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坐一下吧。」走得有點累了,璩美鳳將夏芒拉到藍鬃身旁,背靠著藍鬃溫暖的身體,果然好多了。「能對姐姐說說你的身世嗎?如果有什麼秘密,你就別說。」璩美鳳緊緊地靠著夏芒,差點就偎依在他懷里。
夏芒有點不習慣這麼曖昧的姿勢,心里有點緊張,不過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更不忍心拒絕。
璩美鳳將夏芒的一只手枕到自己頭下,將夏芒的另一只手抱在懷中,平靜地道︰「說吧——能說嗎?」
夏芒笑笑,「這有什麼不能說的,不過挺平淡的,你不會喜歡听。」
「說吧,我就喜歡听平平淡淡的,轟轟烈烈的我還不听呢。」
「那時候我很小,突然就沒看到爸爸媽媽了,周圍的人,我沒有一個認識的,一個人走啊走啊,又渴又餓,不知道走了多久,後來竟在一個小池塘邊睡著了。
「等我醒來時,我發現我睡在一個窩棚里,一對老年夫婦正在照料我。那老年夫婦當時已有五十多歲,卻無兒無女,在城郊的池塘邊靠種菜賣菜維持生計。這就是我的養父養母。
「後來他們告訴我,他們發現我時,我全身發燙,高燒不止,他們當時以為我救不活了,不過出于好心,還是將我抱回窩棚,請了大夫拿了藥,細心照顧。一直昏睡了兩天兩夜,我竟然奇跡般地醒過來了。
「我的養父養母大喜過望,說是老天爺給他們送來了一個孩子,要不然,這孩子怎麼還能活過來呢?他們問我的生世,問我的爸爸是誰,問我的名字,問我多大了,可是我除了記得姓林以外,什麼都記不起來了,一則是年紀太小,再則是大病了一場,把一個小孩子少得可憐的記憶全部抹去了。
「我的養父姓夏,他們發現我的那天是六月六日,正好是芒種節,他們就給我取名叫夏芒,以後每年的六月六日就成了我的生日。他們把發現我的那天就定為我五歲的生日。
「養父養母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一下子添了一張嘴巴,還要供我上學,添置衣服,日子的艱苦可想而知。加上我大病一場之後,體質很差,三天兩頭鬧病,更是雪上加霜。養父養母對我視同己出,一直悉心呵護,不離不棄。
「我們那時吃的菜全部是賣不掉了的黃葉爛葉一類的,但他們總是想著法子,給我弄好吃的,總是隔三岔五去買點肉,買條魚,吃飯時,他們對肉或者魚從不動筷子,我問他們為什麼不吃肉,他們騙我說,老了,牙齒不行了,咬不動了,並且也不喜歡吃肉。我當時信以為真。」
夏芒感到有兩滴滾燙的液體滴在手上,那是璩美鳳的眼淚。
「我上學了,但是長得瘦小,體質很弱,加上養父母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所以經常遭受同齡小孩的欺負。受了欺負,我總是憋在心里,不告訴養父母,怕他們難受。城里孩子的父母都有錢有勢,他們欺負了我,我還不能還手。有一次我實在氣不過,還了手,還把那小孩的牙齒打掉了,結果是我們家的窩棚給拋翻了。
「幸好那時有洛雁,洛雁是孤兒院長大的,性子野,天不怕地不怕,總是為我強出頭,闖了禍惹了事也沒關系,因為找不到家長。記得有一次,一個女同學朝我的飯里吐了口水。洛雁不知從哪里弄來一把剪刀,將那女孩子的一頭長頭發「 嚓」一聲給剪掉了,而那頭漂亮的長頭發一直是那個女同學引以為傲的。這下闖了大獲,洛雁嚇得一個星期沒來上學,後來還是孤兒院的麼麼給送到學校來的。」
「難怪!」璩美鳳似有所悟
「難怪什麼呀?」夏芒不解地問。
璩美鳳笑道︰「難怪洛雁護著你就象母雞護著小雞,原來是從小就有的習慣。而你對洛雁,不管她怎麼胡攪蠻纏,你都不生氣,好像你天生就是個受氣包。」
「也許吧,不過她的心腸很好,即使哪一天她把我給殺了,我恐怕也不會狠她。」夏芒老老實實地說。
「那後來呢?」璩美鳳听上癮了。
「後來,小學完了之後,洛雁再也沒看見過了,因為城市擴建,她住的那座孤兒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拆掉了,反正自那以後,我們都沒有彼此的音訊,這次鬼使神差的,又聚到了一起。
