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雲帶著祖逖等人直奔狂瀾軍設在軍中的校軍場。
這蘆葦蕩中間早被開闢出一個數千畝的校場,在凍的結實的灘涂上鋪墊上了稻草,卻和平地無疑。
祖逖他們這十幾人夾雜在一隊隊的狂瀾軍中,倒也不算顯眼。
等到了校軍場,場地上已經全是人馬,但除了各級軍官偶爾吼出的列隊的喊叫聲,上萬人馬竟然再無其他動靜。
祖逖一見,暗嘆一聲︰「如此軍紀,就算是當年諸葛武侯麾下也不曾有吧?」
祖逖也不張揚,和韓雲在角落站定,而他帶來的那些將領也仿佛受到了狂瀾軍將士這種肅穆申請的影響,都挺拔著身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祖逖看了,連連點頭,他之前就曾听說過王烈新式練兵的方法,甚至還幫助至尊司馬鄴重新訓練了中軍,初始還以為幾個月不會訓練出什麼隊伍,但今日一見,才知道榜樣的力量是巨大的,自己這些軍官雖然也都被自己嚴加管束,可很多人其實也是豫州當地的豪強和敗軍將領出身,平日里卻絕對不會站成這個樣子。
可現在,僅僅是被狂瀾軍的氛圍一感染,就能如此模樣,那自己如果讓王烈幫助訓練一個月自己的手下,豈不是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
想到這里,祖逖興趣更濃。
如果說開始他還是好奇佔了上風,那麼現在就幾乎全是學習、求教的心思。
「想來以越石的面子,王明揚不會拒絕我吧?」祖逖暗想。
這是,忽然听得一聲嘹亮的軍令︰「全軍肅靜,立正」
只見所有本已經站的筆直的狂瀾軍將士卻是猛的一震,身體立刻又挺拔幾分,人人如標槍一般。
接著那聲音又喝道︰「稍息,請鎮東將軍訓話」
所有狂瀾軍士兵「唰」的一聲叉開了雙腿,雙手背後,動作之瀟灑、漂亮,讓祖逖和一干豫州軍的軍官都看的目瞪口呆。
片刻,祖逖長嘆一聲︰「狂瀾軍軍紀至此,誰人可敵?」
如果這樣整齊劃一的景象落在普通人眼里,可能只會覺得好看,甚至還會有沒什麼用的想法。
可是祖逖身為軍人,卻知道,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十個人做起來,或者說一百個人做起來,想保持一致,還算簡單,可是一萬人能有若一人,所散發出的威壓去氣勢,簡直就可以勝過十萬人了。
想一想吧,兩軍對壘時,一方是散漫行進,一方卻是列隊森嚴,每一步,每一槍都整齊劃一,這份氣勢誰能抵擋?
而當一萬支長槍刺出的時候,又有什麼盾牌和城牆可以阻擋這樣的沖擊?
無堅不摧,氣勢滔天
此刻,兩萬大軍稍息後,卻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點將台上的王烈看到這一且,滿意的點點頭,若不論軍內隱藏的民族私斗的隱患,單從軍紀上講,這個時代應該沒有一支軍隊能超過面前這些他千挑萬選出來的士兵。
而這,正是他辛苦數年,訓練出的結果,王烈又怎麼能不為之自豪。
而台下的眾軍在面對那一臉溫和笑意站在台上的年輕的統帥時,也是帶著尊重與仰慕,那個人正是他們努力追趕的目標。
王烈,一介寒門子弟,和他們一樣,不過是幽州普通軍人出身,但卻憑借自身努力,走到這樣一個千軍統帥的位置,怎麼能讓這些青年軍人不仰慕。
王烈也沒有制止這種仰慕,他也希望手下這些軍人都能有自己的理想,並為之努力,跟隨他取得一個接一個看似不可能的勝利。
尤其對那些在平舒之戰和信都之戰中,親眼見識過王烈勇武的狂瀾軍士兵來講,王烈就是他們心中的鬼神,一尊可以庇護北地漢人的鬼神。
也許他看起來並不那麼強壯,但他的氣勢卻可以撼天動地。
而他發明的那些,諸如火雷彈,新式的練軍方法,又哪一樣不是神仙才能做到的?
