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聞僅有三首小詞入選,落日湖上那些翹首以盼的文人公子,頓時心中微顫,又是忐忑,又是激動。
眾人豎起耳朵,屏氣凝神,眼巴巴地看著醉香閣的香船,一時之間,湖面悄無聲息,寂靜如夜。
月裳眼眸含笑,從容飲酒,對花翩道︰「第一名毫無懸念,自然是本小姐,卻不知第二名與第三名是誰,我倒是要看看,這兩人的詞是如何出眾。」
說到此,她忽然彎了彎嘴角,看著花翩,笑道︰「花公子寫的詞我倒是不曾拜讀,想來定是精妙的很,別人都難以理解了,呵呵……你寫的是你爹爹的名字,難道就不怕堂堂花家大詩人丟了臉?」
花翩見其一臉得意,索性把目光投向湖面,不再理睬她。
月裳見其神色,以為他有自知之明,心中羞愧,不禁更加得意起來,剛想再開口嘲笑幾句,卻忽然听見頂層傳來一陣琴聲,先是輪指琶音,清脆婉轉,如珠落玉盤;隨後輕拈和弦,曲調徐徐展開,猶如天籟。
前奏畢,歌聲起,竟是如夢令曲調……
只听那香女唱道︰「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听聞此歌,月裳手中酒杯微微一顫,險些把酒水灑了出來,她的眼神明亮如星,秀眉微微顫動,面上卻依舊裝作風輕雲淡之色,她含笑看著花翩,微仰著下巴道︰「怎樣,沒想到吧?听听,這香女第一個唱出來的詞,就是本小姐的,佩服否?」見花翩臉有異色,月裳心中得意,心情大好,也不再打擊他了,而是隨口安慰道︰「你也別灰心,這第一名出來了,第二名第三名還沒出來呢,說不定你瞎貓踫上死耗子,也能中一個……」說完,她便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嘴里還在細細評味著自己的這首詞。
然而這笑容很快便僵硬在了她的臉上,因為那香女唱完了曲,結束了尾奏,方脆聲道︰「此詞的作者名為月裳,因其語句精粹,意境深遠,故而排名第三……」
「第三?」月裳不可置信地看著花翩,一時之間竟呆在了那里,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听錯了,「明明是第一名,怎麼可能是第三?」
花翩漲紅了臉,終于忍受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指著月裳,急喘著氣揶揄道︰「月姑娘果然厲害,竟然得了第三名啊,哈哈……」
月裳滿臉羞愧,剛剛夸下海口說第一名非她莫屬,不想竟只得了個第三,這可真是羞煞人也!
「不準笑!」月裳怒目而視,腳下猛然向上一踢,卻听花翩「哎呀」一聲,笑聲戛然而止,忽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一般跳了起來,雙手捂著兩腿之間,哀嚎道︰「踢到命根兒了……」
月裳瞪了他一眼,見旁邊的人都投來了異樣的目光,低聲恨恨地道︰「活該!看你以後還采花!」
正在月裳氣急敗壞之際,那香女的歌聲再次響起——
「江州蝶,斜日一雙雙。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韓壽愛偷香,天賦與輕狂。微雨後,薄翅膩煙光。才伴游蜂來小院,又隨飛絮過東牆。長是為花忙……」
「長是為花忙……」听到這第二首詞,月裳終于安靜下來,細細咀嚼一番,方秀眉一展,嘆息一聲,贊道︰「果然是好詞,男人啊,似碟如蜂,采花盜蜜,整日忙,卻總是忙著這些事兒……」說到此,她微抬眼光,看向了花翩。
「此詞亦蜂亦人,借蜂詠人,惟妙惟肖,令人贊嘆,作者為花翩,排名第二……」
香女此話方一出口,月裳與花翩頓時一驚,面面相覷。
「怎麼可能是我?」花翩面露驚愕之色,睜著一雙無辜的眼楮看著月裳,「你剛剛也看到了,我寫的是我爹爹的名字,這……再說這首詞我听都沒有听過,又怎會是我寫的呢?」
「難道是有人故意向你示好,或者是故意讓你出名?」月裳之前雖然沒有看到他寫的詞,但是落下的花言二字,卻是看的清清楚楚,此時無故冒出來了花翩,實在是有些怪異。
「難道是同名同姓的人?不太可能啊。」
正在兩人苦思不解之際,那香女再次輕撥琴弦,唱了起來︰「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里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里佳人笑。笑聲不聞聲漸悄,多情總被無情惱……」
香女一曲唱罷,淚沾衣襟,微微嘆息一聲,淚眼朧朦,抬眼四望,見湖中看客皆是面露深思,眉含悵然,似乎都沉浸在此曲之中,一時之間,竟鴉雀無聲,不能自拔。
五大香船之中的香女,雖然早就相互遞傳讀完這首詞,同驚為天人之作,然而此時親耳靜靜听完此曲之後,也俱是怔怔發呆,半響無言。
不知是誰輕輕嘆息一聲,頓時滿船皆是唏噓之聲,四周皆是傷感之息。
……
「此詞構思新巧,奇情四溢,韻味無窮而不盡,實乃極品之佳作!經過五大香院的姐妹一致舉薦評選,此詞奪得今日第一局大賽榜首,作者名為花言……」
「竟是花言!半月城那懼內詩人!大將軍的小舅子!」香女剛一公布這一神作的作者姓名,人群中頓時響起數聲驚愕之聲。那剛剛還沉浸在此曲之中的文人們,頓時驚醒過來,暗暗驚道︰那花言竟如此厲害!
月裳之前剛一听到香女唱出這首詞時,便是眼眸忽地一亮,滿臉燻醉,痴痴出神,此時听到香女公布作者姓名之時,她依舊沉浸在這首詞的意境之中,過了半響,方猛然一拍桌子,贊道︰「好詞!果真是極品之作!本小姐輸的不冤!那花言到底是何許人也,竟能作出如此神作!——花言?」說到此,她眉間突然一顫,驟然抬眼看向花翩,徹底驚醒過來。
「花言?竟是你爹的名字?」月裳像是看怪物一般看著花翩,眼神一瞬間竟變的犀利無比,甚是可怕。
「那……這首詞,是你……」
花言抬手倒了一杯酒,苦著臉無奈道︰「你知道的,我本不願寫,可是你卻偏要逼我,這下可好,如今得了第一,我爹今晚上又要跪搓衣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