「後來,我上了中學,十七歲那年,我考上了H大學。我拿到大學通知書的第二天,養母她老人家就離我而去,那年,她才六十二歲。我養父一個人沒日沒夜地種菜賣菜,供我上完了四年大學。二十一歲的時候,我大學畢業,非常順利地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而此時,養父已七十高齡。我原以為該是我報答養父他老人家的時候了,不料••••••」
夏芒說到此處,不禁悲從中來,再也無法說下去了,眼淚簌簌而下。
璩美鳳哽咽不已,雙手將夏芒的頭使勁抱在胸前,兩人不約而同地痛哭失聲。
夏芒吮吸著女性胸前特有的芬芳,竟毫不感到難為情,心中也沒有任何的綺念,只覺得心曠神怡,一片清明。
兩人嗚咽良久,夏芒抬起頭來,緩緩地繼續說道︰
「當時,城郊的農民搶著在地里蓋房子,我家窩棚的前後左右,五六層的樓房,仿佛一夜之間就長了起來。我養父母辛苦了一輩子,除了供我上學以外,還有八萬塊的積蓄。養父見大家都蓋起了房子,也動了心思,心想,說不定將來國家征收時,能在城里補償一套房子。然而,養父是外來人口,求三拜四,好話說了一籮筐,最終還是沒蓋起來。
「我讓養父他老人家留著錢養老,別操心我的事了。養父說,城里的房子那麼貴,你工作十年二十年,不吃不喝都不夠買一套房子,我老了,我留著錢有什麼用?我死之前,最大的心願就是給你弄套房子,現在沒房子,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你?我不把你安排好,我死不瞑目啊。到了地下,你媽問我怎麼搞的,我能說你沒房子,沒媳婦嗎?
「後來,有人對養父說,你不意思意思,說好話能管用嗎?後來,又有人找到養父,說你意思一下,你立馬把房子蓋起來。養父自然求之不得,馬上送了那人五千塊錢後,趕緊買回三四萬塊錢的材料,一個人沒日沒夜地泡在工地上。養父年輕時學過泥瓦匠,除了非要請人的時候,養父一般舍不得請人。
「後來,那人又來了,還把拆遷隊的人帶來了,那人對養父說,你看,現在都是憑關系吃飯,你那點錢根本不夠人家塞牙縫,要不,你再拿兩萬塊錢,我幫你疏通關系,看在鄉里鄉親的份上,我多跑跑腿。如果你實在有困難,我也不勉強,你給我的那點錢我退給你,算我自己倒霉。
「養父見他信誓旦旦的,狠了狠心,兩萬就兩萬吧,只要讓蓋,大不了少蓋一間,總比不蓋強。養父拿著剩下的五萬多塊錢,更加拼命地勞作,一天只睡兩三個小時。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養父的辛苦沒有白費,不料拆遷的人又來了,還開來了挖機,把養父辛苦幾個月,一塊磚頭一塊磚頭壘起來的心血,不到兩下,就連根拔掉了。養父當時就大口吐血。等到我趕回時,養父已經氣息奄奄。
「養父將這些事情時斷時續地,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我,然後含恨而去。我的心在冷冷地滴著血。
「我當時就把那人找來了,那人的好幾個馬子也跟來了。我將他帶到養父的遺體前對他說,你不應該說點什麼嗎?
「那人說,國家的政策法律是不能違背的,盡管我也很同情他,並且再三對他說明了國家的政策,但他不听,總是抱有僥幸心理。
「我說,你要說的,就這些嗎?
「那人說,就這些。
「我說,那兩萬五千塊錢呢?
「那人說,怎麼?你還想誣陷?想耍無賴?你信不信我把你打成肉醬?
「我說,我信。
「我當時非常冷靜,拿起早就準備好的殺豬刀,刺向那人。那人躲開了,馬仔們上來了。我想,既然你們不怕死,既然你們為虎作倀,充當邪惡與無賴的打手,也好,殺你們也一樣,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用你們的血來祭奠養父他老人家。結果,我殺了兩個,真的賺了一個,但最該殺的人跑月兌了。」
「殺得好,就該殺!」璩美鳳高興起來︰「貪官該殺,給貪官跑腿的也沒一個好東西。」
夏芒搖搖頭,無比納悶地說︰「那人是市里一個高官的兒子,並不缺錢,我怎麼也想不通,他竟然連我養父這一點點血汗錢都不放過。」
「心如蛇蠍,貪得無厭,是這些人的本質,社會從來都是不公平的。」說著,璩美鳳再一次將夏芒的頭緊緊抱在胸前︰「想哭就哭吧,沒人笑話你,哭完了好受一點。」
(PS︰這一章有點羅嗦,但這一章是以後架構的鋪墊,是必須的,並非有意灌水,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