不過,現在他們心目中的這尊鬼神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對,盡管一臉溫和笑意,但眼神卻是冰冷的,而在點將台一側,王烈的身後,赫然有兩個垂頭喪氣的高大男子。
看那兩個男子身上的軍餃,卻是一個校尉,一個四品的將軍……
「出了什麼事?」所有士兵心中都騰起了疑問。
有那眼尖的已經認出這兩人的身份,一個是西涼甲衛中重甲步軍的副統領、校尉胡大海,一個是重甲騎軍的統領、奮威將軍段文鴦。
兩個人都低垂著腦袋,如霜打的的葉子一般,他們身後重甲步軍統領北宮純,重甲騎軍副統領蘇良如兩個金剛一般肅穆矗立,其余將領也是排成一排,肅立在台上。
而那些都尉、軍主則是站在隊列最前,一臉緊張的看著王烈。
這時,參軍謝艾卻走上了高台,拿著一份剛剛撰寫好的文書,遞給了狂瀾禁衛執法隊對找你個白文。
白文結果文書,大步走到最前,眾人一看到這「白閻王」,心中疑問頓時解開︰「看來是胡校尉和段將軍觸犯軍紀了,要不怎麼白閻王會親自來宣布文書。」
果然,白文掃看了一眼眾人,然後大聲道︰「今有騎軍統領,奮威將軍段文鴦以及步軍統領,揚武校尉胡大海,兩人口出不遜,相攻訐對方族人,觸犯我狂瀾軍條例第一條,全軍不分種族一律平等相處,違反者按律懲處,因此兩人各打五十軍棍執行」
說完,白文一招手,上來四個執法隊隊員,胡大海和段文鴦也不敢反抗,趴在了受刑的草墊上,褪去了褲子,蓋上棉布,然後兩人身邊各兩個士兵手舉棍棒。
白文一聲令下,四個執法隊員棍棒舉起、落下,打在肉上的聲音 啪不停。
祖逖等人看到這一切,頓時啞口無聲,真沒想到王烈軍規嚴厲至此。
因為在大晉軍中,各族士兵相互之間的小摩擦一直不斷,從沒有听說因為這個就懲罰高級軍官的。
但台下的狂瀾軍士兵看到這情形,卻是神情嚴肅,因為他們中的很多人也挨過這軍棍,軍法無情,既然兩人認罪,那就毫無情面可講。
胡大海和段文鴦也都搖著牙齒,在這千軍面前,兩個人哪一個都不肯喊出疼來。
等打到二十軍棍的時候,兩人的嘴唇都已經咬出血來。
這時候謝艾忽然大喝一聲︰「停」
四個執法隊的隊員看了一眼白文,白文看了看王烈。
王烈一擺手,示意暫停,然後問謝艾︰「謝參軍有事?」
謝艾拱手道︰「段將軍和胡校尉雖然犯了軍規,但現在大敵當前,我軍隨時可能與敵人發生戰斗,而段將軍與胡校尉都是軍中猛將,若打滿五十軍棍,恐怕這幾日都不能再戰,因此艾懇請主公和白隊長暫且記下剩下的三十棍,給他們一個殺敵立功的機會,等消滅了石勒逆賊,再打不遲,甚至可以翻倍,一口氣打上六十、九十軍棍」
眾人聞言,開始還連連點頭,胡大海和段文鴦也一臉期待的看著王烈,兩人到不是怕疼,而是也想上陣殺敵,但真要打完五十軍棍,沒有十幾日是不能騎馬的。
可是謝艾最後的話一出口,眾人頓時倒抽一口冷氣,胡大海更是暗罵︰「謝小子,你夠狠,九十軍棍一口氣打下來,你胡爺爺還不直接被打死?」
王烈听完,點點頭,示意白文叫執法隊停止行刑,
白文走到台前,面台下將士,認真道︰「今日我責罰他們兩人,是按軍規行事這里我代表鎮東將軍再強調一次,凡我軍中將官,士卒,官兵一體,不分種族,一概平等,這一條是我軍絕不會更改的軍規,你們切勿以身試法,否則文絕不容情
而且,最近我听聞在軍中某些漢家兄弟頗為看不起鮮卑兄弟,和其他胡人兄弟,此等事乃是自毀長城之舉,是嚴重觸犯軍規的行為,今後嚴抓不懈,若有人再犯,直接梟首示眾」
