望著她,耳朵聳拉。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風輕推門步入房間,一眼便看見站在窗前一動不動的人,微微一笑,向她走去,「公主醒了……」
然而方才走近一看,竟見她的指尖鮮血模糊。風輕不禁眉心一蹙,忙是托起了她的手臂,困惑地問︰「公主,你怎麼了?」
銀狐面無表情地望著窗外,似乎沒有听見他的聲音,眉心卻攏起一汪悲慟,宛若一潭死水,眼神空洞無神,好似行尸走肉一般。
風輕扳過了她的肩膀,迫使她望著自己,銀狐的睫簾微微地眨了眨,卻沒有說話,就像失去生命的木偶。
「疼麼?」他握起了她的指尖,從袖間掏出軟帕,溫柔地為她止血。盡管動作極為小心,卻仍舊不慎牽動了刺在傷口上的木刺,而眼前的人兒好似麻木一般,似是毫無知覺。
「公主,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風輕擔憂地撫著她的臉頰,一邊柔聲問著,一邊將她扶至床上,取來藥盒,認真地為她處理傷口。
流離聞見動靜連忙趕來,她匆匆地跨進了門口,「公主?公主?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走近床前,卻見銀狐淌血的指尖,頓時愕然地捂住了唇,「公主……您……」
「流離,去御膳房準備御膳,公主躺了兩天兩夜,怕是餓了。」風輕吩咐了一句,流離點點頭,忙是準備御膳去了。
為她止了血,包扎了傷口,風輕在她的身側坐了下來。至始至終,銀狐只是心事重重地低著頭,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風輕為了倒了茶,遞了過去,她沒有接手,甚至頭也不抬。他微微嘆息一聲,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握起了她的下顎,俯首吻了上去。
清冽的茶水絲絲地滑入唇縫,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風輕抬高了她的下顎,舌尖輕輕地濕潤著她干澀的唇瓣。
風輕抬起頭,正要接著第二口,手腕卻被一只素手輕輕握住。
銀狐面無表情地接過了茶杯,仰起頭,便將茶水一飲而盡。晶亮的茶水沿著她的唇縫溢出,自細致的脖頸蜿蜒而下。
她胡亂地抹了抹嘴,風輕欣慰一笑,將手絹遞了過去,銀狐怔了怔,隨即接過,心不在焉地擦拭著唇瓣。
「公主,是否有什麼心事?」
銀狐沉默許久。驀地,才緩緩地開口,「很難受。」
「哪里?」
「這里……」
她撫了撫心口,聲音驀然森冷低沉,「想要親手殺了他們,將他們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償還他們的罪惡。」
風輕微微蹙眉,卻听她的聲音掠過一道苦澀,「但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心中的仇恨就像烈火一般洶洶燃燒,卻無從熄滅。她恨得徹骨,最後一眼,朱雀的背影在她腦海揮之不去。一想到她決然的笑意,心中便越發得焦躁。
「我恨他們,恨他們入骨!恨不得……」
風輕握住了她的手,卻被她一手甩開。銀狐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冷冷地說,「你根本無法理解我的感受,你懂的什麼叫仇恨嗎?」
她轉過身面對著他,「你吃穿不求,掌握權力,在這後宮,享盡了榮華富貴,凡人渴求的一切,你唾手可得。那你可否懂得仇恨的滋味?」
風輕臉色平靜地望著她,神情自若地一言不發,唇角仍舊是翩然高雅的笑意,只是,他的眸光那般的深邃無盡,清冷得毫無波瀾,卻完美得隱匿了太多太多復雜的情愫。
「你是否能夠體會,失去至親的痛苦?那你又能夠明白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