一干士兵聞听這話,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麼,頓時一愣,但礙于軍規,卻無人敢說話。
王烈卻來到台前,看著眾人喝道︰「自古華夏九族,族族都是兄弟,無論是鮮卑的兄弟,還是月氏的兄弟,或者羌人兄弟,甚至匈奴的兄弟,只要今日肯跟隨我王烈一起抗擊強敵,為天下百姓謀福,為我狂瀾軍盡力,那他就是我們漢家兄弟一脈,不分彼此,同進同退
我知道諸君中有人對我王烈這番話定有不服,因為我的手上也殺了不知道多少異族的戰士,甚至喊出過胡虜、胡狗這樣的詞語,可我要告訴大家,我說胡虜、胡狗都是那些頑冥不化,欺壓我漢家百姓和其他民族百姓的惡狗,而不是那些心懷向善,與我為友的胡家兒郎而且,從今日起,我宣布,在我狂瀾軍內,再無胡人一詞,你們無論何等種族,皆以兄弟相稱,都是我大晉的子民,而我們的敵人今後將有一個共同的稱呼——韃虜」
說完,王烈一指段文鴦和胡大海︰「這兩位犯了軍規,雖是初犯,但我狂瀾軍軍法不容褻瀆。所以他們今日吃了這軍棍;可是,他們是我的兄弟,是我的袍澤,他們之所以犯錯,卻與我我這個當主將的月兌不開干系,今日我王烈在此自懲,等大戰結束後,再和他們一起領三十軍棍!」
說完,抽出耳鑄公劍,在身邊將領反應過來錢,在自己手掌上割了三下,鮮血橫流,王烈舉起血淋淋的手掌道︰「今日,烈以此熱血為誓言,只要諸君拿我當王烈兄弟,無論漢胡,今後你們就是我一世的兄弟,一起驅除韃虜,光復山河」
眾將士一看王烈如此,卻是群情激蕩,紛紛跪拜在地,齊聲高呼︰「驅除韃虜,光復山河。」
祖逖等人看到這一切,也是心懷激蕩,終于明白王烈為何能在段段數年內就橫掃北地,單憑這份豪邁就無人可及。
段文鴦和胡大海兩人更是哭倒在地,連連磕頭謝罪。
這一刻,兩人終于領悟了王烈的良苦用心。
王烈看了兩人一眼,見兩人因為剛挨完軍官的原因,有些站立不穩,卻是扶起兩人,然後將段文鴦和胡大海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溫聲道︰「你們疼在身,我痛在心啊」
兩人聞言,淚流滿面道︰「我等知錯了」
王烈隨後又對眾軍朗聲道︰「諸君,你們也起來吧,我王烈需要的是能勇敢面對的兄弟,錯了不怕,只要肯面對,去改正
而我們既然同為袍澤,就該互相信任、襄助,否則將來戰場之上,誰又肯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你你又肯把自己的後背留給誰?,而沒有袍澤的保護,我們又能在戰場上存活多久?若我們是一盤散沙,我們幽州,我們狂瀾軍又豈能有今日?因此,我希望大家不但在今日明白同袍相互友愛的道理,更要把這個理念傳遞到百姓中去,讓我幽州上下都明白這個道理。而你們就將代表我們狂瀾軍的榮譽。」
王烈此話一出,台下中軍頓時胸膛都一挺,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身為狂瀾軍將士的驕傲
王烈又道︰「這里,也請諸君注意某些宵小,若有人在你們身邊鼓吹什麼民族不同,分裂我軍的言論,你們可以在第一時間告訴給自己的主官,或者直接來中軍找我或者狂瀾禁衛的白隊長,一經查處,都給予你們百金獎勵」
狂瀾軍士兵一听這話,頓時都看向四周,這百金的獎賞可是很高了,更何況能抓住奸細也是一種榮譽。
王烈卻把目光掃向人群,敏銳的發現了幾個神色慌張的面孔。I
祖逖看到這些,點點頭,對韓雲道:「王明揚這是要敲山震虎,打草驚蛇啊」
而一直站在高台一側的白文目光如電,至始至終都在觀察眾軍的神態,過了片刻卻是對王烈點點頭,示意王烈他已經發現了哪個不對。
這邊王烈也點點頭,那邊白文對著身邊的執法隊的狂瀾禁衛耳語幾句,那執法隊員下去後不久,台下異變突生,幾十個身穿狂瀾禁衛的漢子沖進了隊列,分頭將數個狂瀾軍士兵或者軍官撲倒,然後捆綁起來。
然後不顧這些人的大聲叫喊,將他們直接押上了高台。
白文則大步走到幾人身前,目光如冰,掃過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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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建興四年二月,荊州長沙縣荊州刺史府內,听完劉佑的匯報後,陶侃微微點頭道︰「這麼說王烈的底線是給我們一萬張最新式的連弩,同時向至尊保舉我為大司馬?」
劉佑點點頭︰「正是,令狐艾懷中有一封密信,應當是臨來時王烈交給他的,上邊寫的就是這些條件,我也是怕他發覺,因此沒有帶走那封信。」
陶侃聞言,點點頭︰「不錯,德祖你這件事做的很好,我們是不易驚動他,畢竟現在王烈剛敗了支雄,氣勢正盛,這北地的形勢還真不好說,若王烈能坐穩北地,我與他為盟,這些東西也不算少了。」
劉佑也道︰「王烈這個低價開出的的確很厚,但未免有些虛言欺騙主公您的嫌疑」
陶侃聞言,詫異道︰「德祖何出此言?這種事情,若白紙黑字寫的明白,他怎麼騙我,王烈至今還算有誠信之輩吧?」
劉佑聞言,搖搖頭道︰「這個與王烈有沒有誠信無干系,據我所知,那所謂的新式連弩,就算在當日平舒一戰中也不過百余架,就算這一年多的時間,王烈他們又要建設城池,又要擴軍,加上工匠有限,也頂多只能生產出幾千架,估計這一萬架也不能一次付清,若分期支付,拖延個兩三年,對主公你幫助真有那麼大麼?至于那大司馬的職位,其實只是個虛名,而且江左這邊回高興麼?祖士稚那邊不就因為接受了至尊的封左將軍的獎賞,現在瑯琊王已經完全斷了他的糧餉」
陶侃聞言,皺眉道︰「你說的這些我也清楚,當年那連弩我軍自己根本無法生產,我也曾找人仿制,卻根本無法使用,其中有些零件內有機巧,若是購買王烈根本不對外販賣,而我軍若能得到那些連弩,就算只有五千只,對我軍戰力也是一個巨大的提高;至于大司馬這個職位,我也不稀罕,可是若至尊也能給我開府同三司的權利,那麼我荊州就可以趁勢而起了。」
劉佑聞言,忙道︰「主公雄心壯志,佑定幫助主公完成。那主公您的意思是,接見令狐艾麼?我的建議是再等三日,幽州無最新消息傳來,就和他商議。」
陶侃點點頭︰「好,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三日後你帶令狐艾來見我。」
劉佑忙稱喏,隨後告別陶侃。
離開刺史府,劉佑嘴角卻浮現出意思笑意,因為他心里明白,王烈的低價的確是那些,但最後卻還有一句話︰「若劉佑從中破壞,或陶士行不肯結盟,則此禮送給瑯琊王,助瑯琊王與王敦相斗,我軍則可以平叛名義進入江左行事」
劉佑心中冷笑道︰「王烈,你自命忠義,如今看你也是個狼心狗肺的家伙,可我偏就不能如你願,我偏要你和陶侃為盟,沒有機會侵佔江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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